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是一位独闯绝地的神明
那是“桂之神树”尚未被人供奉为“兔田”的时候……再具体一点,是在扶桑的富岳上结识咲耶不久后,在寻找能够将“砍断”了兔田大人的那块斧铁熔铸成今天的【宵雨】的铁匠的途中——我们遇到了一条年轻的烈辉之龙。
没错,那条烈辉之龙就是萨杜文。
兔田大人的胸部很幼小,幼小得让人只是看着都会产生犯罪感,但是,那条色龙却差点把它的脏爪按了上去!所以接下来很理所当然地——妾身跟他打了起来,而且那一次的战斗中,妾身还有生以来第一次进行了神髓的暴烈化。
当时到底是平手还是妾身赢了,妾身已经记不清了,但无论如何,一条龙竟然打不过一只兔子,如果妾身是那条龙的话,就早都羞愧地咬舌自尽了。
后来,出于赔罪,萨杜文为我们介绍了一位有着足以重铸那块斧铁的能力的优秀铁匠,为我们打造出了【宵雨】。
在那之后,兔田大人与妾身便再度踏上漫无目的的旅行,直到兔田大人某一次在某片土地上舍身镇压了“那群东西”、被那片土地的人们奉为“兔田”后,我们的旅途才终于画上句号。
而在这一漫长的旅途结束前,那条色龙作为旅伴一直陪伴在我们身边——曾经不慎惹怒妖怪的【四圣】之一而差点被杀,曾经为了测试【宵雨】的硬度而故意挑衅持有传说武器的英雄后人们,曾经出于好奇而闯入精灵们的隔世国度,曾经被卷入了欧洲驱魔士与恶魔、吸血鬼之间的大战还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人类方的英雄,而且在旅途上,不断结识到新的友人……
和那家伙一起经历过的事情,仔细想想起来还真的挺多,直到现在为止,还真是长久的交情了。
而且现在那家伙连女儿也有了啊——还是跟他的契约骑士所生的孩子,一个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好女孩。
喂,萨杜文,妾身本打算拔除赫家打下的所有封印楔后就去找你叙旧的,你怎么突然就被人暗算了呢?等下见到你的时候,肯定要好好地笑话你一番才行,所以你就咬紧牙关,再等妾身一阵子吧。
◇
在囚禁烈辉的巨龙齐格·萨杜文的洞窟中,一个将要断气、一丝不挂的男人被铁链捆绑在岩柱之上,在离他的不远处,作为看守者而留守于此的数百条黑蛇与黑蜥正窸窸窣窣地爬行着。
男人本来骨架高大且肌肉壮硕,但因为长期被毒液折磨的关系而显得千痕百伤、消瘦不堪,他那本应如日辉般耀眼的金发,此时只剩下枯黄的落叶之色,祖母绿的龙瞳,也如同将死之鱼的眼睛一样泛着白浊。
这个男人正是齐格,在不久前为了给女儿开辟逃生之路, 几乎耗尽了最后一口气,现在已经连龙的姿态也无法维持。
此前被齐格的咆哮所射穿的岩壁缺口,此时也仿佛像是在嘲笑齐格一般,在【尼德霍格之眼】的作用下,如同生物一般一点一点地自我修复着。而伴随着岩壁的修复,射入洞窟的阳光也变得越来越少。
“我无法理解。”
一个声音在齐格跟前响起。
闻声的齐格抬起头,映入眼中的是一位乌发红瞳的黑纱少女——她正是为莫格尼拉献计擒住自己的、被那条黑龙幼龙称为“军师”的斗篷少女,只不过她现在将那发旧的斗篷脱了下来,挂在左臂之上。
“呵呵,没想到小妹妹你还是个美人啊,而且身材还意外的好呢,咳、咳咳……”
即便如此落魄,齐格依然用虚弱的声音调戏这位对他来说就算是碎尸万段也不解恨的少女,这让少女稍感意外而微微地张开了口。
但她很快便恢复到扑克脸,进一步走近齐格,然后将手上的斗篷轻轻地盖在他那一丝不挂的身体上,于是,这次轮到齐格感到意外。
“你这是……该不会看到我健美的身体而感到害羞吧?”
即便已经到了每多说一句话也会让寿命缩短的状态,齐格依然管不住自己的口,这可谓是在用生命调戏女性。
然而少女却依然摆出那张扑克脸,然后——一本正经地回应了齐格:
“的确,不遮挡住的话,我的视线会因为好奇心而不由自主地移动到你身体上的我所没有的器官上,这会让我无法冷静地思考。”
“噗,哈哈……咳、咳咳……”艰难地笑了几声后,齐格收起了笑容,“那么,你所说的‘无法理解’到底是什么事?”
“关于你舍身救出铃铃·D·萨杜文的事。在我的认知中,你们这一族非常重视血统,所以我无法理解你宁愿冒着死的危险也要为混杂了人之血的她创造逃跑机会的行为。即便你的生命所剩无几,但按照你们的种族的价值观,你和她的性命依然无法放在同一个天平上。”
“原来……你是这样看待这个问题的啊。你……肯定是没当过母亲吧?”
“并没有。你问的问题跟我所问的问题有什么关联吗?”
“因为……你所问的问题,是从未为人父母的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啊。”
“是这么吗?”
“就是这样。本以为你非常聪明,但或许你其实是个蛮单纯的人?”
“……”
两人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不久后,齐格再次开口:
“虽然我现在的立场并没有提出要求的资格,不过,既然你问我了一个问题,那么我也可以问回你一个问题吗?”
“……”
少女仅仅报以沉默,但那双不祥的血色双瞳却静静地注视着齐格。
于是齐格发问了:
“你们抓住我到底有什么目的?如果是想要我的龙魂的话,不同龙种之间的龙魂是不能相融的,而且即便是同种,不是血亲的话,也难以相融。”
在齐格话音落下后数秒,少女张口了:
“的确如你所说,不同龙种之间的龙魂不能相融,所以你的龙魂本来就不是打算交给莫格尼拉的。”
“那到底是要拿它来干什么?”
“就算我说了出来,你也不会乖乖地将你的龙魂交给我吧。”
“的确呢,就算是马上就要死去,也不会有人愿意将自己的性命双手奉予他人的吧。”
“也对。”少女稍感可惜地叹了一口气,“毕竟就算用尼德霍格的毒折磨了你三个月也没把你的龙魂逼出。不过正常的生物受到那种毒的折磨,按常理来说早日自灭会更加轻松吧。如果我是你的话,中了那种毒大概马上就会把龙魂吐出来自杀。”
“那是因为你并不是龙,不了解龙的肉体强度与精神力。”
“你说得对。”
“真是个意外坦率的人啊,如果不是立场对立的话,我说不定会迷上你呢。”
面对齐格的玩笑,少女却是认真地回答道:
“然而莫格尼拉要比你更容易利用,而且他手上还有【尼德霍格之眼】,所以我选择了他而不是选择你作踏板,所以我们为敌是必然之事。”
“利用?”齐格皱起眉头,“你……不是他的手下吗?”
“并不是。虽然他似乎将我看成是他的所有物,但我认为我跟他是相互合作的关系。”
听了这个回答后,齐格倒吸了一口寒气: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只是想试着去摘下那个女人到最后都没有触碰到的果实而已。”
少女留下了这句含义不明的话后,便想要转身离开,而偏偏就在此时,这座“龙巢”的壁外传来了新的震动。
她停下了离去的脚步,回头向齐格问道:
“那外面的动静,估计是月上的玉兔弄出来的吧,明明一个是地方神明,一个是龙族的地方领主,她到底是你的什么人,为什么要冒险来救你?对此我感到很好奇。”
“那只巨乳兔子吗……”齐格仰头望向那岩壁上仍在不断闭合着的缺口,露出了忧心的苦笑,“应该算是我的初恋吧,虽然她从来就没把我当回事就是了,所以……姑且算是狐朋狗友?”
“不是龙朋兔友吗?”
少女如此反问道。
“没想到……你还挺有幽默感的嘛。”
“是吗?”
对于齐格的评价,少女只是不解地侧侧头,然后再度转身离去,而在离去之前,她留下了一句冷冷的断论:
“但即使她想要救你,此时此刻于此地的她也无法以一人之力敌莫格尼拉与他的千军之势,因为‘桂之神树荫下的玉兔’
一旦脱离了桂之神树的灵脉范围,就只是一只跛了脚的兔子吧。”
又一次地,洞窟中只剩下垂死的齐格与那数百只潜伏于黑暗角落的爬行动物。
那岩壁上的缺口即将完全闭合,射入洞窟的阳光,此时也收束到仅剩一个拳头的粗小,而且还在持续地收束,简直就如同希望逐渐化为绝望一般。
望着这柱即将消失的阳光,齐格绝望地自语道:
“彤……你为什么要来啊……”
◇
兔彤所不在的咖啡屋中,弥漫着微妙的气氛。
千莲拿起教科书复习,但却一个字也没法看进去,天语手捧最爱的炼乳咖啡,然而却一滴都没有舔走,被取走【宵雨】的雪华已经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呆坐了很久,铃铃脱下了那从不离身的衔尾蛇手镯,不停地抚摸着它以让自己平静下来——此时她的脑中全是在担心兔彤能否救出父亲,根本没余力去思考为什么在自己龙化之后手镯并没有被龙化的身躯所破坏。
虽然知道兔彤拥有“空间跳跃”这种极其方便的能力,但他们还是无法不为她担心。
而与四人只是第一次见面的咲,则是独自呆在吧台中,褐色的双瞳不时会向四人投以不满的目光,并发出“切”、“哼”一类的声音,最后,她终于没有忍住,放声向四人呵斥道:
“都是你们的错,才会害得彤大人下决心去救人的!”
“但是小彤能够用空间跳跃,要救人根本就是举手之劳吧!”
千莲偷偷地望了还处于严重焦虑中的铃铃一眼,便往咲狠狠地瞪去,对她这不顾当事人情绪的发言表示抗议。
然而这位来自远东的娇小巫女却因千莲的反驳变得更加愤怒,双手拍在吧台上吼道:
“啊啊啊啊!像你这种一无所知的混蛋小子真是讨厌呢!就算彤大人叮嘱过我不要‘多嘴’也不行了!彤大人在神明和退魔师之间被称作‘桂之神树荫下的玉兔’,你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她一旦离开桂之神树的灵脉——也就是兔田市的范围,就无法使用空间跳跃啊!不能使用空间跳跃的话,那她就只能跟敌人硬碰硬!懂吗!而且这次的敌人不但数量庞大,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持有连龙也能毒死的剧毒啊!所以这次的营救根本就是无谋之举!”
咲的解释,不但让千莲,更是让在座的其他人都感到震惊,整个咖啡屋顿时陷入了死寂。
最先有行动的是天语,她拿起父亲为她新买的手机,一边不熟练地操作着,一边走向了休息间。
接下来,千莲也以担忧的口吻打破了沉默:
“小彤她……可恶……”
而看着得知真相后才摆出这种后悔表情的千莲,咲则是变得更加火大,总是当着兔彤面前抱怨的她,实际上要比谁都尊敬那位任性妄为的神明:
“别给我摆出这种表情!还有,你小子算哪根葱,竟然敢叫她‘小彤’?给我好好地叫她‘彤大人’!”
“那、那我要去支援兔彤大人才行!”
低头良久的雪华也总算抬起了头慌慌张张地站起来。
对于父母双双离世的她来说,兔彤不单是作为兔田市本土退魔师的她所信奉的神明,更是逐渐成为了如同她姐姐以及母亲一般的存在,所以被告知兔彤在王牌被限制的情况下单赴险境后,她不可能继续袖手旁观。
然而咲却不屑地“哼”了一声:
“别自以为是了!像你这种退魔师,就算跟过去也只会成为彤大人的负累!她叫你留下来就是因为你根本不值得依靠!你就听从她的吩咐,乖乖地等她回来吧!”
“那你又算什么!兔彤大人不也一样叫你留在这里吗!”
被咲的话所激怒的雪华奋力地反驳道着。自己的心意被人如此看轻,她当然无法冷静,更何况对方和自己一样都很尊敬兔彤,因而对抗心理也变得更为强烈了。
但即便被如此反驳,咲依然没有改变态度,相反地,她游刃有余地在吧台取出一个空碟子,并在其中盛满清水,最后,从别在自己头上的垂枝山樱摘下一片花瓣,轻轻地放到水面:
“水镜啊,让邪魅之物无所遁形吧!”
在巫女的轻语下,浮着薄樱的水面发出浅淡的光芒,而后呈现出无数潜伏在阴影之中的黑色身影。
“这是?”
雪华与千莲靠近“水镜”,对“镜”中的影像感到疑惑。
“这是目前潜伏在兔田市边境的黑龙幼龙莫格尼拉的眷属,如果彤大人不在的现在,没有人代替她的神位镇守桂之神树的灵脉的话,这几百头魔物马上就会攻进来,这片大地上的子民也就会陷入危机。这就是彤大人让我留守的原因!这下你明白了彤大人是有多么的信赖我了吧!你这单马尾半吊子!”
“但、但是退魔师怎么可能代替地方神明的神位镇守灵脉?人类的灵髓强度不可能承受得住大地的灵脉啊……”
“并没有人规定退魔师一定要是人类吧。”咲再度轻轻地用鼻子“哼”了一声,然后就像是不想让雪华进入自己视野一般转过身去,半是轻蔑半是嫉妒般地自语了一句,“总之,你就乖乖地祈祷她能平安归来就够了,被神明宠爱的家伙。”
而雪华此后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低下头紧握双拳。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困扰着她的自身的不成熟以及无力,此时再一次地折磨着她的内心。
——跟天语爸爸的那次一样,我又只能拖后腿吗!
就在雪华陷入自我厌恶的同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铃铃也站起来了,她那双碧绿的龙瞳中依然残留着严重的疲惫感,但在那双瞳的更深处,确实重燃起了一团小小的火苗:
“那么就让我去支援兔彤姐姐吧……我是半龙,也能算作战力吧,而且我也不能将救爸爸的事情全部推给她。”
“但是你不是受伤了吗——”
正当千莲想要制止当时带着重伤逃回来的铃铃时,咲再次插话:
“即使是半龙,身体也结实得很,而且这本来就是你的事情,你就过去支援吧,就算死了也要保护好彤大人就行了。”
“喂!你这小不点够了吧!从刚才开始说话就一直这么刻薄!”
“但是我有哪句是说错的!况且我又不是圣人,只要彤大人没事,其他人我哪管得了这么多!你这个只会煽动彤大人却又半点忙都帮不上的局外人能闭嘴吗!还有,别叫我小不点!”
“你这小不点!”
“够了,优等生。”铃铃止住了发怒的千莲,“她说得对,我不能让兔彤姐姐只身犯险。而且我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不少,没问题的。”
看着铃铃那虚弱的笑容,千莲胸中不禁一紧,心中暗下了某个决心:
“我明白了,那么我也和你一起去吧。”
“你?”
不只是铃铃,就连雪华和咲也惊讶地望向了千莲。
就在三人都想张口之际,从休息室通完电话的天语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大家,对不起,我刚刚打电话问过我爸爸……但他因为立场问题,在这件事上是不会出手帮忙的……”
“嗯,没关系。”千莲迎向这位瞳发淡红的半吸血鬼少女,对她微微一笑,然后用双手温柔地握住了她的右手食指,轻声说道,“支援小彤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所以,请再一次把借力量给我吧,天语。”
“千莲,不行,兔彤大人说过那个力量不能乱用的——”
马上明白千莲接下来的举动的雪华想要制止他,但是千莲无视了青梅竹马的阻止,并强硬地将天语的手指放入自己口中,然后轻轻地咬破了那娇嫩的指头。
与此同时,完全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少女,在半龙少女与樱之巫女惊疑的视线中,发出了“呀”的一声小小的悲鸣。
◇
离开了兔田市——也就是桂之神树灵脉所覆盖的范围后,兔彤加快了步速。
不使用空间跳跃,是因为这一招的确跟咲说的一样,并非是那么万能的能力,不但会根据转移的距离和体积而产生或长或短的使用间隔,而且——那不在桂之神树的灵脉上就难以使用,这也是兔彤被人呼作“桂之神树荫下的玉兔”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而正因为自己最大的王牌被限制了,所以她才会取走雪华的【宵雨】以作弥补。然而,因为铸成【宵雨】的那块斧铁本身的关系,身上没有半丝人类之血的她无法将其解放至【月见】的境界,即便如此,也总比赤手空拳的好。
但总的来说,情况还是糟糕透了。
——也只愿小花咲别多嘴把这件事说出来害得千莲大人他们担心了。
又过了不久,兔彤总算到达了铃铃所说的地点,那是一片林木密布的山丘群,但此时已是黄昏,被夕阳所拉长的山影林阴,不时在林中响起的凄厉鸟啼,以及伴随着太阳一起降下去的气温,共同营造出了一种险恶的气氛。
行走在山林之中,兔彤一直能嗅到鸟兽遗骸所散发的腐败味道,头上的一双兔耳也不时能听到动物被利齿所撕裂的声音和尸块被囫囵吞下的声音。
——本土动物竟然快要被捕食殆尽了,这片土地几乎成了坟场。那条毫无节制的黑龙幼龙,到底在这里养了多少眷属啊?
——“龙巢“就是这里面的其中一座山体吧。铃铃说过,那座山体给人一种活物的感觉,或许可以凭这点迅速地确认地点。
就在兔彤准备干预这片土地的地脉流向以寻找异常点时,有什么东西在阴影中向她袭来。
“愚者,别以为本神明是兔子就可以随便吞进肚子!”
寒光一闪,这位绯瞳白发的神明以神速拔出的白银巨剑,无便情地贯穿了偷袭者——一只能一口把人吞下的黑色巨蛇的颅骨。重量无法目测的超高密度钢刃被如此纤细的手臂所承受着,这非现实的反差让人感受到异样的魄力。
从黑蛇的尸首中拔出【宵雨】后,她的身后又马上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嘶吼,与嘶吼同时扑面而来的,是一阵腐败的腥臭。
转头一看,出现在声源处的,是一只体型足以与早已灭绝的三角龙匹敌的黑色巨蜥。
黑色的巨兽发出了声音:
“单枪匹马吗?白色的头发,红色的瞳孔,还有头上的那对兔耳……我在莫格尼拉少爷的‘军师’那里听过你的事情,听说你是一个离开了镇守地就会变成废物的神明吧!让我来会会你——“
“轰——!!!”
突然,一声宛如近地雷鸣的巨响在山林中爆发,大地如同遭到了陨石撞击般可怜地颤抖起来,山林中的生物因剧震而惊走四散。
而在震动平息时,可怕的怪物已经失去了半边的身体,成为一具已死的肉块,尚未讲完的挑衅成为了它最后的遗言,失去的半身化作血雨与肉泥纷然地淋洒在林土之上,而仅剩的身体也紧接着轰然倒下。
而这一幕的制造者——手持巨剑的神明已然从怪物的前方移动闪现到其后方,凛立于一个被她所撞出的圆坑中心,明明以绝对的暴力轰斩对方而没有沾上半点血污。
“离开了镇守之地就会变成废物的神明?或许是呢。但是对付你这种连废物都不如的家伙实在是绰绰有余了。”
来自广寒寂地的玉兔,其双瞳中所泛出的,是与平日那份高贵之红截然不同的凶暴之赤,纤弱的身躯所散发出的,是足以压垮一切弱者的强压。
为了对抗这位神明,黑龙幼龙的眷属们进行了总动员——足以在地面形成黑色洪流的无数怪物,漫于黄昏之空的万千黑影,凭着千军之阵,与这位只影孤身之人形成了对峙之势。
——是因为铃铃早上在这里大闹过的关系而加强了防备吗,真是不走运到极点了。但是……妾身也早有心理准备了。
绯瞳白发的神明单手疾挥白银的绝钢,顿时,一直强风升起,将那头无垢的白发吹扬于空气之中。
她露出了极寒的表情,于此绝境高声宣言:
“黑龙的从仆们啊,全都竖起耳朵听好!本神明乃桂之神树荫下之臣,自月上坠落凡间之玉兔,此刻便是为了将汝等尽数讨伐而立于此!来!给本神明一拥而上吧,让吾将汝等彻底捣成药渣!!!”
神明的宣言,成为了最后的导火索,这场以一敌万的战争,由此拉开帷幕!
最先出阵的,是空中的体型最大的黑龙蜉蝣!
如同盯上了猎物的猎鹰般,嘶鸣着的魔兽俯冲直下。
在兔彤的视野中,远方那本只有拳头大的黑点,因为越来越接近的关系,很快就变得人头大小,然而她却丝毫不动。
很快地,人头大的黑点又变成了黑之攻城锤。
兔彤依然森闲静立,只有头上的雪色兔耳微微一动。
最终,攻城锤化作了陨石流星,魔兽的血盆大口已经抵达了兔彤的面前!
就在此刻,兔彤终于行动起来——横持巨剑,轻轻侧身,如同花火冲天般跃上空中!
在最佳的时机、以最精妙的角度,她以一纸之隔避开了巨兽的撞击,将白银之刃切入巨兽的口腔,以其嘴角为始,一口气斩到尾部——借助巨兽自身的冲力,冷静透彻的神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其一刀两断!
“第一只,击坠。”
神明于半空中以冰冷的语调宣判了这场战争第一名败北者的死亡。
但是,这仅仅是开幕。
天空中无数的黑龙蜉蝣,如同热带水域中察觉到失足落水的猎物的食人鱼一般,疯狂地涌向这位因跳向空中而失去移动手段的兔耳少女。
“都争先恐后要成为本神明刃下的亡魂么!好!吾就满足汝等吧!”
寒光一闪,兔彤将【宵雨】刺入最先冲到她面前的龙蜉蝣的头颅,然后将其作为踏板跳向了下一只身上。
马上地,第二只龙蜉蝣也被白银巨剑所贯穿,接下来,是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
白色的神明与白银之绝钢一同化作白色的闪影,将争相袭来的龙蜉蝣们当作踏板,如同白光在多块镜面之间反射般,在漫天的黑影中来回闪跃,在暮色的高空上演了一场神速的剑舞。
而作为踏板的魔物,则是不断地被斩落,成为这场剑舞的活祭。
但是,远方数十只体型较大的龙蜉蝣,却趁着无数同胞以性命为代价将白发神明牵制住的时机,在口腔凝聚了暗色流子,同时对着这位神明喷发出类似龙的“咆哮“的光炮——暗色的光束在空中交织成致命的捕抓网,不顾是否会误伤同胞,总算成功地击中这只不断逃窜的兔子。
——切,竟然还有这一手!
兔彤虽然以白银巨剑斩破了绝大部分的暗色光束,但四肢和躯体依然被擦伤了数处,由她自己亲手缝制的荷叶裙也被烧去了大片,大腿雪白的肌肤因而暴露于空气之中。
为了击破这些潜在危险最大的射手型敌人,她跳到了其中一只龙蜉蝣的背上,使出与其纤细左手无法联想在一起的刚力,牢牢地捏住这条不幸被挑选中的可怜虫的脊椎,强行控制了其飞行方向,向那群对自己进行远距离火力牵制的龙蜉蝣直飞而去。
“弄破本神明最爱的衣服的罪过,就让汝等的性命来偿还吧——!”
强行驾驭着敌方飞兽的兔彤惊险地躲过这些因惊慌而乱射的“射手”们的攻击,在中途又换乘了好几匹,最终总算闯入其阵中,并再度展开一次空中斩杀,让夜色渐浓的夕空又一次绽放出无数血红之花。
但是,就在成功排除这些威胁后,无数的龙蜉蝣已经在她的上空聚集成群,如同黑色巨浪般盖向了她!
而此时的兔彤正好斩杀了附近所有的敌人,结果,失去了下一个踏板的她,已经无法避开这一从天而降的攻势。
——是看准了妾身杀光了身边的龙蜉蝣的瞬间吗?难道是有谁在指挥它们?
兔彤动用全身五感去在这广阔的战场寻找敌方的指挥者,然而敌人却不会给她这种闲暇,灭顶的攻势已经压到她的顶上!
“可恶——!”
坠落中的神明不断挥斩着白银之刃,一次又一次地抵挡着这无穷无尽的自杀撞击,但最终始终被这一波攻势压到地面,走下了高空的舞台。
双脚着地后,兔彤右膝突然一屈,但很快就又重新站稳。
至此,时间仅仅过了五分钟,然而她所斩杀的魔物已经超过了三位数——但是这却连敌方总数的百分之一都还未到。
她简单地确认了自己的状态——虽然双手尚未因为连续挥动巨剑而发麻,但呼吸已经开始有点急促,中意的衣裙已经变得残破不堪,身上也染上了不少血污,而肌肤上几处沾到血的地方感到发痒。
——刚刚向妾身发动自杀攻击的龙蜉蝣中……该不会有与几只在血中混入了尼德霍格的毒吧?该死的弃子战术!
迅速以神力蒸发掉肌肤表面的弱毒后,兔彤再次将注意力放回到周围——
于天空,为了避免她再度将接近她的龙蜉蝣当成踏板跳向空中,近战型的龙蜉蝣与她拉开了距离,而射手型的家伙则是在远方积蓄着力量,随时准备进行齐射。
在地面,数十只体型比先前被兔彤轰斩了半身的黑蜥更庞大的魔物,率领着数量足以将大地彻底覆盖成黑色的爬行类魔物,以将她包围在垓心,封死了她所有逃生路线。
而时间,不久前仍占据着天空主色调的橘色已经被深邃的深蓝所侵染,而今夜乃新月,光线极差。
——如果是满月之夜或许就好一点呢,真是天公不作美呢。
兔彤苦笑一声,便再次握紧手中的【宵雨】,纵使陷入绝境,那绯红的双瞳中依然不存有丝毫畏惧之色。
“来吧!第二回合!”
神明的骏足一蹬——白色的一点当即闯进那无边的黑色之中!
嘶叫!奔袭!噬咬!漫天盖地的漆黑之色,冲着同一个白点,进行着疯狂而无休止的攻势。
突刺!斩击!轰劈!白银剑刃的所至之处,切裂之声便会响起,漆黑的魔物们不断地化作七零八落的尸块,怒啸、哀嚎,久鸣不绝。
一分钟、一刻钟、一小时……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魔物的尸首堆成尸山,神明的白发染成鲜红,这位绯瞳白发的战鬼,正凭一人之力、以绝钢为笔,描绘出一幅地狱飨宴图。
突然,鏖战之中,终于有一只体型细小的黑蜥侥幸越过了【宵雨】的剑刃,一口咬住了兔彤的右臂——神明铁壁的防御,此时终于出现了缺口。
“咕呜——!”
兔彤强忍着痛楚,伸出左手捏碎了这只烦人的家伙,但即便身体被捏碎,小蜥蜴的口依然紧咬着不放。
“少烦人!”
连蜥蜴的头部都捏碎后,兔彤顾不上手心那股恶心的粘稠感,继续迎击着前仆后继的黑色魔物们。
这一次,四只超巨型的有角魔蜥从四个方向奔袭而来,十六条百年古树般粗壮的巨足奔腾所产生的地震,撼动着神明娇小的身躯。
——这种攻击,只要找准时机起跳就能让他们自灭了。
身经百战的神明瞬间确定了应对方案,并在脑海中将躲开攻击后的反击动作模拟完毕。
于是,她呆在原地,调整呼吸,沉着地等待着、等待着、等待到最佳的时机来临。
——好,就是现在!
就在四只庞然大物接近到无法避免相撞的距离时,兔彤用力一蹬!
但是——
“怎么回事?!”
跳起的瞬间,她的双腿突然被两条从地下冒出的巨蟒死死缠住,连续战斗的疲劳导致她没有察觉到伏兵。
此时,四只魔兽的巨角已经突进到与她只有数步之遥的地方——一骑当千的神明,一下子陷入了绝境。
而刚才那条小蜥蜴给予她第一次创伤,无疑就是被推倒的第一张骨牌。
然后——震撼大地的撞击,发生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