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个由泥砖搭成的、仅属朴家兄妹二人的——小小的家。
时值正午,兄妹二人农作归来,对坐在茅棚下的木桌上。在他们面前摆着的,是用早上新鲜摘下的野菜以及在田泥中捞到的鱼做成的菜式。
“雪心兄长大人,今天鸡棚里有只母鸡一次下了两个蛋哦!”
兄妹中的妹妹掏出两只新鲜鸡蛋,眉开眼笑地在兄长面前摇晃。
“一次下了两个?那该不会你昨天收鸡蛋的时候漏掉了一个所以今天才看到两个吧?毕竟我家的朝露是个迷糊虫啊~”
“我才不是迷糊虫呢!兄长大人欺负人!今天的蛋我全吃了!”
妹妹生气地鼓起双颊,将递到兄长面前的两个鸡蛋都收到了衣襟之中。
“我家妹妹是要孵小鸡吗?”
“才不是!”
妹妹的小脸又鼓起了一分,从妹妹生气的样子得到足够乐趣的兄长,总算识趣地低头道歉了。
而对兄长的道歉感到满足的妹妹,也重新绽放出笑颜。
“来,兄长大人,把饭递给我。”
“嗯!”
接过兄长的碗后,妹妹将两个蛋都打进了热腾腾的米饭中去。
“朝露,那你的份呢?”
兄长惊讶地看着妹妹的举动,但是妹妹只是一边将米饭与蛋浆搅拌到一起,一边向兄长展示出贤妻式的笑容:
“兄长大人每天要出的汗水要比我多得多了,所以吃更多的东西补回去是很应该的啊~”
“朝露……”
看着乖巧的妹妹,兄长不禁站起来,跨过饭桌伸手抚摸着妹妹的小头。
而妹妹也舒服地眯上眼,享受着这幸福的触感。
这就是,朴家兄妹平淡无奇、却又无比珍贵的日常。可以的话,这对兄妹必定会将这种日常重复数万次,直到两人都双双白首、乃至化作尘土为止。
本应……是这样的。
【天……语……】
那是毫无预兆地在妹妹的脑海中响起的一个声音。
那似曾相似的名字,让妹妹身体绷紧。
“朝露,怎么了吗?”
“啊,没什么……”
【天……语……】
声音,再次响起。
此时,在妹妹口腔中,扩散开了有一种熟悉的味道。
那是一种,甜如炼乳的味道。
“呜——!”
听觉与味觉引起了记忆混乱,饰演妹妹的少女,感到一阵强烈的头疼。
“朝露!”身为兄长的少年,心切地走到身为少女身边,“要去看大夫吗?”
“不,兄长大人……我没事……可能是,早上被太阳晒中暑而已……”
“嗯,没事就好,好好休息一下吧。”
少年轻抚着少女的后背,希望能够减缓她的痛苦。
【天……语……】
声音,第三次响起。
口腔中那股的味道,变得更加浓烈了。
并不仅仅是甜如炼乳的味道,而是一种——甜到让人幸福得不知所措的味道。
——啊,我之前怎么会忘记了呢……
少女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表情突然豁然开朗。
——肯定是因为……连我也觉得朝露与雪心的生活太过幸福了吧……
——肯定是因为……他们两人之间的日常,就是我期待能够与千莲共同拥有的东西吧……
——所以我才会得意忘形地、在这个梦中一直没有醒过来……
——但是……但是啊……这是仅属于朝露和雪心的幸福,不是我的东西。
——属于我和千莲的幸福,我根本就还未奋力地追求过……
【天……语……】
熟悉的声音,继续在少女的脑海中响起……不对,那是——在少女的心中回荡。
而且,那声音所呼唤的,并不只有她的名字。
【天语……千恋……雪华……铃铃……小彤……】
行动准则向大男子主义靠拢的同时,却又很温柔,但是在某些方面有点迟钝——这是少女曾对朝露说过的、那个声音的主人的优点。
没错,在某些方面——比如说是恋爱方面,有点迟钝。
所以他现在所喊的名字,才会是包含她在内的——家人们的名字。
——呼~还好你把其他人的名字都喊出来了,不然我就差点会错意以为你喜欢我了啊……没错,对家人无比珍视的人,才是你啊……
少女有点开心、但同时也有点不满。
可以的话,即使误会也好,她也希望他现在只呼唤她一个人的名字。
此时,环抱着少女的人——名为朴雪心的少年,再度开口了:
“朝露,好点了吗?”
少女轻轻地从雪心的怀中挣扎开来,后退两步,对他展现出礼貌的笑容:
“对不起,我不是你的妹妹朴朝露。”
“你在说什么啊朝露?果然还是没好过来吧?”
自己所认定的“妹妹”说出的话,让雪心无比动摇。
但是,少女并没有为该要如何解释而苦恼,因为她相信,在她已经从这个梦中醒过来的现在,眼前的这位“朴雪心”——由存在于朝露心中的记忆碎片所构成的幻影,也会很快地明白到,她并不是“朴朝露”,而是被他们兄妹两人的小小幸福所感动的——一位过客而已。
而如同她的期待,这位“朴雪心”也终于露出了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
“是啊,原来你不是朝露啊。”
“嗯。”
“抱歉,让你在记忆的梦中迷路了。”
“没关系,过程中我感到好快乐。”
少女浅浅一笑。对她而言,这的确是一次短暂而愉快的迷途(旅行)。
“要离开了吗?”
“嗯,因为我喜欢的人现在在呼喊我的名字。虽然我人不聪明、手脚也笨,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帮他做到点什么……”
“你一定可以的。”
“谢谢你。”
少女向鼓励自己的“朴雪心”致谢,同时,她的身体开始变成光尘,逐渐消散。
“看来已经到了你要回去的时候了啊。”这位“雪心”解释道,“在你离开这里之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诶?”少女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很快又露出温柔的微笑,“相遇的时候我明明已经告诉过你了啊!我叫做‘月天语‘,‘天空’的‘天’,‘语言’的‘语’。然后,我还没告诉你的事情就是——我的姓氏,是‘月’,是一只爱上了人类的废材半吸血鬼。”
在听到这个名字后,“雪心”也露出了微笑。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开始发光,在光芒消散,“他”变成了“她”——朴雪心的妹妹,朴朝露。
那是因为,这是朝露的记忆世界,所以,所有的记忆碎片,无论构成何种形状、何种幻影,其本质都是“朴朝露”这个人本身。
最后的最后,记忆中的朝露,以双手包住了已经变得半透明的天语的小手:
“那我也重新进行一次完整的自我介绍吧,我叫做‘朝露’,清晨的太阳一出来就会消失的‘朝露’。然后,我还没告诉你的事情就是——我的姓氏,是“朴”,是一个爱上自己亲生兄长的笨蛋妹妹。那么天语,回去之后要好好加油哦!”
“嗯,一定会的!”
终于,在记忆世界中的朝露完成道别后,天语全身化作光尘,完全消失。
而在她再度取回意识后,所获得的,是一只眼睛的视野。
而映入这只眼睛的视野中的,是在一片连瓦砾残骸都被碾成尘埃的废墟上,一场连绵不绝的血雨中,一位掌管着死之灵力的【王】,与一位兔耳神明、一位五尾狐仙、一副持剑骨架,以及手持白银巨剑的自己——进行激战的画面。
四人所对峙的【王】,是一位紫瞳白发,手持龙脊骨刃的少年——同时,也是在朝露的记忆之梦中呼唤着天语的人,作为半吸血鬼的天语所爱上的人类,姬千莲。
在朝露占据了身体期间残留在脑细胞中的信息,成为了天语的记忆。
虽然在这份记忆写入的瞬间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但很快地,她就明白到现在要做的事情——无论用任何手段都好,将思念传达到千莲心中,唤醒他!
然而现在的形势,是一面倒。
身穿奢华汉服的五尾狐仙梵未音不断召唤出青色的鬼火进行攻防,但射向千莲身上的攻击尽数被看不见的灵力障壁挡下。
手持直身大斩刀的骷髅行者迦南陀华,单单是防御那如同活生生的龙蛇般高速游窜的龙脊骨刃就已经十分吃力。
自己最为熟悉的身影,兔彤咖啡屋的店长姬兔彤,正极其频繁地使用着短距离的空间跳跃,弥补未音与迦南陀华在攻防上的疏漏。
而自己……准确地说是自己的身体,正手持挚友朴雪华的灵具【宵雨】,亲赴战场进行战斗——虽然意识是回来了,但似乎身体现在还是受朝露控制。
正是此时,未音突然发出了指令。
“现在就是机会!”
迦南陀华以一人之力与千莲进行了将近数十回合的攻防后,终于抓住了千莲的一个破绽,以最完美的斩击其手中的龙脊骨刃远远弹飞。
在迦南陀华独力支撑的期间,未音将巨大的灵力浓缩成一团缠绕着雷电的锥形青色狂焰。
“唰——!啪——!”
翠扇一开一合,雷火之焰当即射出,以破军斩将之势撞在了千莲身边的灵力障壁上。
坚不可摧的灵力障壁,终于首次响起龟裂的声音。
然而,雷火之焰的势头也在极速地消减。
但是——
“上啊!玉兔——!”
妖狐的尾数,在这个瞬间增加至六条!
啪沥——!
【王】的“城墙”,终于在众人的奋战下打开了缺口。
与此同时,兔彤闪现到缺口的正前方,将缠绕着银白色灵力的右手,贴向千莲的胸膛:
“醒过来吧,千莲大人——!”
下一刹那,世界被白色所染……然而,这份纯白最后却染上了灰霾之色。
轰——!
灰色的灵力往外爆发——兔耳的神明,六尾的狐仙,持剑的骷髅,全部都像枯叶一般被吹飞。
其中两人掉落在了远处,只有兔彤撞到了没有参与此次突击的天语身上。
而【王】,依然紧闭着心房。
“可恶!明明都已经喝下【血】了,还是不行吗!”
瘫倒在天语怀中的兔彤,屈愤地咬紧下唇。
——不行,我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天语强烈地祈愿着。
——我是为了什么才从朝露的梦中醒过来的?
她最先取回控制权的身体部分,是指尖。
——我明明已经向梦中的朝露答应过,一定会加油的!
逐渐地,内脏、四肢,甚至连声带,也重归于她的支配之下。
——我不想一直都只缩在大家身后完全派不上用场!
终于,她取回了身体的全部支配权——除了另一只眼睛之外。
“兔彤,是不是只要能够唤醒千莲,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可以?”
她低下头,与倒在自己怀中的兔彤四目相对。
在与天语眼神交织的这一瞬间,这位兔耳神明流露出了无比震惊的表情,那是因为她看到了——天语那一绯一蓝的异色双瞳。
不是作为绯瞳白发的神明,而是作为兔彤咖啡屋的店长,兔彤不流利地发问道:
“你是……小天语?”
“嗯,我是天语哦。”兔彤咖啡屋最有人气的服务生,微笑地点头道,“那么,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没错,”兔彤不由自主地绽放出笑容,“无论什么手段都行,千莲大人就拜托你了!”
“嗯!”
天语将兔彤扶稳,然后将右手中的那把巨剑——不属于她的【宵雨】插到了地上。
现在的她,从【月见】力量的代行者,变回了一只不太中用的半吸血鬼。
但是,就算不太中用也好,就算是个废材也好,这才是她月天语。
【王】……不,千莲,正静静地站在原地,仰望着血雨不止的红空——他的心,在踏入【王】的境界时开始,就已经被坚硬的骨骼所包裹,不再跳动了。
而天语,正一步一步地往没有心跳的千莲身边,前进。
终于,她来到了他面前。
然后,她将手伸向他——灵力的障壁,并没有阻挠她。
——用什么方法都行……对吧?
她捧住了他冰冷的脸庞。
他那无神的浊紫双瞳,与她那绯蓝异色的双瞳……不,是与那她异色双瞳中的绯红之瞳,凝凝相视。
——那么,就让我用最激烈的方法吧!
在【王】后方的天空上守候着的,是与【王】一样被死之灵力染成灰发紫瞳的眷属之龙。同时,她也是身为人类的千莲的契约之龙,身为半吸血鬼的天语无可取代的友人,
但她,更是接下来的未来里、天语必须堂堂正正面对的——“敌人”。
——“所谓的人生啊,是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一些无聊地理由而结束的,为什么就不能趁着还活着的时候活得更勇敢一些呢?”
这是,某位多管闲事的好心人——那位爱上自己亲生兄长的笨蛋妹妹曾对天语说过的话语。
——没错,所以我也要……勇敢地迈出这一步!哪怕接下来要跟雪华铃铃两人为敌!
周围,只有雨打落在大地的声音。
然后,唇与唇,无声地重合了。
不是在那个真红月夜中等同于人工呼吸的初吻,更不是在那个狂乱之夜中不受自己意志控制的接吻,而是出于少女自身意志的宣战之吻!
于是,少女最爱喝的炼乳咖啡咖啡的味道,也通过这个吻,传入到少年的口中,抵达少年的心房。
包裹着【王】之心脏的骨骼碎裂了,少年的心脏,此刻重新跳动,那是——因恋爱的炼乳咖啡味而动的心跳。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怎么会这样——!”
远处传来的,是某位神明发狂般的大笑……以及某位从【王】的枷锁中解放、且极度钟情于狗饼干的幼龙少女的……惊呼。
——现在还是当没有听见吧。
少女如此想到,然后,在情欲的迷惑下,大胆地将舌头入侵到少年的口腔之中,直到将他吻晕。
……
…
(第十四章·完)
致怀念着天语的那对巨乳的读者君们:是时候为修罗场的到来而狂点击你们的【我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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