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彤等人造访悲罗城的那年,被选为“悲罗新娘”的人,就是朝露。
兔彤说出的这个信息,让众人都忍不住猜想其后续的事情。
“那小彤你们怎么是应对的?朋友被人盯上性命,你们不可能袖手旁观,对吧。”
“没错,千莲大人,我们将前来索人的阿悲罗王信徒们赶走了。但当时悲罗城的地方官员早已被舞骨尸蒙骗利用,所以后来派遣官兵前来捉拿朝露,然后双方发生了冲突,我们无意伤人,最后只能带着雪心和朝露两兄妹潜伏到城外东边的深林中了。但因为公然违背了延续了数百年的献祭习俗,所以我们受到了全城百姓的敌视。悲罗城已经容不下朴家的两兄妹了。”
“好奇怪吧?大家都一定讨厌这种事情才对啊!为什么要敌视你们?那些人太不讲理了吧!”
良久没有发话的铃铃,终于因为愤慨不平而作声,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反抗不合理的人反而要遭到不公的对待。
然而,兔彤却向这位纯真的半龙少女回以了温柔而又无奈的眼神:
“铃铃,‘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这句话应该有听过吧?所谓的人类,在看到与自己非亲非故的他人获得比自己更多的幸福或是受到比自己更少的不幸时,是会产生嫉妒心的哦。献祭悲罗新娘,这是一项无论谁都不可能不厌恶的陋习,即便如此,人们却因为惧怕恶神动怒而从未反抗过,让这项陋习延续了数百年。你试想一下,这群委曲求全了数百年的家伙在突然看到有人勇敢地从这项陋习——这个悲惨命运的爪下逃离,会怎么想?”
“以此为契机,然后彻底打破这项陋习!”
“那是只有铃铃你们这种内心坚强而又持有力量者的人的想法哦。已经习惯了‘牺牲他人保全自己’的弱小的人,是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觉醒的。他们只会对成功反抗命运者产生嫉妒,甚至还会认为,如果朝露不为悲罗城牺牲的话,那以前那些被献祭的悲罗新娘就等于白白牺牲。他们深信着,只要牺牲朝露一人,就能换得全城百姓一年的平安。一个人的‘六十年’,能延续几万人的‘一年’,听起来是不是很划算?”
“开什么玩笑!这算什么狗屁逻辑!”
“砰”的一声,铃铃因为情绪激动而将小小的拳头砸向了桌子。
不仅是铃铃,就连千莲和雪华,也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然而,曾经历过那段时光的千恋只是叹着气摇摇头。
已然活了数百年的狐妖未音,一副看透了的样子侧过了脸。
虽与千莲等人同龄却比他们经历过更多的未歌也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淡然接受了兔彤的这般说法。
而此时,兔彤特意望向了低头一语不发的樱之巫女、咲。
“小花咲。不,咲……”她特意正确地呼出咲的名字,语重心长地说道,“如果你将来要继承咲耶的神位,那你不仅要负担起守护富岳生灵的职责,而且也不得不去面对居住在山脚下的人类——不得不去认识人类的善恶,并以你的灵髓去承以人类的各种思念。这是你要成为神明的过程中逃避不了的事情。所以在接下来跟在妾身身边的这些日子里,多听听各种人与神之间的故事吧,因为你窝在山中实在太久了。”
“……我会的,彤大人。”
看见这位神明见习生乖乖地回应后,兔彤感觉总算让一件事有了着落,于是继续叙说她的回忆:
“在逃离了悲罗城官兵与百姓的追捕后,我们本打算将雪心和朝露带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重新开始,但是我们大意了。因为之前疏忽警惕,朝露的身上早已被施下了阿悲罗王的诅咒——一个施加在她的灵魂上让她无法逃离悲罗之地的死亡诅咒。因为那是【王】的诅咒,仅凭我们,就算能解明诅咒术式的结构,也无法从根本上破解诅咒。发展成那样,让我们也只剩下一条路能走了,那就是——讨伐阿悲罗王。不过我们本来就有这个打算,所以其实也没差啦,因为妾身与千恋大人所结识的蠢货,本来就是为了享受各种各样的冒险才开始旅行的。”
兔彤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但其实经历过白天的战斗的大家都明白,与【王】为敌并不是一件能随便笑笑就略过的事情。
“在山林准备就绪后,我们向悲罗城的阿悲罗王祭坛发起反攻。但其实那一年,距离阿悲罗王的复活就只有一步之遥,无法从我们手中得到朝露的舞骨尸,强行将数百人的性命作为代替品,终于唤醒了阿悲罗王,而悲罗城也化作了远超今天你们所目见的地狱。接下来就和之前说的一样,因为阿悲罗王是创造无尽‘死’之军团的【王】,没有能一击就将我们全军覆没的手段,所以我们凭着千恋大人的支援,掀起了‘第二次阿悲罗王讨伐战’,在经历了漫长的战斗后,终于将‘操纵千骸的荒骨尸’、‘千面无双的舞骨尸’、‘宛若战鬼的狂骨尸’、‘龙蛇之躯的龙骨尸’四名死将击破,但那个时候,我们全员都已经到达了极限,就连灵力量如此庞大的千恋大人也迎来了灵力枯竭的时刻。而且,就算我们扫平了黄泉军团,击败了强大的四死将,我们一行人当中也没有能够攻破【王】的防御的手段。也就是说,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打开胜利之门的钥匙。这对明明已经竭尽全力抗争甚至还牺牲了迦南陀华的我们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无法笑出来的大笑话。但就在那个时候。雪心奇迹般地让【宵雨】解放成【月见】——拥有弑【王】之力的绝钢。”
“不对,”察觉兔彤话中的违和点的千莲,打断了她的说话,“小彤你不是说过,解放【月见】的人是朴朝露吗?”
“玉兔大人,我也有同样的疑问,”未歌也加入到提问的队列中,“赫家虽然知道【月见】的存在,但【月见】在赫家流传的编年史中,就只有过一次的解放史——单单一次就让它获得足以被奉为‘传说灵具’资格的斩【王】史……诶……”
就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误区,未歌将一只手锤在另一只手的手心上,茅塞顿开地说道:
“难道说,在短短的时间里,传说之剑【月见】被那对兄妹连续解放了两次?”
“正如小未歌所说,”兔彤悲叹地垂下双目,“本该保护那两兄妹的我们,最后反而被那两兄妹拯救了,两人先后解放了【月见】,兄长拼尽全力后,就轮到妹妹,最后,朝露成功斩杀了阿悲罗王,力竭而亡,而在先前倒下的雪心,也跟着妹妹离去了。”
为了让兔彤从友人逝世的悲伤中缓过来,所有人都配合地沉默了。
然而,却有一人无视现在的气氛,以焦躁的语气向兔彤质问道:
“……将【宵雨】解放成【月见】的条件……是什么?兔彤大人,请告诉我,将【宵雨】解放成【月见】的条件,到底是什么!求求您……告诉我……”
这个人,正是【宵雨】本来的“现有主”,因败于赫家枪卫赫天星以及在睡梦中被朝露取走【宵雨】两事而让连日来累积的忧郁情绪一口气爆发的——那个在场众人中最为弱小最为平庸的退魔师少女,认为自己已经难以成为千莲与兔彤助力的、雪华。
现在的她,仅仅是一块自卑的集合体,所以无论是什么手段都好,她都想得到能够与千莲并肩前行……或是,至少能紧追在他的身后不被他抛弃的,力量。
然而,面对少女如此焦躁的质问,兔彤却只是以一副既痛心而又欣慰的表情注视着少女,默不作声。
“玉兔大人,作为退魔师的我也对传说之剑的解放方式很好奇,如果您不介意我赫家退魔师的身份的话,能在这里说明一下吗?”
出于纯粹的好奇心,未歌也忍不住进行追问。
“小彤,拜托你了,告诉雪华吧。”
千莲无法知晓雪华心中所想的每一件事,但作为她的青梅竹马的他能够感受到,现在的她,正为了什么事情痛苦着,如果得知【月见】解放条件能够让她的这份痛苦得到舒缓的话,他不可能不请求兔彤开口。
“兔彤姐姐,我也一样,希望你能向朴雪华说明一下。”
比千莲更清楚雪华心意的,是身为雪华情敌的铃铃,通过昨晚背着左脚扭伤的雪华回家途中的交谈,现在的她比谁都更了解,雪华渴求着不会被她与千莲抛下的强大力量。她会与千莲一同请求兔彤,并不是出于‘怜悯情敌’这种无聊的感情,而是她早已从心底将雪华当成了自己新的家人,希望自己能够与这位家人公平竞争。
“好啦好啦,妾身会说的啦。”看着低头向自己请求的孩子们,兔彤终于还是软下心来,“解放【月见】有个大前提,那就是,必须持有人类之血。满足这个条件的,就只有纯粹的人类,以及人类与非人之物之间诞下的混血儿。所以说,小雪华、千莲大人、铃铃甚至小未歌,你们都有解放【月见】的可能性。但是,这只是最最基本的大前提罢了,让【月见】解放的关键——”
兔彤故意长长地停顿了一次,让所有人都心急翘首。
终于,她在这既短暂而又漫长的停顿后,以无比认真的语气再次开口:
“让那块性格恶劣的废铜烂铁解放的关键,不由小雪华你自己发现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啊!”
啪——!
将这句话当做是拒绝的雪华,此时心中就像是有什么零件脱落了一样。
当然,其他人也一样,他们都无法理解,为何兔彤要说出这句说了等同于没说的话。
而此时,微妙地察觉到雪华心中之痛——那位曾经历过一次失败爱恋的狐仙,掐准时机地将话题转移了:
“玉兔阁下,你刚刚说了,朴家兄妹都在第二次阿悲罗王讨伐战中牺牲了,对吧。那这位雪华丫头的祖先到底是谁?”
结果,这个出乎意料的盲点,顺利地让所有人的注意力从【月见】的解放问题上转移开来了。
◇
好吧,我知道这一章之后肯定又会有人向青梅竹马保护协会投诉了。——by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