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走向刘淑所在的席位时,我注意到在大殿偏角处有几个世家子弟聚在一起聊天,为首的那个,好像是御史大夫王杰的长子王贞山;其他几个人虽然没有见过,但看他们的衣着,应该是太学的供生。
所谓供生,说白了就是一群有荫职的世家子弟不想去战场混军功;而选择去太学读书,等到自己父亲老了好继位的懒虫。当年我也曾经和父亲提过这个念头,结果父亲二话不说抄起马鞭就过来抽我。看着这群人,我突然萌生了一个坏主意;在掂量了下结果之后,我快步走向这群人。
“贞山兄,你说那方白桦何德何能,既然敢和刘姑娘走的那么近?”
“就是啊!他不就是家世好吗?实际上就一废物,在阳枢被宋兵追着打。”
“我还听说啊,他混了五年才从中郎将混到将军,一般有点能力的,像那李恒,两年就是将军了。”
而王贞山只是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并没有表态。在他的眼里,这群人不过是想借着他的名气起个头,去压制压制那在他们眼中不可一世的方白桦。
“我觉得诸位说的太对了。”我走近他们身旁附和道:“小弟我从军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像方白桦那种饭桶将军。”这群人听到我这么说,纷纷扭头向我看来。
“诸位啊!”我义愤填膺说道:“这方白桦在营里,天天就躲在马厩或者粮仓里混日子;军议不去、巡视不去。还仗着他叔叔是镇南将军,欺负同僚,实在是可恶!混蛋!”
“还没请教兄台大名。”一名世家子弟说道:“想必兄台平日里受了不少气吧?”
“在下赵华,和那方白桦同属李恒将军麾下。”我拱手抱拳说道:“我们李将军在莽山混入敌营刺杀宋军主帅,这么大一个功劳,全给那方白桦占去了。着实可恨!”
“太过分了!”
“天下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这简直丢我们楚国世家子弟的颜面。”这群世家子弟仿佛像是被点燃的稻草,燃起了雄雄怒火。一名世家子弟对王贞山说道:“贞山兄就坐视这种无耻小人和刘姑娘在一起吗?”王贞山听到这句话,也按耐不住内心的躁动,抬头问道我:“赵将军所言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我拍着胸脯说道:“我已赵家名誉担保起誓,赵华所言句句属实。”
“好!”王贞山振臂一呼:“诸位,我们这就带着赵平将军一起去向刘姑娘拆穿那方白桦的真面目。”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差点没憋住笑。不禁感慨这群人的智商怎么就这么差,随便一个路人说的话你们都信,这要是以后真的进了楚国朝堂,估计都是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主。
片刻之后,这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刘淑的席位边上,而刘淑看着眼前这群人,又看了看站在他们身后憋着笑容的我,仿佛明白了什么。于是起身问道:“不知各位公子来找妾有何事?”
“刘姑娘。”王贞山一脸愤怒,厉声说道:“听闻刘姑娘近日和方白桦关系密切,我等怕刘姑娘被那小人所蒙蔽,特来拆穿他的真面目。”
“啊!”刘淑假装惊叹一声:“公子不要胡言乱语,这事关他人清白。”
“我等皆是人证。”王贞山身后的那群世家子弟你一言,我一语的细数那些所谓的罪行。而我站在他们身后,看着眼前这群人,再次感叹这群人的端行无德。
“这位赵将军也是证人。”王贞山手指我说道:“赵将军和那方白桦是军中同仁,也受那方白桦的欺压。”
“公子认识他吗?”刘淑微微一笑:“桦哥哥,你这番戏弄他们,日后可是要结下不少梁子。”众人听到刘淑这么喊我,大吃一惊,纷纷扭头看着我,脸上满是震惊和疑惑。
“诸位说的,实在是太好了。”我拍手说道:“特别是王大人的公子,这告起状来倒是颇有令尊弹劾佞臣奸贼的气魄。”
“难道你不是吗?”王贞山的语气满是愤怒:“阴险小人,竟然用这种卑鄙手段害我等出丑。”周围不少人听到王贞山的话,都向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若不是王公子嫉妒在先,又怎么会被我这样的无耻小人略施小计就骗到了呢?”我笑着说道:“在下本以为王公子有令尊的谦让之风,今日一见,大失所望,若是他日王公子身居九卿,那我楚国危亦。”
“方白桦!”王贞山怒吼道:“你欺人太甚!我好歹也是廷尉右平,主管刑法,你欺诈同僚...”
“怎么滴?”我反问道:“我楚国律法可有一条写着不许欺诈同僚来着?我是诈取财物还是害人性命了?”
“你!强词夺理!”王贞山有些失控,开始无能咆哮起来:“我定要向廷尉大人和御史大夫参你一本。”
“参什么?”就在王贞山咆哮当场的时候,王杰走到他身旁,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丢人现眼的东西,回去收拾你。”
“父亲!”王贞山摸着被打的脸说道:“明明是那方白桦设计害我,你怎么....”王贞山话还没说完,王杰又一巴掌打了过来:“自己不如别人也就算了,还拿官职来威胁;白桦贤侄说的有一句说的不错,你要是身居高位,那我楚国真的要完了。”王杰说完,转身对我说道:“多谢贤侄替我教训了犬子。”
“世伯言重了,小侄行为有些过激,还望世伯不要见怪。”
“那倒不至于。”王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贤侄行事颇有父风,想当年令尊也这么算计过老夫一次。”
“那多谢世伯大人不计小人过了。”我瞬间就明白了王杰为何会这么生气了;”老子吃了老子的亏,如今儿子又中了儿子的计,怎么能不生气。
看着王杰一行人离开的背影,我心里那叫一个解气。这群世家子弟天天背后嚼舌根子,堪比民间的那群妇人。
“桦哥哥刚才挺威风的。”在我坐下之后,刘淑双手托着下巴,隔着那薄薄的面纱,我隐约地看到刘淑脸上的的笑意:“桦哥哥在战场上是不是也经常这样算计对手呢?”
“战场上的学问,比这难多了。”我拉着刘淑的手,满脸笑意:“如果淑儿你想知道,改日我教你。”
“还是算了。”刘淑并没有抽回手,而是用食指在我的手心里轻轻地拍了几下:“算计人心,权谋诡计我不感兴趣;我倒是更喜欢听你讲往事。”
就在我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大殿的喧嚣突然减弱了很多;一名宦官走到王座之前高声喊道:“王上王后驾到,静。”片刻之后,楚闵王熊寒牵着王后方先婉从帷幕之内走出,我发现他们二人看对方的眼神满是爱意,或许这就是夫妻之间那种默契,那种恩爱不离。
“拜见王上、王后;王上、王后千秋无期。”
“诸卿免礼,今日不讲君臣,无需拘谨。”熊寒笑着说道。今日的熊寒穿着一身很普通的朱红常服;方先婉也同样是普通的朱红常服,在二人心里,今日怕只是一次普通的宴席。
“谢王上、王后。”众人起身入座,片刻之后便有说有笑,谈天论地,说古喻今。
“桦哥哥你注意到了吗?”刘淑靠向我的耳边轻声说道:“王后看王上的眼神,满是爱意。”
“不单如此。”我也轻声说道:“王上和王后,虽然年龄上差了十岁岁,但王上自取了王后以来,一个妾妃都没有纳。”
“你俩说啥呢?”刘翊回头看着我俩,缓缓说道:“还没过门就这么卿卿我我,真当我这个大哥不存在啊?”
“内兄别介意。”我笑着说道:“淑儿有些悄悄话不好大声说。”
“淑儿都喊上了。”刘翊摇了摇头,转身对一旁的老者说道:“爹,女大不中留啊。”这时,我才注意到刘翊身边的老者,连忙抱拳施礼:“晚辈方白桦,见过刘公。”
“好一个俊后生。刚才方公子那一番言语,让老朽颇为惊喜。”刘公将身子转过来面对我坐下;我注意到刘公虽然看上去满头白发,但是身材却十分魁梧。“让刘公见笑了。晚辈若是知道刘公在,怎么敢班门弄斧。”
“哦?”刘公反问道:“方公子是看出了什么嘛?”
“家父说过,二十年前军中有一刘姓将军,身材魁梧矫健;手长及膝,能徒手攀山。今日见到刘公,便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令尊还记得老朽啊?”刘公大笑道:“那时候老朽还是你爷爷麾下的一员小将,而你爷爷,才是当时我楚国第一猛将。”
“家父并未提及过祖父。”我摇了摇头,回忆了一下关于爷爷方征的事迹,然而不没有想到什么。祖父在我的记忆里已经有些遥远了。
“这样啊,或许令尊也还没有从那个身影里走出来吧。”刘公叹气说道:“有一个太伟大的父亲,有时候也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就像那时候军中的人提到令尊,都是称他大将军的长子。”听到刘公这么说,我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原来父亲和我一样,都默默地背负过一样的负担。
“晚辈受教了。”我再次向刘公行礼说道:“晚辈多年以来,一直被一些琐事困扰纠缠;今日得刘公解惑,不胜感激。”
“豁?”刘公笑着说道:“这早晚都是我女婿,不用这么客气。”
“爹!”一旁的刘淑急忙制止刘公继续说下去。就在我想趁机调侃几句的时候,一名内官走到我席旁说道:“方将军,王上王后请您御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