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那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决战”
“你是……雪心……兄长大人？！”
不久前，在兔田一中发生的战斗骤然结束。
赶到此处的朝露，惊愕地仰望着天台上的少年。
少年有着长及腰间的雪色头发以及充满哀伤的暗紫双瞳，但他的脸容，无疑是千莲。
“为什么……雪心兄长大人身上，会有阿悲罗王的灵力波动……”
一心想要讨伐的对象与世上最爱的对象的重合，让朝露陷入陷入极度的混乱。
自天而降的血雨依旧没有停息，变成灰发紫瞳的千莲将舞骨尸的尸首抛到远方，然后就这样独自静立在天台上，一动不动。
【朝露，他真的是你的兄长吗？】
【但那个人身上的灵力，是阿悲罗王的灵力吧？】
【朝露，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啊？】
朝露身边的少女灵群开始骚动。对朝露来说，数百年以来一直支持着她那空虚的心灵的、她们的声音，现在彷如恶灵的噪鸣般干扰着她的思绪。
“闭嘴——！”
被百鬼缠身的少女一声令下，少女的魂灵们当即安静了下来。
朝露不安地遥视着千莲，紧握着【宵雨】的手心冒出了汗水。
却在此时，远方爆发出一股飓风般的灵力流！
遥远的光点在急剧扩大，致盲的强光迅然接近！
血色的雨幕被撕裂！
沉重的空气在噪鸣！
足以媲美龙王吹息的奔流，足以抗衡星辰坠落的轰击——由压倒性的灵力构成的光之奔流，湮灭了孤立于雨中上的万鬼千骸之【王】。
◇
灵力流消散后，教学楼天台的周围升起了白雾。
在场的千余名师生，在目睹这壮观的画面后，竟无一人作声，那是因为他们都被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残余灵力所震慑，连恐惧的情绪都被一时地麻木了。
良久，终于有人开口，那是刚刚赶到校门前的——未歌。
“那是【修罗之臂】的威光……为什么赫凡叔父会突然使出最强咒术？！”
与未歌同行的，是樱之巫女立花咲，在整个兔田市发生了异变的现在，为了迎接随时都会发生的战斗，她催动起体内的灵力，受到灵力影响的瞳发从枯木般的褐色绽放为绚丽的樱花色。
与未歌相对，咲虽然也对刚才那纯粹暴力的灵力炮轰感到惊讶，但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情：
“赫家的退魔师，你刚刚提到的【修罗之臂】，是那件足以和【解放之剑·月见】齐名的传说灵具【修罗之臂·嵩天】吗？”
“对，持有者是我的叔父，赫家的前锋大统帅赫凡，而刚刚那一击，我曾见过一次，但是绝对不会忘记，那是赫家几年前某一次举兵讨伐某位不断吞噬魔物最后连自己也堕落为魔物的强大神明时，他为了给予那位神明致命伤而使出的招式。”
“简而言之，是足以弑杀神明的咒术，对吧？”
“嗯，而且刚刚那一击，威力明显集束在了一点上……但为什么他会突然使出可以堪称最终手段的咒术？”
“你想知道的答案，就在那里。”
咲指向被灵力的暴流所轰灭的地方——
“开玩笑的……吧？”
望向咲所指之处，未歌绝句了。
她所看见的，是一层淡薄的白雾，不，她体内的灵髓能感受得到，那其实是一层异样的灵力障壁，而障壁之内的一切，都安好无损，亦即是说——
“你叔父那所谓的弑神一击，被彻底地防下来了。”
“那叔父他所攻击的目标，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我也想知道，但因为被那层胧雾所蕴含的灵力太强了，所以就算用灵视也无法看到里面站着的到底是谁，但那恐怕就是……”
咲止住了口，她没办法将那个被胧雾所笼罩的人的名字说出来，因为此时此刻，她也察觉到了自己全身上下都因为恐惧而颤抖——毕竟就算是她，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拜见到【王】，而且那还是自黄泉而来的，为地上带来死亡的【王】。
最后说出那位【王】的名字的，是两人带在身上的传念符——因为进入了紧急时期，赫家所属的所有传念符，都强制性地接受到了某人的声音：
【我乃赫家前锋大统帅、本次‘阿悲罗王讨伐战’的总帅——赫凡！诸君听令！我等此处的讨伐对象黄泉之王阿悲罗现已现身！讨伐战提前开始！接下来传念组将会进行引导，各弓卫、咒卫马上按指示前往指定地点对讨伐对象进行压制！【赤灯】成员继续对市内出现的不死者进行清扫！其余人等按原计划进行准备！立即行动！绝不可延误半刻！】
传念结束后，埋伏于兔田市内的众多退魔师开始行动，十秒，二十秒，三十秒……仅仅三十秒内，未歌与咲就能感觉到，有十多位灵力高涨的退魔师集结到她们附近，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这时，位于学校操场的千余名学生开始在某人的指挥下，缓慢地从操场撤离。
那个指挥者，是浑身浴血的赫弥。在与荒骨尸的战斗中，她受到了严重的伤势，而现在甚至还艰难地维持着结界。即便如此，举步维艰的她依然搀扶着某人缓步前行。
而那个被她搀扶的人，正是铃铃。
见状的未歌与咲迎了上去。
“赫弥，为什么你会和龙铃铃在一起？”
同为赫家退魔师的未歌先开口询问道。
然而赫弥只是摇头叹息着：
“详细的事情你去问她吧，现在我必须先将这些人带领到安全的地方。”
说罢，赫弥便将断线人偶般的铃铃推到未歌和咲身前，独自一人继续带领着师生们远离学校，她那离去的背影明明疲惫不堪，却能让人感受到一种使命感——赫家退魔师虽说有着“狩神者”的恶名，但他们无疑也是将守护人类作为了毕生使命的一群人。
未歌对同僚行了数秒目送礼后，便向铃铃询问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
“龙铃铃，我们是收到你的传念赶过来的，在我们赶来的途中，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然而，面对未歌的询问，铃铃却目指虚空，一言不发，她身上的光尘已经消失，璀璨的金发也变得像劣铜一般黯然。
“喂，龙铃铃！说话啊！”
未歌抓住铃铃双肩摇了起来。
这时，铃铃才终于开口低声喃语：
“我无法通过契约感受到千莲是不是还活着……”
◇
人与龙之间的契约，是除非由两人意愿解除、否则即便一方死亡也会一直保留的、最为深刻的羁绊。而与千莲有着人龙契约的铃铃，能够凭着契约的羁绊，随时都感受到契约者生命的脉动——以及生命的殒灭。
所以，无法感受到千莲的生命脉动，就意味着……
“喂……你是在开玩笑的吧？开玩笑的吧！”
未歌有一个藏在心底的愿望，她想要进行一场“革命”，想以“革命”来开创一个“安身之所”。当她遇到千莲时，曾想过这个愿望或许有机会实现了，所以对她来说，千莲是一个不可缺失的人。但是现在……
因为失意，未歌也低沉地垂下头，她身边的灵力膜也开始消散，快要变得无法防住血雨了。
此时，只有一人保持着冷静，这个人——咲吞吐了一口气，挥动素袖，散出樱色的灵力护住了两人：
“龙铃铃，你刚刚说的是‘无法通过契约感受到千莲是不是还活着’而不是‘和千莲之间的契约解除了’，对吧！”
闻言的铃铃，突然一惊。
察觉到铃铃的反应后，咲猜测铃铃或许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在我拥有的知识中，生命与生命之间所定下的‘契约’，必然会在一方死亡时遭到强制解除。你现在虽然感受不到姬千莲的生命脉动，但你依然感受到契约的存在，对吧？”
“！”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我想你大概是史上第一条与【原初之子】定下契约的龙。既然与【王】定下契约的话，会出什么奇怪的情况也不奇怪。而且我也很难相信那家伙突然就死掉了，因为他好歹也是一位【王】。总之，将我们能做到的事情做好吧！”
说罢，咲唤出了作为武器的樱树枝：
“刚刚我也从传念符中听到了，被白雾笼罩的那家伙就是阿悲罗王，你们赫家似乎是准备对他进行咒术压制吧？龙铃铃，如果刚才你还跟姬千莲一起行动的话，那现在他极有可能还在校内，或许是陷入了假死状态。我现在就要去找他了，身为他的契约之龙的你怎么打算？”
“这不是废话吗！”
下一刻，半龙少女再度激散出剧烈的光尘，她已经一扫方才的迷惘——虽然此时的确感受不到千莲的生命脉动，但正如咲所说，她依然能确实地感受到自己与千莲之间存在着名为“契约”的羁绊。
“那我也得好好帮忙才行啊！毕竟我还想让千莲成为伙伴的啊！”
大概是被咲的冷静与铃铃的斗志所感染，未歌也取回了精神。
三人激起斗志，疾步冲向教学楼中。
但与此同时，赫家退魔师们的咒术攻击也开始了。
暴乱的灵力光自四周向胧雾射去，密集的咒术攻击划破空气，构成了耀眼的光之网。
眼见第一轮攻击即将命中目标！
然而——
“你们谁都不能伤害我的兄长大人——！”
银光乱闪！
紧接下来的是一连串的轰鸣。来自四面八方的咒术攻击，有一部分被一把银色巨剑斩碎了。
被击散的灵力攻击后，白银巨剑的主人从空中坠落，正好降落在铃铃等人面前。
那是——
“天语？”
最先发出声音的，是铃铃。
但最先行动起来的，是咲。
“我不是说过了吗？”樱之巫女将樱树枝架起，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位百鬼缠身、身着青蓝汉裙、瞳发淡红的少女，“现在的月天语，不是月天语，她是朴雪华的先祖朴朝露啊！”
被道出灵魂真身的朝露，同样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位樱色的退魔师，蕴藏着幽蓝的淡红双瞳，向那樱色的双瞳中注入了敌意：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我乃远东富岳山神木花咲耶座下之‘樱’，从桂之神树月桂大人处得知你的身份——传说之剑【月见】承认过的仅仅两人中的其中一人。”
“是山中的木之精灵吗……难怪你灵魂的颜色会澄澈得毫无杂质。那么，你用武器指着我，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请把月天语的身体，还回来。”
樱之巫女释出威压，但朝露却无言地以视线将这股压力顶了回去。
旁观的铃铃不禁哑口，因为她从来都没有看过这种表情的天语，但也正因如此，她意识到眼前之人的确不是自己所熟知的废材半吸血鬼友人。但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朝露手上的白银巨剑：
“喂！你手上的剑不是朴雪华的灵具吗？为什么会在你这？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还要借天语的身体事情办点事，完事后我会好好将这副身体归还。另外，朴雪华是我的兄长大人的后裔，我没有理由加害她。至于月见，她本来就应该被我持有。而且当下最重要的是……”
正值三人对峙之际，旁观的未歌从传念符收到了新的往她的脑海响起了声音，那是赫家专门负责进行传念通讯的人员传来的信息，听完内容后，未歌皱起眉头，苦闷地将信息向铃铃与咲转达：
“龙铃铃，立花咲，两位请冷静听我说，刚刚我收到信息，说我们眼前这个人之前袭击了赫家的退魔师，刚刚又挡下了赫家对阿悲罗王发动的攻击，现在已被判定为阿悲罗王的爪牙……以及赫家的歼灭对象之一，让我们快点从她的身边撤离……”
顿时，四人陷入沉默。
第二波灵力轰击已经开始，不同退魔师的不同种类的灵力化作缭乱的光弹击中那薄雾。
在纷乱的爆鸣声中，朝露再度开口：
“兄长大人才不是阿悲罗王……”
然而，这句话却被连环的爆鸣声掩过了。
“你刚刚说了什么？”
铃铃再度问道。
“那些自以为是的退魔师所攻击的，才不是什么阿悲罗王！而是我的兄长大人，也就是被你们称作‘姬千莲’的人啊——！”
与百鬼相伴的少女，其言语如巨锤般，此刻狠狠地砸三少女的胸口。
突然失灵的龙血契约、毫无预兆出现的百鬼之王、以及这自天而降的鲜红之雨——作为于在场之人中对【原初之子】最为了解的人、作为暂任代理神明而能够实时掌握着桂之神树灵脉状态的人，咲最先理解了现状。
“原来如此，难怪会出现这种情况了……”这位樱之巫女恍然大悟地抬起头，“龙铃铃，赫未歌，我想我已经弄明白了，就相信朴朝露吧，藏在白雾里面人不是阿悲罗王，的确是姬千莲啊！总之，赫未歌你想办法给我用传念符联系到你那个什么大统帅叔父，真正的阿悲罗王根本就还没冲破桂之神树的封印啊！”
但是，只是一味地接受着各种无法处理的信息的两人，依旧一脸懵然地呆立在原地，直至某个巨大的影子突然地——凭空出现。
那是一只巨大的淡黄色狐狸，不，用“巨大”这个词或许根本不足以描述它的体型吧，那是——如同小山般、出现的瞬间即引发了地鸣的妖狐。
“妈、妈……？”
在众人都被这突然现身的庞然巨物惊得哑口无言之际，只有未歌从颤抖的双唇中漏出了声音。
紧随着巨大的妖狐，雄鹿、巨象、野猪、狼群……无数山兽释放出只有燃烧生命才足以产生的极限灵力，它们在妖狐的领导下，形成灵力巨浪，自四面八方涌来。
赫家为了彻底歼灭黄泉之王，确确实实是有备而来的——这些被另一位【原初之子】的血点燃了生命的生灵，便是最好的证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