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历一百九十九五月二十五,我和刘翊率使团八百人抵达吴都邺城。正如我所预想的那样,在我们刚刚达到吴楚边境的时候,吴军便向晋国的海昏要塞发起突袭;晋军触不及防,虽然海昏主将组织了像样的抵抗,奈何吴军勇猛,交战不到半日,海昏要塞便挂上了吴国的大旗。
我和刘翊坐在驶向吴王宫的驾车上,这次觐见只有我和刘翊两人,其余的人已经按我事先安排的,分散到邺城的大街小巷之中探听消息。
“这吴国的告示写的,我觉得他们自己都不信。”我将关于海昏大捷的告示递给刘翊:“你看看,吴军如大水冲沙、利刃劈竹;而晋军不堪一击,一触即溃。这种话,估计也就三岁娃娃会信了。”
“三岁娃娃还不识字呢。”刘翊连看都没看,就把告示丢出车窗外:“你觉得晋军真败的那么惨吗?”
“虽然吴国的国土能和晋国分庭抗礼,但是晋国的精兵强将都还在晋王麾下。”我从怀里取出一本小册子翻到关于晋军情报的地方:“晋军的玄月骑、玄甲军大多数都在晋王都黎城。而晋吴边境的晋军以玄策军为主力;而这玄策军不过是晋军的三流部队罢了。”
“你这是啥册子?”刘翊伸手想拿过去看;而我立马把手一躲说道:“这是我这么多年收集的各国军事情报,晋郑宋卫梁五国的都有。”
“那汉国的呢?”刘翊笑着问道:“需不需要我帮你把汉国的那部分写上?”
“那就有劳内兄了。”我贱笑着从怀里取出一本空册子,毕恭毕敬的递给刘翊:“要求不高,把汉国的山川大河,兵力组成,军事布防,将领姓名这些都写上就行了,最低一万字。”
“滚!”刘翊反手将小册子丢了回来:“你怎么这么无耻了?”
“无耻吗?”我双手一摊:“内兄真是大惊小怪,我想只要咱们再这么朝夕相处一段时间,你就会发现你彻底的看错了我。”说道这里,我将身子正坐:“届时内兄就知道,我还可以更无耻。”
“我有必要和我妹妹聊一下。”
“你觉得淑儿现在信你还是信我?”刘翊听到我这句话,先是一愣,随后便准备站起身来掐死我。然而刘翊刚刚起身,车架就停了下来,车夫在外面说道:“二位大人,王宫到了。”我示意刘翊先下车,要打架咱们回去了再找个地方单挑。刘翊见状,翻了个白眼推开车门跳了下去。看着刘翊先下车的背影,我突然觉得我这个内兄还是蛮可爱的。
“二位大人。”我和刘翊走到宫门口,一名身穿内官服饰的男子向我们行礼说道:“下官中书令莫言,奉我王之命在此恭候大驾。”
“那就有劳莫大人了。”
“二位请跟我来,我王正在偏殿书房等候。”莫言说完,便转身向王宫内走去,我和刘翊见状便跟了上去。一路上,每五步便有一名高大魁梧、身披坚甲的吴国武士站在一旁。我悄悄地对刘翊说道:“你快看看,咱们还没进去,就先展示他吴军的雄武了。”
“那不是正好?”刘翊轻笑道:“你可以在你的小册子里面又多写一点了。”
“二位大人,里面请。”莫言手指偏殿书房,毕恭毕敬地说道:“我王今日是单独面见二位大人,下官就在此等候,待二位大人与我王会面结束后,再带二位大人出宫回馆内休息。”
“有劳中书令了。”刘翊行礼谢过,随后便大步迈进书房之内。而我看了莫言一眼,感觉莫言全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奇特的气质,这种气质和他的身份完全不同;而且我还留意到莫言的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翡翠小戒。见我站着不动,莫言再次说道:“大人请进。”“哦。”我应了一声,走进了书房。
书房的布局十分简单,并没有什么古玩器具放置在内,除了书柜还是书柜;书房正东面放着一张书桌,而正中则是一张寻常人家会客用的茶桌。刘翊此刻已经端坐在茶座的东面,而正北面坐着的,便是吴王唐勋了。我看了吴王一眼,一言不发直接走到吴王对面坐下;刘翊见我这样,脸色大惊:“白桦兄你这是何故?”
“这根本就不是吴王。”我不耐烦的挥手说道:“林将军,多年不见可好?”我对面的吴王听到我这么说,定眼打量了我几番,随后拍手说道:“原来是方中郎将啊!想不到方中郎将竟然是楚国使臣。”面前这人,是晋国的安国将军林启源,二十六岁。四年前我曾经和他在北境交过几次手,还偷过他的老营,也就是在那时候见过他的样貌。
“别中郎将了,升将军了。”我挥手说道:“林将军和四年前比起来,胖了些啊。”
“惭愧惭愧!”林启源不好意思说道:“四年前被方将军偷了老营还差点被俘,之后便向大将军申请调回邺城当个守城将军;如今成亲生子,日子好过了,武艺也生疏了。”
“林将军真会说笑,你这日子可是多少在前线摸爬滚打的人羡慕不来的。”虽然我和林启源曾经是敌人是对手,但是在非交战的情况下,我不仅不会排斥他,反而还会觉得他也是自己的同袍兄弟一般。而这种感情和态度,在文官眼里就是另类。
“你俩有话等下再说,真正的吴王在哪呢?”刘翊打断了我两的叙旧。而我反手指着门外说道:“想必这中书令莫言,便是吴王唐勋了吧。”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阵阵掌声:“方将军慧眼如炬,孤王佩服。”我见状起身行礼说道:“刚才在门外,外臣就感觉到大王身上散发一股霸王之气;再见到林将军后,外臣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唐勋听我这么说,微微一笑。或许在他心中,我刚才所说的话不过是敷衍,但哪怕是敷衍,夸赞自己一番也不是什么坏事;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既然问不出答案,那就不如拿马屁当答案了。
“外臣刘翊,拜见吴王。”刘翊也起身行礼。“原来是沐风楼主刘翊公子,久仰大名。今日一睹刘公子的风采,果然名不虚传。”
“大王言重,那不过是各国的朋友的缪赞罢了。”刘翊说道:“今特奉我王之名,前来恭贺吴王。”
“二位楚使请坐吧。”在招呼我们坐下的同时,唐勋示意林启源离开。林启源见状,行礼退下,离开的时候将房门关上。
“这是我王的国书。”刘翊将国书递给唐勋,唐勋接过国书,只是用目光扫视了几下,便将国书重新卷起推了回来:“虚礼就免了,请楚使将真正的国书交与孤王吧。”刘翊看了我一眼,示意我来应对。
“吴王果然是聪明人。”我笑了笑,从怀中拿出另一份国书说道:“这份是监国太子殿下熊魁的国书,请吴王验看。”唐勋闻言,伸手将国书拿了过去,同时还用眼角的余光看了我一下,随后便打开国书,认真的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唐勋合上国书说道:“书中之意真的是楚王的意思?”
“请吴王安心。”我缓缓说道:“如今殿下监国,所有政令皆由殿下颁布;而殿下将来必定是我楚国的新国君。”
“虽然如此,但是孤王毕竟和晋王是手足兄弟;对大哥下手,孤王于心不忍。”听到唐勋这番话,我突然觉得我无耻的水平还有待提高;明明都自立门户,分了晋国半个江山,现在又说什么兄弟手足之情,想坐地起价直接说我又不会看不起你。
“吴王仁厚,外臣钦佩。”既然唐勋要惺惺作态,那我就好好的陪他演下去:“然晋王得位不正,外臣听闻那晋王大肆迫害兄弟手足,三王子唐节,仅仅是因为御前失仪这么一个小过,就被晋王活活打死。如此暴君,难道吴王就忍心看着晋国子民继续受苦吗?”
我这番话,无非就是帮唐勋找个理由,只要唐勋肯起兵伐晋,那么剩下的利益分配,他随便开,反正我方白桦今天就都答应你。
“方将军所言,孤王怎会不知?”唐勋痛心疾首:“想当日,若不是孤王在外,恐怕也糟了大哥毒手。”
“既然如此,吴王为国、为民、为己都不应该继续忍让。”我正色道:“若吴王真有伐晋除乱之心,那我楚国必定全力相助;待功成之日,我楚国只需要晋国最南边的五座小城做为回礼便可。”
“只需要五座小城吗?”唐勋有些不相信:“伐晋之功非一朝一夕,楚国为何愿意耗费巨资来帮助孤王?”
“吴王也应该明白。晋楚积怨久已,然吴王却愿意与暴晋划清界限,此等壮举,我王深表钦佩。所以此役,即能了却晋楚的积怨,又能与吴修好,一举两得。”
“楚使所言,深得孤王心意。”唐勋笑着说道:“明日孤王将开宴款待二位和随行的其他人员。还望楚使赏光,务必前来。”
“那便谢过吴王。”我和刘翊一起起身行礼告辞。唐勋点头笑着说道:“来人,送二位楚使回驿馆歇息。”
当我和刘翊一坐上回去的车架时,刘翊迫不及待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莫言就是吴王的?”
“霸主之气。”
“滚!”刘翊没好气的说道:“这种话拍拍吴王马屁还行,对我就没必要掖着藏着了。”
“两点!”我伸出两个手指说道:“首先我问道那莫言身上有一股奇特的香味。那个香味是晋国王室专用的香囊所带来的。二是我注意到他的右手有一枚翡翠小戒,但是按各国律法,中书令身为国君近臣是不允许佩戴这类饰物的。所以我当时就推断出这个莫言应该就是吴王唐勋。”
“厉害了。”刘翊赞叹道:“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这两点。我当时只觉得坐在里面的那个吴王好丑。”
“哈哈。”我笑着说道:“不过内兄啊,明天的宴会恐怕才是真正的难关啊。”
“你觉得吴王没有同意?”
“这种事情哪怕吴王同意了,他底下那群大臣也不会全跟着同意啊!”我笑着说道:“这唐勋至少是个肯听取臣子意见的王,不像他哥那样。所以明日,才是我们成功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