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雪原，如同它的名字那般，是雪原，但又不全是雪。
密集的针叶林覆盖了海拔稍低一些的地区，天空中没有飞雪，但却有些压抑。空气的温度很低，似乎只要落下一滴雨，就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化作透明冰晶。
身着白衣的青年女子出现在某处并不高的雪丘上，周遭的环境让她不禁回忆起了过去。
这一百里是雪原，即便再走一百里，也还是能看到雪。
“是西伯利亚啊……不过，东方羽年在哪呢……”
周围大多以针叶林和雪地为主，人不怎么能看见，建筑也很稀少……只有东南方约十几公里处有一个村子，西北方几公里外的一个孤零零的木屋，除此再无其他。
符华没有留恋，立即前往那西北方的木屋。
……………………………………
东方羽年睁开眼睛，从浑浑噩噩中苏醒。他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
木桌上摆放着面包，以及冒着热气的红茶……等等，冒着热气！
红发青年瞬间翻坐起来，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云杉木制成的墙壁、屋顶、地板，窗户正半开着，墙上挂着的时钟依旧不断地走动。
这一切的一切，让他感到无比的熟悉。
“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东方羽年猛地一看，原来是桌子旁坐着一个人……明明就在眼前，可他竟忽视掉了。
“‘神’？是你……”这个红头发的青年人无比惊讶但又带有喜悦地说道。
留着黑色短发的少年坐在木制棕色圆桌的旁边，手中的茶杯中盛着的红茶尚在冒着热气。他的举动无比自然，仿佛这里是他的家一样。
“这是哪？我记得我被律者刺穿了胸膛啊……难道说，我已经死了，这里是天堂？”
黑发少年由他这么问着，并不立刻做回复，而是缓缓抿了一口茶。
“唉，这里也确实和我想象中的天堂很像啊，”红发青年自嘲般叹气，“外面是雪和严寒，屋内是食物和温暖……”
“想什么呢，天堂和地狱就算存在，你也是该下地狱，而不是上天堂。”少年笑着挖苦他。
东方羽年只道一声“也是”，便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拿起一块面包就开始食用。
“我是死了？”青年低着头一边吃一边用眼睛瞄他。
“那倒是没有……这里是你的精神空间，你在这里就证明你还活着。”少年说着，又抿了一口茶。
“那琪亚娜怎么样了？她赢了律者吗？”
“别问我啊，我只是你脑子里面模拟出的一个人物罢了，外面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东方羽年听到这，并没有特别激动，依旧继续着他吃面包的过程。
“哟，你居然对你的小女朋友不特别关心了？你不是应该站起来大声要求我让你出去吗……”少年有些遗憾地说着，“亏我都做好准备怼你了。”
东方羽年顿了一下，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他。
“我是恋爱了，不是变傻了OK?就我现在的身体状态，就算回去了也干不了什么的，搞不好还要拖累琪亚娜……倒不如在这，也少点痛苦。”
突然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还有，琪亚娜不是我的什么女朋友，人家没答应我，我也没表白过。”
少年“哦”了一声，轻轻放下已经空了的茶杯，走向半开窗户，将它完全推开。
外面雪已经停了许久，天空中却依旧笼罩着乌云……地面覆盖上厚厚的雪褥，看起来相当平整。
“这里是西伯利亚雪原上塔里茨村附近的那个小木屋吧？我以前住这里。”红发青年吃完最后一块面包，问道。
“模板的确是……当初你生活在这里的时候挺开心的吧？”
东方羽年托腮仔细想了想，回答：“的确，当时挺随性的。又没有人管着我，生活也过得去……时不时还会接济一下我的那个老朋友。”
这么说着，那个有些银色长发，平时帮着螺旋状双马尾的少女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当时布洛妮娅的活动范围就在这块区域，执行任务时遇到过很多次……后来她被某个孤儿院收留，也就不再遇到了。东方羽年之后也就不再去见她，毕竟她有了自己新的生活。
黑发少年将门打开，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前。
“那你对她的情感是怎么样的呢？对琪亚娜的感情又是有什么区别？”他不回头地问。
东方羽年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无边的雪地，心中有些怀念。
“布洛妮娅是我的老朋友，琪亚娜是我喜欢的人——如此而已。”
少年点点头，又问：“那你过去的目的，以及现在的目的又是什么？”
“过去的我只是为了活着，虽然现在这个目的依旧存在，但除此之外还有了别的追求。”东方羽年解释道，“比如把琪亚娜追到手就是其中一个。”
“那你有想过怎么追吗？”
“完全没有头绪，我在这方面真的一点都不在行。”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空气安静无比，甚至能听到针落在地上的响声。
“东方羽年，我问你，”黑发少年转过头，相当认真地说道，“如果你追求的对象遇到了危险，需要你冒着生命危险去帮她，你会吗？”
红发青年“切”了一声，似乎超级不屑。
“我又不是傻，这种十有八九赔本的买卖我才不干。以前在学校里我见多了，一个男生为了一个女生倾尽所有，结果人家非但没搭理他，还和另外一个男生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黑发少年淡淡一笑，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异样。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啊？”少年笑呵呵地问。
“……我承认，这件事我有赌的成分，但我已经做好了不会死的准备。”
“哟，是谁一醒来就问我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来着……我想想，好像那个人是叫东方羽年……”
“你够了，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虽说像是在吵架，但两人却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意思。双方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再继续争吵。
“讲真，东方龙，”红发青年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似乎，真的变了。”
“……人都是会变的。”黑发少年看着他，眼神中的神色已经不再是之前的轻松幽默，而是严肃。
东方羽年走出门，看向天空……天上阴沉沉的，有些压抑。
“以前的我思想明明很简单，有好处我就干，没好处我就退……也很充实。”
“嗯，现在呢？”黑发少年问。
“现在除了利和弊，我考虑的东西似乎变多了——我对于利和弊的追求不如以前那么执着了。”红发青年有些惆怅地回答。
“何以见得？”
“就好像在长空市，明知道自己的情况很危险，我还是去帮了琪亚娜……再说这次，明明提前知道太虚山不正常，明明知道自己的状态并非巅峰，我也还是陪着琪亚娜来了——为的只是寻找一个并不一定会有的控制律者力量的方法…………”红发青年滔滔不绝地讲着他的经历的事，似乎真的有所思考。
黑发少年没有打断他，而是仔仔细细地听完了他所说的每一件事。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被她们传染，变得天真，变得傻了？”东方羽年突然回头问道。
“你找到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了。”黑发少年站起身，缓缓走到他的身旁，和他一起看向天空。
“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你是说琪亚娜吗……”
红发青年陷入了沉思……那个白发少女确实让他心动，如果是想要守护她的话，并不奇怪。毕竟，她是如此珍贵。
“不全是……你想守护的，是你和她之间的感情，是你和那个银发女孩之间的友谊，是你生命中美好的事物……你想守护现在的这个你。”黑发少年说着，似笑非笑。
东方羽年呆滞住，久久没有回应。他时而叹气，时而又看看天空。
“你说的……是对的。”红发青年承认道。
他坐在数根木桩堆积成的小丘上，无比安静，没有再说什么了。
天上的飞雪缓缓地下来了，纷纷扰扰，如同被风吹起的柳絮那般飘忽不定。
几枚不大的雪花落在红发青年的手背上、脸庞上，让他感到有些冰凉，更清醒了几分。
黑发少年伸手接住了几片冰晶，看着它们在自己的手中融化成水，然后缓缓流动。
少年转过头，黑色的眼瞳直视青年的眼睛。
“东方羽年，告诉我，你想活下去吗？为什么想又为什么不想？”
红发青年站了起来，拍拍裤腿上的雪渍。
“我想活下去……”他有些底气不足地回答，“我是一个恶人，过去为了生存，杀了很多很多人。”
“我不奢求任何人的原谅，我也不害怕所谓的报应——我只求这报应不要牵连别的人。”
“我想活下去，东方龙，不光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琪亚娜，为了布洛妮娅，为了这些年我遇到的每一个对我感情真挚的人。”
黑发少年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他放开了手，任由手掌中凝聚的水流淌下来，滴落在雪地上。
“你已经找到答案了啊……该离开了，相信你自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