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一直都在注视着你——那个明知月天语和龙铃铃身上流着非人之血、却依然奋不顾身地去保护她们的、你。”
就如呼气一般，未歌的这句话，声音是如此的轻柔，轻柔得几乎要被那烦人的雨声所掩盖。
然而，她在语言中的注入了感情，却确确实实地穿透了那雨声，轻敲着千莲的心扉。
“我只是在保护家人——做的只不过是其他人都会做的事情而已。”
或许是觉得未歌的声音轻得让耳朵发痒，或许是觉得未歌的话让人有点难为情，千莲故作冷淡地搬出一般论。
“对~保护家人，一般人都会这样做~”窥视着试图掩饰难为情的千莲的侧脸，未歌忍不住绽放出小小的微笑之花，“记得白天你对我说过的话吗？你是几个月前才知道朴雪华是退魔师，在两周前才跟龙铃铃结下龙血契约的。”
“嗯，那又怎样。”
“也就是说你认识月天语跟龙铃铃她们两个非人类的时间并不长吧？”
“……嗯，那、又怎样？”
千莲对未歌的问法感到了有点不满，这简直就像是在质问他——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已经将她们当作家人看待了吗？
但是，千莲能够理解未歌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因为他与天语还有铃铃的相识时间，就算放在那本来就说不上长的十几年人生中来看，依然占不到他的人生的百之一二。
然而，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一同经历过生死的他们所结下的，却是比血缘更深的羁绊，更何况他早就有千恋这个妹妹，所以对他而言，“亲情”，并不是一定要以“血缘”才能维系、更不是一定要用“时间”才能堆砌的东西。
“不，我不是在质疑你们之间的羁绊，”到底是处世圆滑的小狐狸，太过擅长察言观色的未歌，为了不让千莲感到不悦，将自己真正的感想倾吐出来，“我纯粹是……对同样是混杂着非人之血的她们感到有点羡慕而已……”
“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千莲在问这句话的途中，短短地停顿了一次，这就像是，在揣摩未歌话中的真意一样。
“因为你给了她们一个‘家’啊。”未歌再次地，晃起那悬空的双脚，是在掩饰紧张呢，还是在掩饰其它感情，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千莲，刚刚的情报交流会中不是正好轮到我妈妈发言吗？”
“话题怎么突然就飞到那边去了啊？”
不知道未歌为什么突然就将话题扯到不同的方向去，千莲不禁问道。
但在心中，他却庆幸着她改变了话题——说他自己给了天语和铃铃一个家什么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种话。因为，他从不认为自己是那种了不起的人物，倒不如说，他打从心底感谢着那两人愿意成为那个不起眼的家的一份子。
“是我们不断偏离原来的话题而已啦！”变戏法似的，未歌从那张微微忧郁的脸蛋上挤出调皮的笑容，“不是说想了解我吗？所以呢~接下来我要好好地把我的经历说出来，然后故意添油加醋，让你对我同情心爆发，嘻嘻~”
“那你就放一万个心吧，绝~对~不~会~的~”
对着这份笑容，千莲也回以了笑容。
不知不觉地，他开始觉得，这只小狐狸的厚脸皮，是她的一种独特的魅力。
“那首先，我就先代替我妈妈为她自我介绍吧。赫家的大本营是建立在离兔田市几百公里外的千山市的群山之中，其中离大本营最近的那座山，被赫家的人习惯地成为‘后山’，妈妈她，就是那座‘后山’的守护者。而我爸爸，则是赫家现任家主的赫心的长子，赫家次任家主的候补。赫家有个传统，要成为独当一面的退魔师，就必须到‘后山’进行长达数月甚至数年的修行，我跟我姐姐芜音，就是我爸爸在‘后山’修行的时候跟妈妈相爱结合诞下的双胞胎。
“不过呢，妈妈她刚刚没有向大家提到，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她和赫家有过约定，非特殊情况不得离开‘后山’范围。而且，赫家是以‘人之血’为傲的，与妖怪**是禁忌，所以呢，身为次任家主候补的爸爸，出于身份关系，将我和姐姐带回到大本营后，就算私底下所有人都知道我和姐姐是他的女儿，在公众场合上也不能承认这层父女关系。所以我和姐姐呢，是被扔到赫家的少年退魔师集体宿舍里长大的。”
自嘲般的，未歌“呼呼”地笑出声来：
“所以，我没有‘家’这种东西哦。”
然后，她小心地、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千莲的反应——他会将这当作是别人的事情敷衍几句以施舍廉价的同情心呢，还是说会像个愤世嫉俗的青年一样发泄幼稚的愤怒呢，无论是什么反应，她都充满期待。
然而，千莲什么话都不说，默默地向她摊开手心。
“诶？”
当然，她没能反应过来，直到千莲不耐烦地再次抖动手掌，她才会意地从口袋中拿出新的莲子糖放到他的手心。
结果，千莲将莲子糖放在口中，咔嚓咔嚓地就咬碎了。
说着“不是说太甜了吗”这样的话，未歌不禁被千莲意外的反应逗笑了——他，有在为自己生气，以这种可爱的方式。
所以，她决定说些没那么晦气的话：
“之前我不是说过吗，在赫家的‘人类’眼中，魔物啊、妖怪啊什么的，就是道具，是消耗品。所以像我这样的半妖，就算大家知道我是爸爸的女儿也好，也不太受人待见。不过，我可是又可爱又厚脸皮而且又天资聪颖的赫未歌哦~所以混到现在，我已经当上了赫家【北斗七卫·瑶光】小队的小队长，手下管着三十几号人，厉害吧~”
“对、对、对，小狐狸最厉害了~”
一边敷衍地附和着，千莲一边往未歌重新摊开手心。
又掏出一颗莲子糖放在千莲手心后，未歌继续说下去：
“其实呢，赫家的发展跟神明还有妖怪是紧密相连的，所以，在赫家跟我一样是半妖或者是纯血妖怪的小孩还有不少。当了【瑶光】的队长后，我尽量将这些人纳入自己麾下，同时也拉拢一些对半妖和妖怪没有偏见的退魔师当同伴，慢慢地，我建起了自己的小圈子。因为大家互相扶持的话，就没有那么容易被人欺负了，对吧？”
“……”
千莲没有回答，只是，这次没有马上咬碎口中的莲子糖，而是像尝第一颗的时候一样，慢慢地、慢慢地融化表面的糖衣，轻轻地嚼碎味道朴素的莲肉，最后再用心地去品尝莲心的——苦涩。
未歌没有在意千莲的沉默，反而竖起头上的狐耳，一边蔽去雨声的干扰，细听着千莲咀嚼的声音，一边继续说着自己的事：
“不过呢，就算建起了小圈子，我们在赫家里面依然算是受到打压的对象。所以我就开始在想，是不是找个强而有力的靠山会比较好呢。但是，我又在想，‘哪里能找一个愿意接受我们这些半妖和妖怪小孩的人呢？赫家的那些大人物们可都是些病态一样地重视着血缘和阶级的家伙啊，不好办呢~’。但后来我突然就找到机会了。”
此时，未歌将头完全转向千莲，眼睛直溜溜地盯着他。
“机会……难道是指我吗？”
被这几乎要将自己洞穿的视线注视着，千莲疑惑地问道。
“当然是你啦！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要绑架月天语的啊！”
“为了确认我是不是那个什么【原初之子】，对吧……”
“嗯！你可是人类的【王】哦！赫家知道之后，肯定会将你当作皇帝一样来伺候的！如果在这之前跟你搞好关系的话，我跟我们的同伴们就有个大靠山了，嘻嘻~”
“所以就差点杀掉我了……”
冷不防地，千莲摊开了旧账……不过其实那也就是今天白天的事情。
被提到这个的未歌，就像是被千莲往头上扣了一盆冰水，兴奋的情绪一下又冷了下来，无论是狐耳还是狐尾，都无精打采地蔫了下来：
“真的对不起，非常非常对不起……那个时候的我真的太焦急了……害怕有谁比我更快地将你拉拢，所以一时鬼迷心窍……所以、所以……”
看着这么低声下气的未歌，千莲胸口猛然一痛，为了不让未歌继续自责下去，他发出了不耐烦的声音：
“所以说我已经在刚刚原谅你了啊。”
然而，这只害怕被自己所追寻的“靠山”嫌弃的小狐狸，却独自沉浸在卑躬屈膝的道歉当中，没有听到千莲的制止：
“对了！白天不是说过要当你的妻子吗？其实不当妻子也可以哦，把我当作是一个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女人就行了~你看，反正我样子长得可爱，你把我当成立体A书或者充气娃娃什么的都没关系，所以、所以……………………哈哈，抱歉，忘了你不喜欢女生开这种玩笑……”
大概是终于注意到自己失控了，未歌总算拉住自己的缰绳，僵硬地赔笑着。
若是放在平时的话，千莲肯定能一下子就明白，这是未歌没品的黄色笑话，但此时此刻，他却明白到，刚刚的未歌，是带着觉悟去说那番话的——在那种受人歧视的环境下，在没有父母庇护的成长过程中，这只小狐狸为了建立自己、建立同伴们的容身之所，肯定已经习惯了向人低声下气，那圆滑的待人接物之道，那老练的察言观色之术，还有那死缠烂打的厚脸皮，都是她在无数次的被歧视、无数次地被侮辱中学到的生存手段。就像现在，为了得到他的青睐，她甚至不惜向他出卖身体。
莲子糖的糖衣真的很甜，正如这只小狐狸的外装一样——容貌可人，为人圆滑、善于掐媚。
莲子糖的莲肉味道朴素，正如这只小狐狸的本质一样——坚忍、为了境遇相似的人而不懈努力。
而莲子糖的莲心，很苦很苦，就像现在的她一样，一旦糖衣和莲肉被剥干去净，所剩下的竟然是一个如此脆弱、如此让人心痛的小女孩。
心情，被这只名为赫未歌的幼兽弄得郁闷。
该如何才能发泄掉淤积在胸中的这股让人烦躁的感情呢？
要怎么样才能将不让自己继续满脑子想着未歌的事情呢?
总感觉，用力抓住点什么就可以——脑海里浮现出这个想法后，千莲不作多想，将手伸到了未歌的身后。
“咿呀——！”
少女发出的，是可爱的惨叫声。
“千、千莲？你是在干嘛？”
未歌回头望去，发现千莲正没好气地抓住了自己毛茸茸的狐尾。
“对若无其事地说这种没品笑话的你作出惩罚！”
一边解释道，千莲一边继续揉捏着手中的狐尾——那毛茸茸的触感，似乎很轻易地就会让人上瘾。
“呀！咿……不、不要这样玩弄、人家……为、什么你的手法、这么熟练……”
在接连的刺激下，小小的狐狸不断发出色气过重的悲鸣。
然而，千莲没有在意，他明白现在的她肯定是跟平时一样，故意弄出这种反应来戏弄自己，所以他没有减轻手的力度，反而变本加厉：
“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说这种没品笑话！”
但是未歌的样子却有点奇怪，那可爱的脸蛋，泛出了汗湿的潮红：
“对、对不起、哈啊……哈啊……我、错了，求求、你……不……不要、停……啊、漏了、要漏出来了……”
如果这声音是装出来的话，那只能说这只小狐狸的演技太好了，但如果不是的话……
“优、优等生……你在搞什么……”
突然，身后传来的，是某只跟千莲一样因为睡不着而出来透气的黄金大蜥蜴的、断断续续的提问。
“呃——！大、大蜥蜴？你、你不是已经睡了吗？”
纯粹是为了报复未歌弄坏了自己心情才对那条毛茸茸的狐尾使役暴行的千莲，僵硬地将头转向声源。
“呼啊……呼啊……不行了……已经、漏出来了……”
毫无演技成分的小狐狸，不知道到底是漏出了什么东西，身子一软瘫倒在了千莲身上。
“我、我只是出来透透气……而已啊……”
在数小时前被某位妹妹“抓奸在床”的金发少女，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数小时后接过那位妹妹的接力棒，将“抓奸”事业发扬光大。
至于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概也不用多说了。
总之那一夜，力竭的小狐狸没有回到赫家的驻扎地，而是就这样跟雪华还有铃铃挤在同一张床上，成为了雪华舍的临时住户。
……
…
第十五章·完
致读者君们：更新时间2016年6月3日02:47:35……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正如预言的那样，在0点之后才更新了，但我真的不知道会弄得这么晚，但毕竟是第十五章最后一节，而且在我心中是非常重要的一节，所以在细节上的描写花的心思也就多了，导致写作速度变慢，而且~看在这次更新的字数份上，原谅我吧，kira~☆
P.S：完蛋了，明早才只是星期五……不是周末啊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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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