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历一百九十九四月十七，临曲之战的第五天；宋军从临曲、陇南、定陵三面围攻丹城附近的楚军，楚军与宋军激战半日之后，伤亡过半，沿着黎山官道且战且退。
“弓兵，左向十二，发！”我一边指挥着弓弩手对追击的宋军反击，一边看着手里的地图；我明白此刻我军已经被宋军的步兵死死咬住，而手里还能战斗的士兵已经不足四千，虽然弓弩手还有两千有余，但是关键时刻还是要靠长枪兵和盾兵。
“弓兵，前坡，停，右向十五，发！”我再一次指挥弓弩手还击，这几次齐射给追击的宋军造成了一定的损伤，可以感觉到宋军的攻势减弱了一些。
“将军，前面就是黎山了，我们是继续向北还是进山？”一名千人将问道：“向北是定陵，而山里我们不知道有没有宋军。”
“进山！”我手指黎山说道：“定陵还有五千宋军，我们如果不能快速击破定陵的宋军，就会腹背受敌；而穿过黎山，就可以到阳枢，那里有马华马林将军的两万骑兵。”
“是！”千人将向前跑去，同时高喊：“全军进山！”
进山之后，我让士卒们将多余的淄重物件全部丢弃在山道之下，一把火烧干净，还能阻绝宋军进山的路。
“将军，山里并没有发现宋军。”
“原地修整，天黑之前赶到阳枢。”
我带领着不到两千人的部队赶到了阳枢十里外的阳亭；来的路上遭遇了两股宋军千人队，部队已经嫉妒疲惫，但是只要过了阳亭，就算是摆脱了宋军的追击。
“将军.....有情况。”一名斥候从前方小跑回来报告：“在阳枢城外发现了这个。”斥候将一面带血的旗帜交到我手里，我将旗帜摊开，上面写着一个马。
“马林将军的队旗？”我看着手里的旗帜，内心突然一凉，如果这血旗是马林将军的，那么就说明马林将军此刻恐怕已经全军覆没了。
“还有什么？”我反问斥候：“有没有发现马华将军的部队？”
“启禀将军，阳枢现在已经是一座空城，城里也找不到马林马华二位将军的部队。”听我斥候的汇报，我深思了一伙，随即召集剩余的士卒们集合；看着这些精疲力尽，满脸血污的士卒，我说道：“阳枢已失，马林马华将军下落不明，我们已经没有援军了。”士卒们听完我的话，议论纷纷。
“此战，愿意继续战斗的，跟我死守阳亭小寨；不愿意的，脱去铠甲，自行离去吧。”说完，我将手里的佩剑插入土中，静静地看着他们。士卒们相互观望，有些人将头盔取下，拿在手中，举棋不定。
“将军，属下家中还有三个弟弟，哪怕我死了，父母也还有弟弟们照顾。”最后幸存的千人将说道：“属下愿随将军，杀尽宋贼，至死方休。”在听到千人将这么说之后，大部分士卒都决定留下来，只有少部分人欲言又止，面露难色。
“家中独子的，走吧。我不会怪你们。”我缓缓说道：“人生在世，尽孝尽忠，你们随我一路上同甘共苦，已经是为楚国尽忠了。”
“将军，您也是独子啊。”一名士卒说道：“将军您走吧，我们替你留下来。”
“无需多言。”我制止那名士卒的话：“我愿马革裹尸，也不愿偷生回去任他人耻笑。”说完我对那名千人将说道：“还未问将军姓名。”
那千人将拱手说道：“属下张文宇，御史中丞张兴业长子。”听到张文宇这么说，我急忙回礼说道：“中丞大人刚正不阿，有子如此，在下佩服。”
张文宇听到我这么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不喜欢读书，当兵也是偷偷跑来了，我爹现在还在生我气呢。”张文宇的这句话，让我想起来我爹；我突然觉得父子之间，其实没有什么隔阂，有的只是难以启齿的虚荣心和面子罢了。
“那就麻烦文宇兄了。”我指着阳亭小寨说道：“全军进寨，立旗。”
一个时辰之后，我站在寨门之上，此刻已经可以看到三里外骑兵奔腾的烟尘和旗帜；而那骑兵后面，还有一排排步军。
“弓箭手！左三，目标骑兵后队，敌至二百步时，射！”然而就在宋军骑兵行至三百五十步的时候，我看见宋军骑兵纷纷举起长弓，准备射击。
“目标前列，放！”话音未落，弓弩手开始第一轮齐射，此时我剩下的弓弩手已经不足千人，每人剩余的箭支也不到六支，六轮之后，我所有的士卒都将和宋军骑兵展开肉搏。而骑兵可以凭借战马冲锋的优势冲垮我们，已经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了。
第一轮齐射，我军居高临下先发制人，宋军前排的骑兵应声摔马，后面的宋军骑兵加快速度，猛冲寨门；看样子他们的目的就是用冲到寨门之后，准备火攻。
“点火！”我举起手边的火把，丢向寨前鹿角；而这些鹿角已经事先泼上了寨中地窖里蜡油。寨墙上的士卒纷纷将火把丢向鹿角，一时间火光冲天，而宋军骑兵见状，急忙勒马，以至于前后相撞；在这个情况下，我命令弓弩手继续齐射自相践踏的宋军。
就在我觉得还能坚守的时候，突然一块巨石砸到了寨墙之上。宋军的投石机利用火光照明，确认了位置，开始轰击。在投石机的进攻下，薄弱的墙体出现数到裂痕，有些地方已经有坍塌的趋势。
“退下寨墙，准备最后的白刃战。”一声令下，所有的楚军士卒们退到了阳亭寨的内围，弓弩手们丢掉了手里的弓，双手各持一支箭矢；大盾兵们站在阵前，长枪兵们在他们身后支起长枪，准备死战。
“杀！”一群宋军步兵突破寨门，高喊着冲了过来，而楚军士卒们也呐喊着冲了上去；两军厮杀在一起，而我身边还剩下一百名短刀兵，准备做最后的冲锋。
“诸位，准备好了吗？”我将左臂衣衫撕扯下一条长布，绑在头上。“杀贼！杀贼！杀贼！”周围的短刀兵们齐声喊道。 我拔出佩剑，指向宋军：“突击！”随后向宋军冲去。
不知道厮杀了多久，我渐渐感觉到力不从心，周围的楚军士卒越来越少；而我眼前的宋军越来越多。就在我要跪倒的时候，一只手扶住了我：“将军。”我扭头看向扶住我的人，是张文宇；他的盔甲是满是剑刀劈砍的痕迹，手中的砍刀也缺了数道口子，而他的头盔早就不知道掉在何处。
“今日，你我与其死在宋贼手里，不如自刎来的干净。”说完，我准备举剑自刎；然而张文宇却拉住了我，示意宋军好像停止了攻势。我仔细看了下周围，宋军后退了十五步，将我们最后二百余人围在中间，片刻之后，宋军让出了一条可供三人同行的小道。
“这是要让我们走？”张文宇不解的问道。“不，应该是有谁要来了。”我摇头大声说道：“原来胜利者，也要来耀武扬威的啊！”
“将军这个时候，还要承口舌之快，看来足下便是方白桦了。”顾安从人群中走出来，满脸笑容的看着我。而他周围的一名士卒，好像是前段时间我审问过的俘虏。“将军，此人是那日的赵姓副将。”那么宋军士卒说道：“方白桦不在此处。”顾安听到这句话，打量了我一下，笑着说道：“原来方将军不仅喜欢承口舌之快，还擅长算计人心啊。”
“顾将军过奖了。”我冷笑着说道：“顾将军竟然拿自己主帅的命当诱饵，方某自叹不如。”顾安听到我这句话，脸色一变；而他周围的宋军也开始议论纷纷，有些躁动。
“原来顾将军没有说过你计谋的全貌啊？”我大笑道：“想必那张平是为了打破僵局，自愿当这诱饵的。而且你也成功了一大半。”看着顾安阴晴不定的面容，我继续说道：“你是成功的消灭了我楚军前军近一半的战力，但你的这个计谋，太过无情无义了。”
“你懂什么？”顾安失去了以往的风格，咆哮着说道：“你有什么资格来批判我？你有什么资格否认张帅为了大局自我牺牲的精神？”
“就凭我为了让殿下离开，带着这点残兵跟你这在这里纠缠。”我死死地盯着顾安：“我本以为我不如你，单但今日看来，我比你有情义多了。”
顾安听完我这句话，冷冷地说道：“投降免死，我不想杀你。”
“哈哈哈哈.......”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要是怕死，还会在这里吗？”我提起佩剑，指着顾安说道：“我身虽死，其志不屈！”
“好！”张文宇高喊道：“今日能与将军一同战死沙场，快哉！快哉！”
顾安听到这句话，举起右手：“既然如此，就让顾某，成就将军之名。”言罢，宋军开始缩小包围；而楚军士卒纷纷举刀反击。我见状，提剑向顾安冲去，我知道此人不除，我楚国南疆永无宁日。可我虽有心杀贼，奈何宋军人数众多；在连续砍翻了三名宋军之后，一支箭矢射中我的右手，一阵刺痛让我的右手松开了佩剑，面前的一名宋军士卒用盾将我撞倒在地，而顾安已消失在宋军人海之中，再也找不到踪迹。
我看着漆黑的夜空，周围的厮杀声越来越小，我内心的不甘和遗憾席卷而来。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我听见了战马长啸的声音，那声音，多么的熟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