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悲罗王是从无数腐烂的灵魂中诞生出来的【王】,它没有自我意识,其本质便是无数灵魂的集合体,然而,要以【王】的姿态降临于世,它就必须以其中的某个灵魂作为“核”,让其它的灵魂能够依附在其上,继而成为一个整体。而能够充当“核”的灵魂,必须足够的强韧,同时必须怀有未了的强烈愿望。
本次被选出的“核”,是舞骨尸在数百年前第二次阿悲罗王讨伐战时有过因缘的少年。
原本,阿悲罗王的复活并非今天,而是约两周后,而“核”的选定,也该相应地在更晚的时间才对的。
阿悲罗王之所以能够提前复活,是因为舞骨尸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破坏了所有的封印楔。
赫家的封印楔最初就是为了能在将它们拔出的瞬间致使桂之神树的封印一同瓦解而设计的。所以这其实等同于给封印添加了弱点。
但是,封印楔的设计非常特殊,它不会被各种咒术所探知,即便是身为地方神明的玉兔,花了多年的时间都未能将它们全部找出并拔除。只有赫家内部少数人,才知道这些封印楔的正确埋藏位置。
但情报若是被“人”所保管,那就一定存在泄漏的风险。而最擅长趁虚而入的舞骨尸,正是这刺探情报的高手。在昨夜,她依靠着“千面无双”的能力潜入到赫家退魔师之中,彻夜进行了大量行动,在暗杀了数名退魔师、更换了数次“面”后,终于取得了关于封印楔的机密情报。为了不让赫家退魔师有反应过来的机会,她甚至先用发丝绑在封印楔上,最终再同时破坏了它们。
成功破除所有封印的舞骨尸,接下来本来应该能够无限喜悦地迎接她的【王】的归来才对,而事实上不久前她的确已经在兔田市的南郊载歌载舞。
然而——
“那两只吸血鬼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舞骨尸迎接【王】降临的场所,在不久前被白发的男性吸血鬼阿德雷斯·安格里夫与身穿丧服的少女吸血鬼莉珐娜·拉斯托斯接连造访。
两吸血鬼之间发生了争执,并开始了战斗。
本来这种事情对舞骨尸来说是毫无关系的。
但是,那白发的阿德雷斯却在不久前往阿悲罗王所甄选出来的“核”开了一枪。
那一枪其实在打中“核”之前就已经轰掉了舞骨尸的整条右臂,其威力可想而知,但在贯穿了“核”的体内后,子弹却只在在“核”的胸口上留下了一个手指粗细的小洞。
而且——
“能够贯穿灵体的火药丸子,到底是什么……”
此时,舞骨尸想起了那只白发吸血鬼说过的某段话:
——“啊,你是说那颗子弹吗?那当然是为了让您那位【王】以舞者的身份加入到这场舞会当中而发出的‘邀请’啊!如果像前两场舞会那样,只由你们四死将与生者们共舞,而它却只在一旁观赏,实在太没意思了吧?”
舞骨尸对“舞会”这个西洋风的名词没有概念,但她还是能从阿德雷斯的话中模糊地理解到那是在代指历史上阿悲罗王的第一次与第二次降临。
“对方虽然是来自日落国度的魔物,却对吾王有所了解,而且也知道我是四死将……但是……邀请吾王共舞到底是所指何事呢……干涉吾王再临的动机……真的仅仅是‘因为有趣’吗?”
刚刚在这里发生起争执的两只吸血鬼早已转移了战场,在此处留下的,就只有舞骨尸和“核”了。
本来,接下来“核”将发挥其应有的功能,将被桂之神树镇压了数百年之久的无数灵魂聚集,最终化作【王】降临于世。而现在,明明所有封印都已经破除,亡魂们也正不断地集中到附近,但关键的“核”却在发出最初的那声咆哮后就再没有了任何动静。
“果然是因为被那吸血鬼的火药丸子射中了的关系吗?”
舞骨尸皱起眉头。
那小小的弹丸到底是什么,她无从得知。而那条本应会在【王】的灵力下完成再生的右臂,直到现在依然没有出现再生的迹象——住在她的体内的那些代替着内脏的尸虫,依旧咯吱咯吱地从伤口处挤到体外。
“那两只吸血鬼……到底是什么人?”
舞骨尸望向不远处,那里是残留了他们的战斗痕迹的土地——力量的碰撞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巨坑,血雨积聚在坑中,已经成了一个小湖;周围的植物,就像是被某种液体腐蚀掉一样,尽数溶解成红色的黏液。
但舞骨尸明白,那应该只是那两只吸血鬼力量的一斑一角。
想不明白,无论怎么想都还是想不明白——于是,舞骨尸终于暂停了对这件事的思考。
代表着尚有心愿未了的灵魂们的悲伤之泪的血雨,越下越大,这无疑是阿悲罗王即将再现其【王】之躯的最佳证明。然而,舞骨尸所守候的“核”却依旧是毫无反应。
“喂,‘核’啊,”大概是想要转换心情吧,舞骨尸再度捧起了少年的脸庞,向这个不可能回应自己的灵魂询问道,“我生前为了的心愿,那就是让所有活着的人未来永劫都受到与我死前所受的折磨同等的痛苦。你呢?”
当然,少年没有回答——正当舞骨尸这样认为的时候。
被【王】的枷锁禁锢的灵魂,颤抖着苍白的双唇,呼出一个名字:
“朝……露……”
被那猩红的铳弹所贯穿的两个灵魂,正发生着某种异变。
下一刻,早已游离在“核”附近的无数灵魂,终于开始向“核”聚集、依附,最终将“核”彻底裹死。
而在“核”——少年的魂灵与外界断绝一切联系的前一刻,舞骨尸听到了他后续的话语。
“原来如此,驱使我去完成未了的心愿的,是恨,而驱使你的,却是完全相反的东西吗……”
她所敬爱的【王】,此刻终于迎来了真正的复活,这本该是一件足以让她狂喜不止的事情才对的。然而,现在的她却只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这是,疯狂的死者不可能拥有的、只属于人类的、表情:
“真是不公平啊,明明大家都有未了的心愿,而你却要擅自挪用这副【王】之躯体,去实现你仅仅一人的心愿吗?不过,已经没所谓了,哈……什么都……没所谓了,你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只是觉得很累,已经……想停下来了。下辈子,能不再降生于将门就好了……能当一个普通的女孩……就好了……”
那猩红铳弹的本质,乃真红的【王】之力。
而这份【王】之力的本质,则是“掌控死者之术”——的正反面。
“诸君,能够让这世界变得有趣起来的,不是‘恨’,而只能是‘爱’啊——!”
那正是不在此处的某个戏子,为心愿未了的灵魂们献上的一份“爱”的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