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太子熊魁,现国君闵王熊寒和王后方先婉的嫡长子,二十八岁,我的大表哥,也是个很奇特的人。按理来说一般的太子都是小心翼翼给庄子当孙子,俗称装孙子。但是这熊魁就是个不安分的主,自从弱冠以来,只要楚国哪里有事情,第一时间赶来当救火队员;而且做好事还喜欢不留名,总是将功劳给他人;以至于在地方上他的名声特别好。
当然,他还有一个奇特的地方,就是当了二十年太子,辞表也递了二十次。每次都理由还不重复,有说自己德性不好,有说哪哪地震是天上觉得自己不适合当太子。只不过,每次都被群臣跪着求着让国君驳回。
群臣这样也是情理之中。毕竟文臣们讲究立嫡立长,武将们大多数都是我爹和我爷爷那一辈的老战友,战友的外甥外孙上台以后大家好办事。
可是在我看来,我这大表哥年年想让位,说白了就是怕麻烦;他弱冠那年跟我说过,太子这位置,太凶险。与其天天被弟弟们惦记不如早点退位封个侯爵什么的逍遥自在。
所以他现在为什么出现在西关,我已经猜到了八九分答案。
西关,太守府。
鉴于西关太守早在开战之前就已经跑路,这里被当成了太子的临时行宫。
“我的好表弟,说说吧。”熊魁一边喝着茶,一边翻阅着各部递交上来的战报。
“太子殿下,不知道您想听啥?”我决定开始装傻充愣,这一仗表面上是一个胜仗,但是楚军实际的损耗远高与宋军。
“不知道啊?那我念给你听听。”熊魁似笑非笑地说道:“此战,我步军阵亡五千六百七十七人;伤三千六百二十人;骑军阵亡三千一百人,战马折损四千一百五十八匹;斩宋军六千一百零三人,俘获五百六十七人,俘获宋先锋及其下属将校十三人...”
“太子殿下您别念了,丢人,丢人啊!”
“你还知道丢人啊?”熊魁反问道:“我就不明白了,两年前你在北境跟着舅舅的时候天天以少打多,怎么现在兵多了你反而打不好呢?”
“也不看看我爹手底下都是什么兵啊?”我委屈的说道:“那可是咱们楚国精锐中的精锐北境府兵;而西关这里全是不堪一击的溃军,要不是叔叔手里还有一万他带出来的兵,我早就跑路了。”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熊魁双手抱胸说道:“我知道你是故意将溃军编在后阵,利用你叔叔有勇少谋的一面慢慢麻痹宋军;等宋军全线追击反扑的时候你再反手一打,出其不意。”熊魁说道这里的时候停了下来,慢慢站起身盯着我看着,良久,他用略带悲伤的语气说道:“可是那终究是我楚国的士卒,我的子民。”
“这个......”听到熊魁这句话,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我明白战争伴随着死亡,可是那些士卒不去面对这些而只会一昧的逃跑,早晚都是死路一条;与其让他们死在逃跑的路上,不如多几次练兵的机会。
“我想过,但是没有办法。”我缓缓说道:“太子殿下的仁爱,不应该只是狭义的仁爱;而应该是兼济天下的大爱。这些溃军早晚都是要面对死亡和恐惧的...”
“好了,你说的这些越来越像我老师。”熊魁摆摆手示意我不用再说下去。“我来这的目的是守住西关然后把失去的和该补偿的都拿到手。”说完,熊魁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这是宋军的情报,看完了就烧了吧。”
“哦。”我接过书信拆开,上面写着宋军近一个月来的调动、分兵路线、将领姓名和实际人数。
“啊这.....”我看着最后的宋军总人数十三万不由得感叹道:“是时候收拾东西跑路了。”
“放心,如果你跑了,那么舅舅会第一时间从北境回来抽你一顿的。”
“哦!我说的跑路是去探查一下宋军后面的动向,好为收复失地做万全之策。”
“别贫嘴了,跟我去看看伤兵们吧。”熊魁整理了一下他的上衣,推门而出。
城南军营,在这里的大多数都是从其他城镇中溃逃回来士卒的安置点。这一次受伤的伤兵大多数都是这些溃军,整个军营里弥漫着低落和失意。
当我和熊魁到这里的时候,守门军士并没关注我们俩,在他们眼里,我俩看起来就像军医的学徒。
“嘿,兄弟,麻烦你带我俩去伤兵营一趟。”我将腰牌递给门前的一名军士,他看了一眼,毕恭毕敬的说道:“中郎将请随我来。”
在军士的带领下,我和熊魁一路上看到的满是伤残败兵。有的人呆呆地看着远处失神;有的人在默默给伤口上药;还有的人,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兄弟,你们将军呢?”
“回中郎将,我们将军半个时辰前被方将军喊去训话了。”
“哦,那看来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我耸耸肩,内心想象了一下叔叔发飙的样子。随着我们越走越深入,血腥味也越来越浓厚。
“中郎将,就是这里了。”听到带路军士的话,随即映入眼帘地是一排排用木头和白布搭起来的简易军帐。大量伤兵躺在用芦草堆起的简易床上,而这些芦草太多已经被血染红;呻吟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中郎将你没其他吩咐的话,我就回去了。”带路军士言罢行礼便转身离开。
“走吧。”熊魁拍了我一下,然后走到了我的前面,我跟着他穿过一个个简陋的军帐。而这原本只有二百步的军帐,不知为何变得特别漫长。一路上,都是痛苦不堪的哀嚎声,有的人忍受不住疼痛而选择让其他人打晕自己;还有的人,稚嫩的脸上满是血污,怕是不过二十岁。
走到尽头的时候,熊魁停了下来,转身说道:“我让你带我来,是想你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请殿下示下。”
“一将功成,何止万骨枯。”熊魁语重心长的说道:“这句话,你应该比我更明白。”
“谨记殿下教诲。”
大兴历一百九十九年二月,宋攻楚西关,不克。宋军为保存实力暂时后撤,收拢败军。而楚军西关主力损伤过大,也无力向南推进;三月,楚国加征南将军方先觉大都督统领对宋军事,太子熊魁监军。并将陈邑三卫之一的金戈卫三万调入西关,归熊魁。
楚军在方先觉的指挥下,稳固城防,训练新兵。同时将原先临阵脱逃的军官全部遣返;虽然方先觉很想收拾这帮世家子弟,但碍于身后世家大族的面子,训了几次话就让他们滚蛋了。
至三月初,宋楚两军并无大规模冲突,是有些零星的小摩擦;今天宋军黑了楚军一个运输队,明天楚军端了宋军一个小据点。这个情况持续到三月底,楚军终于等来了从陈邑来的金戈卫。
西关城下,全身金甲的金戈卫以一列十人的队列缓缓走进西关城。
“诶!咱西关终于有能拉出来当排面的兵了。”我站在城楼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欣赏着这金光闪闪的金戈卫。
“别想了,这金戈卫是太子直属,你还是继续带你的那群新兵吧。”一旁的李恒笑道。
李恒这家伙,战功赫赫,属于从百夫长一路砍人头砍上来的,二十五岁已经混到了秩比千石的荡寇将军;就是有个臭毛病,嘴比较损。
“嘿,你小子....”我话说道一半,发现李恒一脸贱笑的看着我,瞬间反应过来:“哦!将军有何指教?”没办法,官高一品压死人。谁让我还只是秩比八百石的五品中郎将呢?
“指教可不敢,还望中郎将大人下次不要忘了身份啊!”李恒故意把中郎将三个字说的特别重。
贱人啊!此刻我脑子里闪过这三个字。要不是我打不过他我肯定反手揍他一顿。
“不过,这金戈卫的盔甲真是耀眼啊....”李恒慢悠悠地说道:“这么耀眼,也不怕被顶上。”
“战场上,只有弱者才需要伪装。”我刚说完这句话,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李恒你真是个活宝!”我说完这句话,立马像城楼下走去,留下一头雾水的李恒,直奔太子行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