天空中下着雪,街道上不知何时已经看不到除我以外的行人,只有来来往往的车辆时不时从我身边的马路上快速经过。昏黄的路灯伫立在道路两旁,幽幽地闪烁,凛冽的风肆无忌惮地刮着,夹着无数冰冷的雪。
仅仅在街上走了一分钟,还是三十秒?我的头发和衣服上已经冻上了一层厚厚的霜雪,羊肉带来的一点热量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耳朵脸颊以及手脚末端早在狂风的吹拂下冻僵失去了知觉。手机也被低温冻得自动关机,没法叫车,或是报警。
我在心里盘算自己到底走过了多少距离。一百米,还是两百米?一公里多的路程忽然变得和西天取经一样漫长遥远。
这种天气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下雪了,说它是暴风雪应该一点都不为过。
我艰难地喘息着,痛苦地迈动脚步,心里想着自己该不会冻死在回寝室的路上吧?
我试着想象了一下明天报纸上的新闻。
某高校大学生因为晚上出门吃手抓羊肉冻死街头……什么的。
这是哪门子的卖火柴的小女孩,我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我乱七八糟地想着,继续机械地迈动脚步。
21世纪的大好青年,因为暴风雪在一座现代化的城市街道上遇难,这种事情实在是让人想笑却笑不出来。
是我太天真了吗?或者天真的不是我,而是人类?以为靠着科技发展和各种能源技术就可以征服和改造自然,所以对各种自然现象过于轻视和放松警惕,结果自然就趁我们疲惫松懈之际,向我们展现出它残酷的一面。
我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或许只是想借此转移注意力,让自己的身体觉得没那么痛苦。可是思绪一时纷飞,意识竟然变得模糊了起来。
“喂——!”
恍惚之间,我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呼喊。
这肯定是我的错觉。
在这种风雪交加的夜晚,街道上是不会有行人的,即使有也应该抿紧嘴唇,埋头赶路。
在这种风雪天嘴巴只要一张开就会被灌进一大口寒风和飘雪,然后冻得你的肺说不出半句话来。
“喂——我说喂!小师弟!”
我的肩膀忽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
我瞬间清醒过来,扭头一看发现是苏静学长。他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汗衫,脚上还穿着拖鞋,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只手捂着嘴说:“你想死吗,在这种天气出门。跟我过来。”
学长打着哆嗦,拖着我往后走了几步路,然后就到他住的地方了。
房间里的暖气很足,进门之后燥热的空气让我整个人打了一个哆嗦。但是已经深入骨髓的寒气并没有就此散去,我感觉自己的手脚末端在阵阵发麻,却远没有恢复知觉。
“那边是卫生间,里面红色那个大的是洗脚盆。进去脱掉衣服放点冷水泡泡自己冻僵的手脚,等恢复知觉之后再拿热水壶加点热水调温。”
苏静学长指着靠近门口的卫生间说道。
我没有多问,直接钻进去关上门,脱掉外套和里面的衣服,然后放起了冷水。
“人体处于低温环境,血管过度收缩,局部血液循环变差,这时候贸然用热水浸泡的话很容易让组织损坏或导致血管破裂形成伤淤,所以要先用冷水浸泡,等血液循环恢复。”
门外传来学长的声音,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马上意识到学长隔着门应该看不到,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回一句“我知道了”的时候,门外学长的脚步声却已经离去,取而代之的是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以及煤气点火的声响。
算了……我低下头,专心地用冷水浸泡着自己的手脚,时不时还会捧一点水起来,擦拭身上其它冻僵的地方。
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才感觉自己的手脚都恢复了知觉,于是拿起学长的水壶,往盆里倒了一点热水,又泡了会脚。
然后我从穿好衣服,从卫生间里出来。
“桌子上有熬好的姜汤,手机需要充电的话,窗台那边有插座和多头的充电线。上铺的东西我等会会收拾掉,你还好睡觉。”
除了带有一个独立卫生间外,学长住的地方其实和寝室没太大区别。房间里放着一张上下床,两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上、地上堆满了各种书和箱子,箱子里放着各种分类好的电子元件,以及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学长坐在床上,身边放着一个零件盒,自己正摆弄着一个类似机械手臂的装置,而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拼装复杂的人形机械。
我有些好奇地将目光头像那台机械。
“别碰桌子上的家伙,她还没做好,是半成品。”学长说。
“这是一个机器人?”
“嗯。”学长点了点头,“Robort,自动机械。”
“上面该不会搭载了旺财那样的人工智能吧?能像人类一样自主学习和进化吗?”
“大概不行吧。”学长头也不抬地说,“机械就是机械,没必要变得和人类一样。只会呈现出机械该有的样子……哪怕是智能和自动的。”
我张了张嘴,感觉天被聊死了。
房间里的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学长拨弄机器的声音。
我在椅子上坐下,抓着椅背看向窗外发着呆。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学长忽然开口。
“二极管……”他说,“有一个pn结。”
这是常识,学过物理的都知道,是一句跟“白马的毛是白的”差不多程度的废话。
“三极管有两个,这是它和二极管的主要区别。”xu
“嗯。”
“这些电子元件连接就变成了计数器、寄存器之类的东西,把这些东西排列起来赋予不同的状态意义,就是所谓的计算机。结构决定了功能。而人类身体各部分功能的有机结合形成所谓的灵魂。可那实际上不是灵魂,只是呈现出了,事物本身具有的性质。”
“……”
“砍掉一条手,摘掉一个肾,人的性情就会大变。因为有手的人和没手的人,有肾的人和没肾的人,在性质上存在区别。人的灵魂是人体物理性质结合的结果,机械则是各种机械物理性质结合之后的结果,从本质上就是两种东西,让它们混淆只会带来奇怪的危险和莫名的担忧与恐惧。我把盒子里的零件拼接到一起,让它们成为统一的个体,并协同运作。虽然在这个过程中,我使它们的外表与人类相似。但它的性质不是人类的性质,不具备也不需要具备和人类一样的功能,它们不会变成人类,也不可能取代我们,因为归根结底是和人类不一样的东西。就像人和神,归根结底是两种不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