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是一起与吸血鬼有关的连环凶杀案
遵循已逝的双亲教导，我每天都按照晚十早五的时间作息。
今天也一样，东方初露微光，我就从被子里爬出来，简单洗漱更衣、在身体各处绑上沙包等负重物后，就开始了每天早上的例行锻炼……或许，说“修炼”会更合适吧。
首先是半小时的长跑热身，因为体力是基础中的基础。
负重长跑结束后，是必修的挥斩铁剑五百次——因为他们授予我的剑术以斩术为主，所以这个训练是绝不能松懈的。
最后，是呼吸法的训练和平静心境的训练。
在进行呼吸吐纳的时候，想起了昨晚久违地跟千莲对练的情形——明明一直以来我的锻炼量都压倒性的超过了他，再加上他还有两年荒废期，但他竟然不单防住了我的偷袭，还跟我拆招拆了这么久。这就是所谓的“天赋”吧？真是羡慕。
如果我能有他的资质，坚持了这么久的修炼，现在早就能纯熟使用【封印之剑】了吧。
羡慕也没用。朴雪华！静下心来！
既然没有天赋，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加地努力修行，不然可就继承不了双亲的遗志了！
在三项基础练习结束后，我用冷水稍微冲了下身子。这时已经是六点了，我离开房间走向了千莲千恋兄妹房间的窗户。
窗户的铁栏上放着千恋所种的几盘说不出名字的小花。我迟疑了几秒，最后凑近用力闻了一下——有股淡淡的香味，但回过神来才发现，闻花这种事情也一点都不适合我啊！
就在这时，我听到屋内传来了一声“扑哧”的笑声，该死，千莲那家伙已经醒了，还给他看到我干了这种蠢事！
“姬——”
正当我想要警告他“姬千莲，马上跟我忘掉刚才那一幕”时，他却比我早一步，竖起食指抵着嘴唇发出了“嘘”的声音，然后又指了指床上——那是跟还没睡醒的小松鼠一样蜷着身子的千恋。
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妹妹，也难怪千莲会成长为一个妹控。
虽然我自认也很宠溺千恋，但因为她不是我妹妹，所以我跟千莲不同，我不是妹控。但是……假如，我是指假如，假如日后我跟千莲结、结、结、结、结婚了的话，千恋不就成了我的妹妹了么？那我岂不是也会变成一个妹控？
慢着，我假设跟千莲结婚的情况干嘛？
开、开、开、开、开什么玩笑！
这时，千莲向我作了个“怎么啦”的口形。糟糕，我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副表情？
用手摸了摸脸颊，好热……可能只是刚才用冷水冲身子的关系吧。
总之，先用口形回他一句“没什么”吧。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我就让门这样开着，因为按照惯例，千莲那家伙等下就会走进来。
“早啊，雪华。”
“嗯，早。”
互相打过招呼后，千莲就径直地向我家厨房走去，然后戴起围裙，将用水预先泡了一晚的黄豆倒进豆浆机，把昨天预先买好放在冰箱里的面包拿出来放进微波炉加热，打开电磁炉煎蛋，完成了所有步骤后，就将豆浆机里面的豆渣取出，加入果酱搅均匀后涂在切好片的面包上。因为他的动作非常熟练，所以根本没有我帮忙的余地。
至于这家伙为什么会像进了自家门一样擅自地用我家厨房弄出三人份的早餐？那是因为千恋早上起得比我俩稍微晚一些，为了不吵醒千恋，他特意借我家厨房做早餐，久而久之，就变成了每天都由他负责我们三人的早饭的情况了。
“过去吧！”
千莲拿起了装满豆浆的豆浆机和面包，然后瞟了瞟灶台上的煎蛋和剩下的拌豆渣，示意让我拿到他的房间。理由也很简单，千恋有腿疾，不可能特意将她搬到我家，所以就只能将早餐搬到千莲的房间吃了。
不久后千恋也起床了，我和千莲合力帮她洗漱后，就开始了三人的早餐。
“唔！好吃！啊唔啊唔！”
“喂，千恋，又掉在衣服上了！”
“果酱都沾在脸上了啊笨猪！”
千恋大口大口地吃着夹了煎蛋和拌豆渣的面包，双颊鼓得像猛啃葵花籽的仓鼠一样，不时还将果酱沾到嘴边，这时我或者千莲都会帮她擦干净。
受不了，我家的千恋怎么会这么可爱……
慢着！千、千恋可不是我的孩子哦！
虽说不是我家孩子，但是……超想养她一辈子啊！
这种情况该怎么才能拿到她的抚养权呢？啊，对了！跟千莲结婚不就行了？
没错，为了能拿到千恋的抚养权，跟千莲结婚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而且现在……总觉得我们现在也蛮像一家三口的，嘿，诶嘿嘿嘿……
总觉得，有风吹进我的脑子里，我脑袋上该不会是在哪里穿了个洞吧……
“啊！一大清早我都在脑补些什么啊！”
结果一不小心没控制好情绪，我喊了出来，然后理所当然地被这对兄妹投以奇怪的眼神了。
◇
吃过早饭后，千莲和雪华和千恋道别后便前往学校。学校的距离不远，步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达。
到达教室后，教室的投影仪正在运行中，播放的是经由学校信息技术科老师剪辑的一周要闻。
两人就读的兔田高中，是一所重点大学升学率颇高的学校，学校的老师累积了不少提升学生的学习兴趣以及各科成绩的方法，每周五早上播放一周新闻就是其中一招，其目的是让学生关心时事，提高学习政治科的兴趣。而在播放一周要闻的同时，学校会在每间课室派发一份当地报社的报纸给学生进行传阅。虽然大部分人都会将这段看读新闻时间拿来闲聊就是了。
这时，一堆围着报纸的女生发生了骚动——
“喂，来看看！有人模仿吸血鬼连环杀人啊！被害者全都是女生，血都被放干了！”
“啊，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哇，怎么兔田市最近这么多变态，记得前段时间还有碎尸案呢！”
“恶心死了！我这么可爱都不知道会不会被盯上啊！”
“少臭美了你！就你这跟等边三角形三边比例无限接近的三围想被人盯上？”
“喂，这叫丰腴美，杨贵妃不也是个胖美人吗，你个排骨精。”
女生们依旧和日常一样喧闹着。而她们对话中的几个关键字却引起了千莲和雪华的注意。
“盯上了可爱女生的变态杀人狂？糟了，那我家的千恋岂不是很危险？雪华，我今天早上出门前有反锁好门了吗？反锁好了吧？不行，我得马上回去检查才行！”
千莲的反应实在太过迅速而夸张，但雪华早已习惯了他对千恋的过度保护行为，甚至无奈地扬着手说：
“唉，去吧去吧，马上跑回去好好地检查一下，反正离第一节课还有三十多分钟的时间。”
“好！”
说罢，千莲便将手上的书包扔给雪华，一阵风地跑了出去。
“这个无药可救的妹控。”
雪华叹了口气，便将千莲的书包放在他的课桌上。她很清楚地记得千莲在离开时有锁好房门，之所以没有劝阻他，除了是因为对他的疼爱妹妹的程度了如指掌，还因为她本质上也跟他一样，同样对千恋宠溺到了无可救药的程度。让千莲回去，不单是为了让他安心，也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望向窗外确认千莲以那足以让站在校门前检查学生仪容的风纪委员动怒的破军之势冲出学校大门后，她便再度将注意力放在刚才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报纸内容的女生们。
“喂，胖莲，豆芽，你们刚才说的吸血鬼杀人案是什么啊？”
雪华毫不拘束地挤入女生的讨论圈中，并向离自己最近的一胖一瘦的女生搭话。
“啊，雪华，早啊。来，你看看。”
围着桌子的女生们给雪华让了一个小小的空间，而本来坐在椅子上正对报纸的女生也微笑着将报纸转向了方便雪华阅读的方向。雪华的相貌在同龄人中非常出众，但因为爽直的性格与不拘小节的举止的关系，这份秀丽以一比一的比例转换成了英气，赢得了女生们的好感，这正是女生们会对她如此友善的原因。
“谢啦。”雪华轻轻点头道谢后便开始快速浏览报纸上的新闻，而其中“模仿吸血鬼”、“失血过多”、“颈部有伤痕”等字眼扎得她眼球发疼，以至于她不由自主地发出声音，“切，该不会是真货干的吧？”
“雪华，怎么了？表情很糟耶。”
其中一名女生问道。
“啊，没事。”雪华大概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表情不自然，连忙摇摇头，然后向众女生问道，“你们等下看完之后能把这份报纸给我吗？”
“现在就可以哦，给。”
其他女生也点头同意，她们并不对报纸上的新闻太感兴趣，与其讨论新闻，她们更愿意讨论其它八卦话题。
“那好，谢谢啦。”
雪华接过了报纸，正打算回到自己的座位细看刚才那则“吸血鬼杀人”新闻时，眼角余光正好发现教室走廊上有一个瞳发都微微泛着血红的过肩微卷发少女正往偷偷地望向教室，像是在找什么人。
“月天语？”
雪华拿着报纸走出教室，叫住了天语。
“朴……雪华？”
看到雪华之后，天语就像是小猫看到狮子一样，吓得连忙低头缩颈，身体看上去就像缩小了一圈似的，自下朝上看向雪华的眼神就跟一只被虐待后可怜巴巴地看着主人的小型犬的眼神一模一样。
“喂，我有这么吓人吗？”
看到天语夸张的反应，雪华不禁皱眉。
“但、但你昨天不是跟我说如果我不听话的话就斩了我吗……”
“斩了你？”雪华困惑地侧了侧头，但很快就明白到天语是在说昨晚她和千莲一起去找兼职前自己以耳语警告她的话，“没错，我是说过，如果你敢利用千莲的同情心蒙骗他为你做‘那种行为’的话，就斩杀你！不过如果你安安分分的话，我什么都不会做，也不会向千莲暴露你的身份。他跟我不同，完完全全只是个普通人，你也应该不想让他知道你的事情吧。”
说罢，明明只比天语高半个头的雪华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天语，让本来就缩成一团的天语更害怕而将头低得让对方完全无法看到表情了。
“怎么了？”看到天语的反应，雪华疑惑地探近她的脸蛋，而天语却故意别开头，这让雪华更一步生疑，最后忍不住用手轻轻地将天语的脸捧向自己“喂！你该不会违反约定了吧？”
“才、才没有哦！”
脸被强行捧向雪华的天语硬是将眼珠子转向一边，不敢正面承受雪华的眼光，樱色的双唇像小金鱼一样开开合合，口吃地想要辩解什么。
“没有？没有的话为什么会这样的反应？不说的话真的斩你哦！”
“咦呀——！不、不要！我怕痛！”
“那·就·说！昨晚是不是对千莲做了什么？”
“……昨、昨天我们回家的时候有车在我们身边冲过，他在保护我的时候不小心擦伤了指尖，我只是帮他消毒而已，除此之外就真的没有干别的事情了！我、我发sh……呜呀！”
本想说出“我发誓”的天语最后不小心咬到舌头，痛得差点连眼泪都掉下来。
但是雪华并没有放弃追问：
“消毒？怎么消毒？”
“口……”
“什么？声音太小了，听不清楚。”
“用口……”
“拜托，再大声一点，斩你哦！”
“我、我用口去吮他的手指，帮他止血消毒……”
“什么嘛，只是这样而已……诶？不对！你、你、你、你、你是说，你用口含住了他的‘那个’，然后用柔软到极致的粉红色舌头去搅拌，同时让‘那个’在你的身体进进出出，最后还用你的体液搞得‘那个’湿哒哒的意思吗？！混、混、混、混、混帐！寡、寡廉鲜耻！”
“用、用这种下流的说法你才寡廉鲜耻啊！麻烦你好好地把‘手指’说出来，故意用‘那个’来代替是故意的吧！”
“开、开什么玩笑？手指这么H的东西怎么可能直接说出口啊！”
“会觉得手指是H物的也就只有你吧！”
少女们红着脸大眼瞪小眼，两人都害羞得没办法说出话来，幸好的是没有人注意到她们的对话，不然这两人肯定会同时抱头蹲地了。
而就这样，两人大概对瞪了足足十多秒，之后才继续对话。
“咳！你刚才说千莲的擦伤了，然后你就用口帮他止血对吧。”
“……嗯。”
“也就是说，你其实有趁机偷偷地吮他的血咯？”
“对、对不起！”
说着，天语猛地躬身低头，带着哭腔道歉。
“好啦，抬起头吧。我也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家伙，舔伤口的血这种事情我还是能容忍的。但是在此之上的行为我就不能饶你了！”
“……嗯。”
天语抬起头，样子就跟被浇了冷水的小猫一样。
——这家伙，天生就长着一张好欺负的脸，也难怪千莲那蠢货会对她产生保护欲啊。
看着眼前的天语，雪华不禁在心中如此感叹。
“啊，对了，接下来还有一些事情问你，换个地方说话吧。”说着，雪华便不顾天语有没有答应，直接就拉起她的手臂带她走到没人的角落，“你来教室是找千莲的吧，找他有什么事吗？”
“我、我是想来谢谢他昨天那么照顾我，还帮我找到了兼职。”
“这种事情要谢的话在昨天就应该谢了吧？”
“但、但我觉得还是再道谢一次更好……”
“行啦，既然已经谢过就行了，别太跟那家伙太客气，不然反而会搞得他不好意思的。”
“可是……”
“不用可是了。”讨厌拖泥带水的雪华果断地打断天语的话，“下一个问题，月天语，你的妈妈是人类，对吧？”
“诶？”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天语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是怎么知道的？”
“嗯，作为因为某些原因稍微见了见面。放心吧，我没有告诉她我察觉到了你的身份。她一定也想你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吧。”
“……谢、谢谢你。”
“没什么。但既然你妈妈是人类，那就是说你是‘半吊子’咯？”
“‘半吊子’？啊，我明白了……我的确、是‘混血儿’。”
天语点头承认，脸上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所以你才能在白天活动，而且几乎没有正统的力量。”
“……嗯。但是，受伤了的话恢复得还是比较快的。”
“但问题是，虽然没有‘正统’那样强烈，但还是会有吸血冲动，对吧？”
“我……”
雪华的质问，天语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厚厚地灰霾。
“对吧？”
“我、我也不是想才有这种体质的！我也想当个正常人啊！”
“喂，月天语？”
“不然我……我真的会害死我妈妈的……”
“吸血冲动”，对天语来说是足以让本来就懦弱的她在瞬间崩溃的禁语，这四个字中所包含的记忆，此时就像被注入胸口的硫酸般折磨着她心身，这份剜心的痛楚，让她双膝一软靠在雪华贫瘠的胸前，而她的眼泪，也变得无法抑制，放肆地涌出。
雪华因为天语这突然而激烈的反应而惊慌失措，感受到衣襟慢慢地被泪水浸湿的她，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啊，你一直都只将你妈妈一人作为‘食物’吗？”
“才不是‘食物’！妈妈才不是‘食物’！不是——！”
雪华的胸前，传来了强烈而悲痛的反驳，让雪华感到愧疚：
“是我用词不当，我道歉——你母亲，一直都独自背负着你这与生俱来的‘诅咒’吧？”
“因为……因为她说过……绝不会我变成随意袭击无辜的人的怪物啊……”
“嗯，你的事情我大体上了解了。”雪华低头看着胸前这个无力的女孩，不由自主地露出温柔的笑容，伸出手轻抚那微微泛红的微卷发，“了不起，你是一个很乖的女孩，之前随随便便就说出‘斩你’这种过分的话实在对不起啊！虽然不知道能帮上多少忙，但你的困扰、你所承受的这份‘诅咒’，我一定会努力替你想办法的——赌上我作为退魔师的尊严！”
说着，雪华望向攥紧在另一只手上的那张刊登有吸血鬼杀人新闻的报纸，在心中自语着：
——天语她……看来是不可能跟这些以人为食的邪魔外道有所关联的呢，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也是不需要问出来了。
◇
伴随着放学铃的响起，又一周的校园生活画上了句号，学生们的情绪因为进入了准周末而变得兴奋躁动，教室里不少人已经开始拉上三五好友，商量着周末的游玩计划。
整个教室只有千莲无视周围的气氛，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参照刚才所做的笔记回顾最后一节课的内容。在没有超市限时特价活动的日子里，这是他的常态。毕竟保持足以取得奖学金的好成绩，就必须付出相应的努力，将能挤出来的时间都好好用在学习上。
“千莲。”
听到呼声的千莲抬起头，那是他的青梅竹马朴雪华。
“怎么啦？”
“你还要在这里多看一阵子书吗？”
“嗯，而且今天我是教室清洁工作的值日生，你不用等我先回去吧，还有，回去的时候马上清理一下千恋的尿壶吧。”
千恋因为腿疾的关系移动不便，所以千莲总在家里为了她准备如厕用的尿壶，中午回家为她煮午饭的时候会清理一次，晚上有时候因为要打工或者其他事情不能及时回去时，就会拜托雪华完成这项工作。
但是他似乎没有察觉“尿壶”两字并不是什么可以大大咧咧地在教室里大声讲出来的词——仅仅是因为那是千恋必不可少的日用品，所以他就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需要避讳的词语。
可是雪华不同，即使溺爱千恋的程度跟千莲不相上下，她还不至于连正常的羞耻心也被这份爱情所影响，所以——她反射性地捂住了千莲的嘴巴：
“笨、笨蛋！这种东西说出来干嘛啊！”
“唔！唔——！”
“唉，你个变态妹控。”让千莲乖乖闭嘴后，雪华深深地叹了口气，“那我就先回去了。啊，对了，你今晚不用买做饭的食材了，昨天说过会有新的租客搬进雪华舍，所以今晚由我下厨做一顿迎新晚餐，你和千恋也过来一起吃吧！”
“嗯，那我就不客气了。啊，对了，记得你说过昨天新租客会吓我一跳来着？”
“哼哼，保证吓你一跳，当然啦，是指好的方面。”
“好的方面吗，那就好。那等会儿见吧。”
“嗯，等会儿见。”
与雪华道别后，千莲继续在座位上回顾笔记，又过了大概十分钟，同班同学差不多都离开了教室，他才正式和其他的值日生一起开始了教室的清洁。二十分钟后，众人结束了清洁任务，互相道别后便陆续离开教室，千莲走在最后，在确认教室的门反锁后才正式离开。
时间已经将近下午六点，因为是准周末的关系，绝大部分学生归家心切，就连各种社团的活动也提早结束，所以教学楼现在几乎已成空楼。
——新租客啊，希望能够好好相处吧。
千莲想起了雪华之前跟自己提到的事，不禁在心中如此祈愿着。
想着这些的他，此时路过了邻墙的2年C班，眼角余光发现教室里还有人。他好奇地望了过去——那是一位沐浴在夕光中、手持扫帚的少女。
少女天生微红的及肩卷发在夕色的涂抹下散发出的妖媚血光，试图啖噬那稚嫩脸蛋的无邪，那不该长成于未熟之躯上的丰腴美乳，试图破坏那紧致校服的端庄——纯洁与淫魅于少女身上激烈的碰撞交融着，酝酿出了一份焚蚀观者理性的背德之美。
此时此刻，千莲的心神完全被这位少女所夺去。
但是——
“千莲？”
夕光中的少女——月天语向窗口另一端的少年发出了呆呆的声音，撕破了这幅以自己为主角的唯美画卷。
“诶？啊……原来是天语吗。”尚未完全回过神的千莲，以日常的语言习惯作出了机械性的答复，“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教室干嘛？”
“……”天语先是沉默了数秒，之后才以晃动的方式强调手中扫帚的存在，微微低头以极低的声音回答道，“今天是我负责教室的清洁。”
“这么巧啊，我也是哦。”千莲总算回过神来，并流利向天语搭话，“对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们班其他的值日生呢？”
“啊、嗯、其他人……”支吾了几秒后，天语才瑟瑟地解释道，“其他人今天说约了人，所以就拜托我帮忙连她们的份一起打扫掉。”
说罢，少女还勉强自己挤出一份算不上笑容的笑容。
“你该不会……平时就经常被那些人这样拜托吧？”
千莲的询问中透出了一丝不满。
“只、只是今天而已啦！反正我放学后又没参加什么社团和活动……”
“还真的是这样啊！所以你每次都会乖乖地答应那些人了咯？”
千莲语气中的这丝不满，进而转化为怒意，让天语微微一惊。
“千、千莲？”
“笨！”
千莲皱起眉头，穿过C班的前门，径直地走向天语。
“诶？我做错什么了吗？”
突然被骂了的天语露出了无辜的表情，但这却让千莲更加生气了。
“真的好笨！”
走到天语跟前的他，伸出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虽然认识了还不满两天，但千莲早已从天语的言行举止中对她那妄自菲薄、逆来顺受的性格有了清楚的认识。对于自小生活在单亲家庭、在艰苦生活的过程中磨砺出坚韧性格的千莲来说，这种性格是他最看不惯的性格之一。他现在的这份怒气，不仅仅是为那些将本该自己承担的工作全部扔给天语的人而生，更是为懦弱的天语而生。
“好、好痛！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啊？”
大概是被弹得很疼，天语发出了轻微的反抗声。
“错就错在那些跟你同组的值日生明显就是把清洁的任务全部推到你一个人身上，然后你还傻傻地答应了，让自己累死累活的。而且你肯定还没把这种情况报告给老师吧！”
“但、但是就这点小事跟老师打小报告的话，她们会生气的啊……反、反正我也不介意……痛……”
“给我介意啊！现在有立场生气的人是你而不是那些将自己该做的事全扔给你的家伙！真是的，看到你这种态度我就来气！”
“对不起……”
“你从昨天开始就是这样，不要老是跟我说对不起！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说着，千莲将手从天语头上收回，然后从她手上一把抢走了扫帚。
“诶？千莲？”
被突然抢走了扫把的天语不知所措，而千莲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呆着干什么？自己再拿一把扫把去。我可不知道你们班的清洁用具放在哪里啦。”
“但、但是……”天语不敢正视千莲，只能悄悄地偷看他的表情，“你不是在生我气吗？”
“生你气？啊，没错，当然是在生你气了！对你这种逆来顺受随便别人怎么欺负都行的性格我真的很气！”
“对不起……”
“又来了……真想让我不生气的话，就赶快多拿一把扫把动手吧！”
“嗯、嗯！”
在千莲的呵斥之下，天语马上行动起来，到杂物间取出新的扫帚，慌慌乱乱地开始打扫起来。
——我到底是在干什么啊？直接扔下她回去不就得了。
千莲从教坛开始打扫 ，他看着教室另一端的天语勤快而笨拙的身影，对刚才自己抢过她的扫帚擅自开始帮忙打扫的举动感到奇怪——明明自己是非常讨厌天语这种懦弱的性格的，但偏偏越是讨厌，就越是觉得不能放着不管。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就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这时，天语察觉到了千莲的视线，先是害羞地别过头，之后露出了浅浅的微笑，以细得会让人联想到花瓣落地之声的音量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噗通！
看到这份微笑的瞬间，千莲的心脏发出了高鸣。但为了抑制胸中的这份躁动，他马上以粗暴的声音回答道：
“别谢！我还想叫你下次替我值日还我啦！”
“嗯！”天语愉快地答应了，但之后又马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是不同班的话，可以帮忙代替值日吗？”
“啊……这个，”明明只是被问了个普通的问题，千莲一时却答不上来，结果他马上转移了话题，“你啊，扫地可不是这样扫的哦！”
说着，他便走到了教室后方。他从刚才就一直观察着天语，发现她虽然很卖力，但却是东扫扫西扫扫，哪里发现了有垃圾就马上跑去哪里，完全没有打扫的顺序，扫出的灰尘纸屑的量虽然很可观，但那只是将隐藏的垃圾变成了显眼的垃圾罢了，让地面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脏乱。
“像你这样子看到一个地方有垃圾就跑过去扫的话是很难将每一个地方都扫干净的。打扫呢，就应该按照地板格子划分好几个区域，将一个区域的垃圾集中在一起后再去扫下一个区域，到最后再用簸箕将它们全部收拾掉，换成拖地也是一样，这种方法可是小学老师都有教的哦！”
“……嗯，我明白了，我试试。”
听完千莲的指导后，天语便马上开始尝试，而且很快地就将半个教室打扫的一尘不染。而在接下来的拖地、擦窗等任务中，她虽然一开始都做得不太好，但在千莲耐心地提出一条条小诀窍后，都能出色地完成。
——什么嘛，老是说自己笨手笨脚，其实学东西的速度不也蛮快的嘛。
天语如此努力的身姿，不禁让千莲联想到自家妹妹千恋初学编织时认真看着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编织入门书的样子。
约二十五分钟后，在两人的共同作业下，C班的清洁任务终于完成，两人也收拾起东西准备回家。此时窗外的天空已然被夜的深蓝所侵染，仅留下西空的一丝夕血，无人的校舍中，仅回响着两人的脚步声。两人并没有为这份过分的沉寂而感到恐惧，大概这是因为有对方作伴的关系，但是，两人的心脏仍是在焦躁地跳动着——少年少女太过在意对方的存在了。
天语要比千莲矮一个头，加之是女孩子的关系，所以步幅要比千莲小，为了配合天语的步速，千莲故意放慢了速度，但和昨夜相比，他现在的动作带着几丝僵硬，这和走廊这个半封闭空间以及天语在充分劳动后从身上散发出的女孩子特有的奇妙香气有关。
他时不时会偷看她，脑海中莫名其妙地回想起昨天早上自己在天台对她说的那句虽因情急说出但的确是相当于告白一样的话——“如果不介意的话，请让我对你负责吧！”
自己该不会真的是对这个女孩一见钟情了吧——千莲再度浮现出昨夜曾一度闪过的想法。
但他最后还是在内心否定了，他承认自己确实对天语有好感，也被她的美貌所吸引，但他不认为这种感情是“恋”，比起“一见钟情”，他更倾向于“日久生情”的说法——“爱情可不是能用短暂的时间就能凝结的廉价之物”，这是没有恋爱经验的他作为一介学生将长年的学识累积过程与感情累积过程相类比而得出的结论。
只不过，他没有注意到，学识的累积和感情的累积还是有差别的。
至于天语，她当然有察觉到千莲的视线，同样地，她也有偷看他。
内向而自卑的天语不善交际，虽说偶尔会有男生被她那缺乏自觉的美貌吸引而和她搭话，但事实上，她不习惯男生——准确的来说，是心底的某处对男性存有排斥感。这份排斥感的根源，是那位在她出生不久就舍她与母亲月天音而去的、从未见过一面的父亲。
——男性是花心而不负责任的生物。
这个观点就如一根小小的木刺，从小扎在天语心房的某处，在连天语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对她产生了微小的影响。
但对她来说，千莲却是与众不同的。这个男孩有着与自己极其相似的遭遇，而且曾在与自己的眼睛对上的瞬间读出了自己轻生的念头，然后拼了命地阻止自己，真诚地劝服自己，对那个懦弱的自己予以包容、鼓励以及援手，虽然他偶尔也会因为自己的懦弱而动怒，但即便愚钝如自己，她也能隐约地明白，那愤怒更多的只是一副用以掩饰他对自己的关心的面具——明明相识了不到两天，但她已经变得无法不在意他了……而且到了现在，一想到他曾不小心触碰到自己的胸部以及自己曾放肆地舔舐他受伤的指尖的事情，她的胸口都会感到一阵灼烧的感觉，然而，这份灼热并非痛感，而是某种与“幸福”的含义相近的、但又让人羞耻得没有勇气去面对的热烈。
但同样的，天语不认为自己陷入了恋爱，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她，对于以过短的时间所构筑出来的关系抱有不安，她需要更多的、更多的时间，去了解，去接纳姬千莲这位异性。
就这样，少年少女在暧昧的气氛中并肩同行，明明左手和右手一直保持在只要付出小小勇气就能牵在一起的距离，但两人都没有这份勇气，同时，也都认为双方之间共同时间的堆积厚度尚有不足。
但是，一股不知何时飘入天语鼻中的浓烈铁腥味，却让她将以上的两个因素爽快地抛诸脑后——
毫无预兆地，千莲的手被天语抓住了，少女手心的温软让他的心跳剧烈加速。为了理解天语这个行为的意义，他带着疑惑望向对方：
“天语，你……”
千莲想将问题问出口，但当他看到天语的表情后，马上就哑口了——少女稚气的脸蛋被恐惧所扭曲，平日微红的双瞳此时如溢血般鲜红，而那樱色的双唇却偏偏微微翘起，让人实在无法分清她到底是在恐惧还是兴奋。
“千莲！这边！”
在保持着这个奇怪的表情数秒后，天语终于行动起来，她拉住千莲的手，开始向教室方向原路折返。
“喂！天语，到底是怎么回事？”
千莲的力气要比天语大得多，要阻止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他没有这样做，只是一边被天语拖着走，一边要求她解释现状。
“等下再解释吧！总之现在先跟我来！”
“啊……那……好吧。”
千莲乖乖地闭上嘴，姑且等天语停下来后再询问她。此时的他，依旧没有任何紧张感。
但是天语，闻到那阵浓烈的铁腥味——浓烈的血腥味的天语，此时此刻被莫名的恐惧揪住狂跳不止的心脏。
——好香！但是……太浓烈了！能发出这么浓烈的香味，绝对是致死的出血量吧！是有人出什么意外了吗？还是说有人被杀了吗？如果是的话，那又是什么人做的？被害者死了吗？要去救人吗？不行，绝对不行！我去了能干什么？如果是杀人现场的话，绝对会被杀掉的啊！糟了，气味太香了！肚子变得很饿啊！
脑内的狂想不住翻腾的少女，此时不自觉地用那开始变得迷离的双瞳望向少年脉搏健康地跳动着的颈部。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