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一人离开了酒店的千莲,再度来到了鱼唱湾。
只是,他远离了人群,独自来到了与“热闹”二字无缘的小岩礁群。
这下,身处于酒店的铃铃,就连她没有考虑到的“反搭讪”都不会发生了。
天空就像一块泛着云色花纹的蓝宝石,大海如同一块无边的苍蓝镜面,海风吹来了柔和的盐腥味,海浪拍响了摇篮曲般安详的韵律。
然而,此时的千莲却无法放松心情去感受大自然的此等馈赠——即使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海也好。
因为,他有着需要自省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感觉,真的很糟糕啊……
他盘膝而坐,凝视着自己的手心。
他所回想起的,是与阿悲罗王进行决战时的事情——
当时他逼出体内的全部力量,召唤出龙王之爪将阿悲罗王彻底压制住了,但通过回想,他发觉那个时候的自己并不像自己,而是接近于某种危险的存在。
如果那时再放纵自己一步的话,千莲无法想象自己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情。
——我其实、还是没能控制好那股力量吧……
不但没有控制好力量,还险些被力量吞噬心神——直到彻底冷静下来后的现在,千莲才感到后怕。
未歌曾对他说过,他所持有的这份【原初之力】,是【王】的力量,而他自身,则是被命运所选中的人之【王】。
其实直到现在,千莲依然对这件事没有实感。
——而且,这只是命运偶尔交到我手上的东西,并不是我靠自己的努力所获得的力量。
不使用【原初之力】时的千莲,只是一个略懂古武术的平凡少年,真正的他,就连驱动灵力挥动【宵雨】也很是困难,而作为【龙血者】的实力,则是建立在与铃铃之间的契约上的。
——前些天特训时还被小不点巫女耍着玩,我还真够逊的……
并没有沉迷于偶尔获得的绝对力量,并认识到真正的自己的渺小——对于一个人而言,这是难能可贵的心态。
——哪怕微不足道也好,我想、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
就像在学校里通过努力学习而维持住名列前茅成绩一样,千莲渴求的,是通过自身努力而获得的力量,而非通过“作弊”而获得的“虚假分数”。
——而且,雪华可是靠着长年的努力修行来逐渐提升自己的,如果我靠着【原初之力】这种力量超越她,那就会彻底失去作为师兄的立场的。
“没错,就算只是大她几个月也好,就算有很长的一段空白期也好,就算对灵力的控制还只是一只菜鸟也好,师兄就是师兄……”
不自觉地,千莲碎碎念起来。
这个患有妹癌的病人,似乎总会有意无意地去将自己定位成“哥哥”。
但在这场【乐园圣战】当中,不去依赖绝对的【王】之力而企图提升自身的想法,其实是一种“舍本逐末”,是一种愚念。
即便如此,千莲还是更喜欢脚踏实地地当个愚者,这是他已逝的母亲姬木蓉生前通过言传身教所赠予他的、宝贵的遗物(品质)。
——今后的特训一定要更加加油才行!至少……特训时不能被小不点巫女耍得那么惨。
心中燃起有点小家子气的复仇之焰后,千莲干劲满满地翘起了嘴角。
就在这时——
“咻~♪”
千莲左边的脸颊,突然感到一阵冰凉。
“谁——?”
因为之前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接近,所以千莲的反应非常过激。
他以最快的速度爆发出体内【龙血者】的力量,右手一下钳制住来袭者的手腕,并顺势使出过肩式投技,打算将对方狠狠地甩到跟前的岩面。
而就在用左臂将对方环腰抱起的那一瞬间,千莲感到对方的身体意外的轻巧柔软——而且还散发着一股让人舒适的洗发水香味。
“?”
心中闪过一瞬的疑虑后,千莲已经将对方180°大反转地凌空翻到自己前方,而此时,他总算看到了对方的容貌——虽然那是倒过来的。
——赫未歌?
没错,这个无声无息地接近到他身边的人,正是未歌。
眼看未歌就要被自己重重摔在坚硬的岩礁上,千莲左臂加强了环抱未歌腰部的力量,右手松开未歌的手腕、将右臂一同抱在她的小蛮腰上。
完蛋了——现在千莲抱着未歌的姿势,已经完全变成了WWE明星The Undertaker的传奇绝技Tombstone piledriver(墓碑石钉头)的前置动作了。
最后,千莲就这样抱着脑袋朝下的未歌,来个原地180°大转身,拿自己充当未歌的肉垫……
碰——!
曾经何时在学校天台,这位有着非凡摔跤天赋(笑)的少年,也使出过一招German suplex(德式拱桥)成功袭胸……呸,成功充当了天语的肉垫来着。
◇
“哎呀呀,真没想到千莲你会这么狂野,竟然在野外玩69式play~人家刚刚真的是被吓到小鹿乱撞啦~❤”
“先不论69式play到底是什么意思……赫未歌,你刚刚是打算吓我一跳吧?但你到底是怎么完全抹消掉自己的气息的?”
因为在黄段子的知识储备量上有着巨大差距的关系,天才摔跤少年(笑)以及自动送上门的厚脸皮小狐狸之间的对话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所谓的69式,就是你我互相用头对着对方重要的地方干羞羞的事情啦~❤”
咔——!
毫无预兆地,千莲抓住了这只“下流兔子二号”的头盖骨,散发着寒气道:
“请忘掉刚才的事……”
没错,这就是典型的“以暴力来掩饰娇羞”——虽然这种事情由男生来做一点都不可爱就是了。
不过,未歌还是乖乖地赔笑举双手表示投降,顺便扯开话题:
“刚刚你之所以没有察觉到我接近,是因为我用了风系的咒术掩盖了自身的气息。在海风强劲的海岸,你是很难察觉得到的。”
“也就是说,刚刚如果你有心杀我的话,我现在就已经是一条死尸了。”
千莲放开了抓在未歌脑袋上的手掌,自语般地说道。
“才不会啦!我怎么可能会对你起杀心呢!接下来我还要让你爱上我啊!”
因为千莲不经大脑的话语,未歌装出了一副生气的样子,还顺便告了个白——这正是这只小狐狸最为得意的“机关算尽饰无邪”。
不过,这些都被千莲华丽丽地忽略过去了:
“抱歉,我不是那种意思。我只是假想了一下那种情况。唉,没想到我在平常状态时竟然真的这么不济。”
“怎么啦?为什么突然会去烦恼这种事情?”
察觉到千莲烦恼的心情后,未歌适时地收起不正经的态度,转换成一位倾听者。
“没事啦,只是……类似于‘考试后针对错题开展的自我反省会’。”
千莲并不打算向着这个方向深聊下去。
未歌也没有特意去追问。
与人沟通是这只圆滑的小狐狸的强项,所以她很清楚,在“时机尚未到来”之前,不要轻易地去展开那些会使聊天对象认真烦恼的话题。
所以她又马上换了一个话题:
“来到这么漂亮的海滩,有什么感想吗?”
“其实……我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海。”
刚刚一直没有心思看海的千莲,在被未歌问及这种问题后,总算第一次开始眺目远望。
阳光、蓝天、大海……顿时填满他的躯体。
“对世界来说,人类还真是渺小啊……我会忍不住产生这种感想。但同时,我又感到很舒适,感觉自己就像是融入了这个世界、成为了世界的一部分一样。这真的是很奇妙。如果我不来海边的话,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有这种体验吧?单单就这一点,我就必须向你道谢才行——赫未歌,谢谢你为我们安排这次旅行。”
千莲微笑着,认真地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未歌道谢。
而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如此诚恳地道谢的未歌,心中也像是突然被什么填满了一样,一时间变得不像平日的自己。前些天向赫家高层提交申请书、亲自安排众人的行程、打点众人行李……各种各样的辛劳,在这一瞬间全部从这小小的身体中蒸发而尽。
从来认为完成他人要求是理所当然之事的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受过这样的感谢了。
此刻填满她内心的事物,差点就要从眼角溢出来。
但很快地,这只小狐狸又扬起了“骄傲自满”的笑容:
“呼呼~我为了这次的旅行可真的花了很大力气哦。所以就更多地称赞我吧!我会照单全收的!还有,不是一直说要直接叫我‘未歌’的吗?总是叫全名多不亲切啊~”
“真是只得寸进尺的小狐狸。”千莲没好气地别过头,但嘴角却残留着言不对心的微笑,“说起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而且你是怎么知道我来到这里的?”
正如千莲所言,这片岩礁位置有点偏,一般人很难找到这里。
“其实我只是碰巧透过酒店房间的窗户瞅到你大致的去向而已啦。来找你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非要说的话,就是提升一下你对我的好感度?”
未歌依旧维持着积极的攻势,同时将一罐冰冻铝罐饮料递给千莲,这正是她刚刚“咻~♪”地吓了千莲一跳的东西。因为刚刚两人一同摔在地上的关系,铝罐也碰到了岩石,有些地方稍稍凹了进去。
“谢谢。”千莲接过饮料,“但我对你的那个什么‘好感度’依然没有半点提升。”
“呜哇!好狠!如果你当了官的话,那肯定就是那种受了贿赂还不帮人办事的流氓官。”
未歌嘻嘻地开着玩笑,同时打开了另一罐饮料。
正如她所言,她找千莲真的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想和他聊聊天而已。
这是两人第二次的单独相处,而气氛也比第一次时来得要轻松。
这或许正是、两人的关系越渐地从“陌生人”向“朋友”转变的证据吧。
就这样,两人有时扯些有的没的,有时默默看海。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平缓流逝。
突然,未歌注意到了飘在海上的某物:
“千莲你看,那是什么?”
“海螺?”
千莲皱起眉头,说出了最有可能的答案。
但同时他又在内心否定着自己。
因为——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一个海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