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我就是你的妹妹……为什么你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我的兄长大人?”
天上的雨仍下着,滴答滴答地落在大地上,滴答滴答地打在少年的光尘与少女的魂壁上——由代表着烈日与白昼的光尘所构成的光壁,与由只能存活于黑暗与阴影当中的灵魂所构成的障壁,明明只是两张透明的薄膜,但却是将生者与亡者彻底地区隔了开来。
少女所用的,是近乎哀求的语气。
但是少年只是轻轻皱起眉头,不予回应。
少女再度重复:
“为什么就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我的兄长大人?”
化身为龙王的少年,那碧绿的龙瞳中浮现出了略微焦躁的神色,若是同为龙族之人,恐怕会将这眼神误会成龙颜大怒。
为什么就是无法传达给他——少女的胸口,仿佛发出了碎裂的声音,但她依然继续颤抖着喉咙:
“为什么……不愿意承认……”
终于,被错认为另一个人的少年,忍不住开口了:
“虚假的事情,无论你怎么欺骗自己也好,都是不会成为真实的。”
眼前这副身体的主人对他来说,是重要的、无可替代的存在,但此刻主导着这副身体的灵魂,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所以,他对她不存在特别的感情,所以,他的语气不存在温情,只会让人感到冰冷。
“才不是虚假的事情!明明,样子……是一模一样的!”
“但也就只有样子是一模一样而已!朴朝露,只要长着一张和你的哥哥一样的脸的人,你就会喜欢上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还真是要麻烦你这种随随便便的恶灵马上从天语的体内滚出来!”
被执着而愚蠢的灵魂触怒的这位少年——千莲认真地发怒了,【王】化状态下的他,单单是出现感情波动就足以让周围的空气为之颤抖。
被【王】的这份怒意刺痛着肌肤的少女——朝露却没有半丝退缩,她忍着已经盈满眼眶的泪水,嘶哑地诉说着:
“才不是!才不是!就算兄长大人变成什么样子,我的这份爱意都不会有所改变!”
“那就好好地将这份爱意传达给你的哥哥!别搞错人了!”
“但是——”
“朴朝露!”千莲以更大的声音打断了朝露的话语,“能先听我说一段题外话吗?“
“……?”
朝露没有回应,半惊半疑地沉默下来,并趁着这段时间用力地拭去眼角上的泪水。
见状的千莲松了一口气,并开始了他所说的“题外话”:
“我是在近几个月才得知这个世界是真的有神魔鬼佛存在的,所以我并不太了解‘灵魂’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不明白为什么它们即使没有了肉体也能存在,不明白为什么它甚至还能像阿悲罗王那样从灵体化作那种夸张的实体。即便如此,但我还是觉得,灵魂,是由‘回忆’组成的。”
“回……忆?”
“嗯,所有人刚出生,灵魂一定都是一片空白的,这样的灵魂,算不上是真正的灵魂。只有在获得了各种各样的回忆,走过了只属于自己的人生,才会变成独一无二的灵魂。我被母亲所生,有了名为姬千恋的妹妹,认识了小彤、雪华、天语、铃铃、小不点巫女、赫未歌……觉醒了与平凡的我不相衬的力量,经历了神魔鬼佛之间的战斗——正因为有了与她们之间的‘回忆’,才会成为现在的我。朴朝露你也是一样的,你正是因为拥有着与你的哥哥之间的宝贵回忆,所以才会成为一个爱上了自己哥哥的笨拙妹妹。也正因为你有着这样的灵魂,所以你才会在死后也依然为寻找你的哥哥而行动,对吧。”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未歌蹙眉,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没错,这是理所当然。但是,如果我的灵魂真的是那个朴雪心的话,那么我就理应拥有他与你之间的‘回忆’才对。但事实上,我根本没有任何与你有关的‘回忆’,也就是说,现在我所拥有的灵魂,没有一块零件是朴雪心的,我就是我,我是姬千莲,而不是朴雪心!在我的心中,没有‘朴朝露’这个人的存在!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将我当作是他的代替品了!否则,最后最受伤的那个人,是你自己!”
“我才没有——”
“不要再对自己撒谎了!”
“我——”
“你该找的人不是我!你的旅途还没结束!不要擅自将我当成终点!”
“——”
“你的哥哥……你的雪心兄长,一定也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等着你!”
“呜……”
“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太过害怕、太过孤单的话,我会帮你忙的,当然,小彤和千恋也会帮忙的,天语也会帮忙的。”
“呜呜……”
“如果觉得人手还不够的话,我会把铃铃、雪华、小不点巫女……全部我认识的人都叫上来帮忙!天语会将身体借给你,一定是她将你当成朋友了,既然你是天语所认同的朋友,那也就是我们的朋友!”
“呜呜呜呜……”
“所以,我希望你能叫出我的名字,而不是你兄长的名字。”
“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哇……对不起……姬千莲……对不起……”
千莲所熟悉的那张脸蛋,现在被某个傻傻地爱上了自己兄长的少女借用,哭得一塌糊涂。
——真的……好久没看到过这张脸哭过了。
其实从最初遇到天语的时候,千莲就觉得她的泪颜很美,即便如此,他最不想看到的,却也是天语的泪颜。
他最喜欢的,还是天语那张腼腆地微笑着的脸蛋。
所以,他庆幸着,此刻哭泣的灵魂,并不是天语。
——既然她已经不再将我当做她的哥哥,那么那件事也该跟她说明了吧……
此时,千莲回想起的,是不久前他在破开阿悲罗王的胸膛后所目睹的某个灵魂——那个灵魂,有着一张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脸孔。
——他……大概就是朴雪心吧?但是他为什么会被困在阿悲罗王的心脏位置呢?
千莲心中感到不安。
——昨天,把几乎被亡灵们的记忆洪流所淹没的我唤醒的,到底是谁呢?
千莲记不起昨日化作死者之【王】时的几乎全部记忆,但他依然确信,唤醒他的那个人,肯定是雪华舍的少女们的其中一人。
而就像他只能被对他来说无可取代的人唤醒一样,他相信,要唤醒那个被囚禁于【王】之心脏中的少年,也需要一位对少年来说无可取代的人。
所以,即便心有不安,他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告之于眼前这位少女:
“朴朝露,接下来我说的事情可能会让你觉得难以置信,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你能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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