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对四。
朝露现在所应对的,是正面的压制者两名,神速的牵制者一名,以咒术进行干扰的支援者一名。
喝下某种血液后的赫凡与赫丹天,获得了足以与她正面交锋的能力。
守在侧旁的赫灵一直窥伺着机会偷袭,现在朝露身上已经被那对赫色双刃刻下不下十道的伤口。
远处的老人赫封施展着比刚才要强大得多的束缚咒术,光是要在这咒术影响下维持正常行动,就要消耗比平时多数倍的体力与灵力。
情况不容乐观。
在【宵雨】不解放为【月见】情况下,朝露根本看不到任何胜机。
至少千莲能趁着她拖着四人的时间从逃出也好。
但【四宗卫】想要消灭的对象,她想要保护的兄长,偏偏到现在都依然站在原地,呆然地仰望着头顶的血雨之空。
好累。
战斗已经持续了将近半小时,即便想要守护兄长的心意没有被折损,朝露的身体……准确地说是天语的身体,也确实地累积着疲劳。
终于,她的体势崩溃了,破绽大开。
修罗之臂,苍星之枪,赫色双刃,三者同时向自己发出灭杀之击!
——不行!我在这里倒下的话,兄长大人就……
朝露焦躁地盯着从三个方向向自己扑来的敌人,却找不到绝地反击的缺口。
“从天语的身边滚开——————————!”
伴随着震彻天空的怒吼,天上降下了烈辉色的光之咆哮!
眼看将要得手的【四宗卫】为躲避光之咆哮纷纷散开,愤恨地望向上空,在那里,一只纤细的烈辉之龙幼龙正在盘旋,此时,骑乘在幼龙身上的两个身影从天而降。
那是一副身披黑色披风的高大骨架,与一位有着一头皓月色白发的兔耳少女。
“彤……?”
朝露呆然地注视着那白色的背影,那正是她最为向往、同时也最为嫉妒的少女。
“朝露,又见面了咯~”为了掩藏自己的虚弱,绯瞳白发的神明强行挤出开朗的笑容,“顺带一提,这副骨头可是迦南陀华哦!吓到了吧,这留毛和尚现在一根头发也没有耶~”
“噗,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奇怪。
明明前一刻都还身处绝境,明明眼前的这位兔耳少女是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人,但当真的看到她的样子,听到她一如既往的语调时,朝露还是忍不出笑了出来。
是啊,朝露明白,即便她多么嫉妒、多么怨恨眼前的兔耳少女也好,她和她依然曾是最为亲密的——朋友。
但与朝露的笑声相对,面对如同仲裁者般从天而降的兔彤,【四宗卫】无不露出了愤然的表情,其中赫凡更甚,那是因为,他跟眼前的地方神明曾在十一年前结下过节——名为“赫凡”的男人,正是十一年前为桂之神树打下十八个封印楔、狩杀地方神明“月上的玉兔”的主谋。
当然,兔彤也不会给好脸色给对方看:
“【修罗之臂·嵩天】……赫家的毛头小子也变成中年大叔了吗……”
“玉兔……你不是已经被芜音杀掉了吗?”
“啊,昨晚的那个女孩原来叫做‘芜音’啊,明明连妾身的尸体都没看见,那小丫头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认定妾身已经死了?总之,托她的福,妾身腹绞痛了一整晚!”
“嘁……”赫凡粗犷的大脸因烦躁而扭曲,“那你算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干预我们的战斗?”
“该问话的是妾身!赫家打算歼灭的是阿悲罗王才对吧!为什么你们要对【月见】的持有者出手!”
兔彤忍着昨夜被未歌的双胞胎姐姐芜音所伤的痛楚,高声怒道。
“【月见】的持有者?你身后的那名少女是阿悲罗王的死将才对啊!玉兔!你就没看到跟在她身后的那群恶灵吗?”
“你凭什么就武断地认为她是死将?凭什么就一口咬定她身后跟着的是那群灵魂是恶灵?然后你这个蠢材为什么就不思考一下身为地方神明的妾身为什么要护住她?”
“你就没有发现她身后站在的少年是阿悲罗王吗!”
“从这【王】级别的死之灵力来判断的话,的确没错。但很可惜,让妾身告诉你另一个消息吧!桂之神树的封印根本就还没解开!你们要讨伐的阿悲罗王根本就还未出现!”
为了将最为重要的信息传达给赫凡与另外三位【四宗卫】,兔彤进一步地提高音量,之后,她便因为伤口的影响而猛咳起来。
“你说……什么?”
兔彤的话,如同霹雳般,令赫凡愕然。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被不祥的想象占据了整个脑袋,连用来组织语言的思考能力都不够了。
“阿悲罗王是你我共同的敌人,妾身没有必要撒谎,如果你怀疑的话,尽管让你的那群手下去查查你们打下的那些混帐封印楔还剩多少根!”
赫凡一边进行着深呼吸,一边向身后的老人赫封摆出手势。
赫封是当年指挥打下封印楔的人物,他通过传念符迅速地联系到在剩余的封印楔附近待机的退魔师,让他们去确认情况。
片刻后,这位老人也满脸愁色地肯定了兔彤的话。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你们身后的那么少年不是阿悲罗王的话……那他是谁?”
赫凡动摇地望着兔彤,急切地等待着答案。
“【原初之子·夏娃】,你们这群蠢货应该侍奉的【王】,现在恐怕是出了什么意外摄取了死者的灵力才会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为什么……你能肯定他就是【原初之子】?”
“在询问妾身之前,你不如先思考一下有什么能够否定妾身的话的理由?”
终于,赫凡绝句了。
在确定阿悲罗王还未冲破桂之神树封印的现在,能够使用阿悲罗王灵力的【王】,在他的认知范围中,的确只有一人,那正是兔彤口中的【夏娃】。
正因为这个失误,他掀起了一场毫无意义的“决战”,毫不犹豫地打出所有底牌,结果,现在却变成了——在真正的决战来临之前,毫无意义地浪费掉了所有的底牌。
从十一年前就开始筹划的讨伐战,今天就此付诸一炬。
他没有勇气面对这个现实,所以试着作出最后的、毫无意义的挣扎:
“那么那个持有【月见】的少女到底是什么人?被死灵跟随的人为什么要保护【夏娃】?”
“妾身不是说过了吗?她是【月见】的‘持有者’。更准确地说,是至今为止能够将【宵雨】解放为【月见】的仅仅两人的其中一人,数百年前将阿悲罗王斩杀之人,朴朝露。”
“但……那不是数百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人吗?!”
“所以现在才会以灵魂附身的形式出现在这里!至于她身后的那群灵魂,恐怕是数百年前复活阿悲罗王的祭品‘悲罗新娘’吧。怎么样?作为数百年前第二次阿悲罗王讨伐战的参战者的妾身所说的话,你选择不相信也是你的自由。”
得知另一个真相的赫凡,脱力跪倒在地上。同时,他开始猛咳,从口中咳出了大量鲜血,很快地,他的瞳孔、鼻孔和耳孔都开始溢出鲜血。
不只是他,脱离了战斗状态的另外三位【四宗卫】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这是……”兔彤困惑地观察着三人,不久后终于恍然大悟,“难怪赫家会有胆量讨伐阿悲罗王,原来另一位【原初之子】——【亚当】已经在你们的手上了啊!”
【原初之子】,等同于就相当于龙族的【六大龙王】、吸血鬼的【十三始祖】、妖怪们的【四圣】……是人类的【王】,其总数则必为一男一女二人。
一人为【夏娃】,以其身【包容】他族之血,以自身抵达【王】之境界,为亲赴战场之“王”。
一人为【亚当】,以其血【赋予】他者之身,令他者化作【王】之从仆,为调度万军之“帝”。
成为【亚当】从仆之者,将获得极其巨大的力量,但作为代价,便是【四宗卫】现在的惨状。
“如果你们不是一开始就打算除掉妾身、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彻底控制桂之神树,而是选择与吾等好好对话的话,根本就不会造成现在这种局面!被贪欲冲昏头脑的人类无论摆在哪个时代都这么愚蠢!”
兔彤绝望般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而此时的赫凡根本连半句都无法反驳。
“【亚当】之血的后遗症要持续多久。”
兔彤冷冷地问道。
无法猜出兔彤意图的赫凡,犹豫了数秒,但最后还是放弃般地答道:
“……因人而异,但要恢复到能够正常战斗的水平只要也要一周。”
“剩下的封印楔还能撑多久?”
“因为你擅自拔出掉了大部分,所以两周就是极限。而且因为封印术式结构的关系,现在追加打上新的也无法加强。”
“怪妾身咯?”
“……”
“总之在封印迎来极限之前你们都给妾身好好休息,就算你们曾经想杀掉妾身也好,就算你们想将桂之神树的灵脉占为己有也好,就算妾身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看不惯你们也好……总之,怎么都好,讨伐阿悲罗王不得不借助你们的力量实在是一个悲哀到极点的事实。”
说罢,兔彤便抛下【四宗卫】,在迦南陀华的搀扶下往千莲的方向走去。
这时,天上的烈辉之龙幼龙降落到地面,她正是龙化后的铃铃。
不久前,她遭受到武骨尸与妖狐的战斗波及而昏迷了在了暗巷,因为在空气中残留着光尘的关系被兔彤与迦南陀华找到,所以才有了刚刚从空中投下两人的一幕。
“铃铃,不变回人形吗?”
“兔彤姐姐!你是要我当着这么多陌生人的面前露出裸体吗!”
“但你现在就不已经是裸体了吗?”
兔彤露出调戏式的坏笑。
“龙形态跟人形态怎么可能一样嘛!龙形态有鳞片!”
“人形态不也有体毛?”
“没有!腋毛脚毛还有那里的毛一条都没有!不对,就算有也不可能露出来……不对不对不对!兔!彤!姐!姐!你都让我说了些什么啊!!!”
“妾身明明什么都没让你说啊~♪”
满足了玩心的兔彤不再去逗铃铃,而是收起笑容望向了朝露的方向:
“朝露,能先让妾身问你一个问题吗?”
“……”
朝露早已收起兔彤刚刚出现时的那份喜悦,现在的她只是冷冰冰地注视着兔彤。
“为什么要占据小天语的身体?”
“一开始,只是想帮胆小鬼的天语向她暗恋的人表白……”
朝露捂住胸口,心中千言万语想要说出来,却无法好好地组织语言。
兔彤竖起双耳,认真地等待着朝露接下来的话。
这时,反倒是龙形态的铃铃插口了:
“喂!你说天语暗恋的人……难道是!?”
与天语爱上同一个人的她,是不可能没察觉到天语的感情,所以,她忍不住望向不远处独自静立在雨中的那个人影。
“没错,”朝露那淡红的瞳孔深处,开始摇曳起诡异的幽蓝,最后,她幸福地笑了,“那个人,就是你们口中所称的姬千莲,同时,也是我的兄长大人,朴雪心……所以,我要打倒再次复活的阿悲罗王,然后……这一次,一定好好要向他传达……”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朝露的话语。
随后,火烧的感觉在她的脸颊上蔓延开来。
那正是,兔彤所打响的耳光。
“彤——!”那淡红的双瞳,终于被深处的幽蓝彻底染蓝,“你就这么看我不顺眼吗!你难道又要再一次抢走我的兄长大人吗!”
“朝露——!”宝石般美丽的绯红双瞳,爆发出无可奈何的愤怒,“妾身从未想过、也无法抢走雪心!”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在你出现之后,兄长大人的目光就一直被你吸引住!一直一直被你吸引住!你知道从那时开始我就多嫉妒你吗!嫉妒得恨不得你马上消失在我们兄妹眼前!”
“你难道忘记妾身当初与你们相遇时所发生的事情了吗?你难道真的以为雪心是在注视着妾身吗?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雪心在妾身身上渴求着的是什么吗?”
“在你身上渴求着什么?当然就是你本身啊!那时他能够将【月见】解放不就是因为你的关系吗——!”
“少给妾身自以为是了!黄毛丫头——!”
“啪——!”
这是,兔彤所打的第二个耳光。
“你……”被彻底激怒的朝露,举起手掌,但在她将要还以兔彤颜色之际,却被对方那盈满于眼眶的液体止住了,“你为什么……在哭啊……你……在哭什么啊……”
绯瞳白发的神明,此刻再无半点神明的威严,少女只是强忍着泪水,用哭不成声的哭腔昔日的友人咆哮着:
“喜欢雪心的话,就给妾身好好传达啊!就给妾身好好地完成你生前未了的心愿啊!但是在此之前,先给妾身好好地搞清楚你该要传达心意的对象!你这笨拙到家的恋兄狂!你们这对笨拙到家的蠢蛋兄妹——!”
“你才是蠢蛋!莫名其妙从天而降还抢走别人兄长的蠢蛋兔子!蠢蛋兔子——!”
这是,一场旁人绝对无法理解的闹剧。
这是,仅属于被过去的因果纠缠的两人的修罗场。
但只有一点可以确定,白兔在雨夜中衷心地祈求着,明月能从雨云中显现。
此时,谁也没有发现到,烈辉之龙的幼龙出现了异状——直到她从龙型转化为人型,并发出痛苦的呻吟之前。
与龙定下了契约的【王】,始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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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读者君们:各位,还记得第三卷第一章兔彤对咲的性骚扰内容吗,为什么是【亚当】会是【赋予】?为什么【夏娃】会是【包容】?没错,这是一个非常非常污的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