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昨晚你并没有听见任何响动?”
“我确定没有。”
“你看着我的眼睛再告诉我一遍,你真的确定你没有?”
那两颗眼睛像是有什么奇妙的魔力,眼前的这个男人——边境领主,他似乎一眼就能看穿自己心底的心虚。别过脸去防止自己露出什么马脚来俨然已成为一种不可能。四目相对之时,透过那对蓝到漆黑却明透地发亮的眼睛,男人似乎又看见了血腥味还未散去那时的情景,是昨夜一个从没出现过的人的,与自己的一番对话。···························
从袖中掏出自己一块绢布,男人看着对方不断向自己走近的脚步,他明白那柄被擦亮的火铳,下一个要对准的,就会是自己。
“不要过来!你就站在那里不要动!”
边卫——不,此刻该说是连自己也不知道具体身份的某人,抬起头来看似颇有茫然之气地看了男人一眼,随后他那胡须泛白,遍布皱纹像是黄土高坡上条条沟壑一般的面容所摆出的一副奸笑,又使男人陷入从未接触过的局面所带来的不知所措之中。
“不要过来!”步步紧逼,男人不断向后挪动快要与墙壁贴合的背部也不断发出标记危险的信号:“你再过来我就!我就···”
刚还想着伸手去摸自己腰间那把曾与自己生死与共的刀刃,下一刻男人就想起,在进入墙壁不久,他曾经的救命恩人就从自己手中取走了他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就怎么样?”
“怎么样?”
神秘人一只脚放在房间里唯一用以歇息的平台上,饶有趣味的看着男人。男人明白,这下自己算是在劫难逃了,有些强大的动物在捕获自己猎物时还会饶有趣味地观赏对方的挣扎,有些高傲的杀人犯在犯罪时往往会在受害人的附近留下一些显而易见却又毫无头绪的线索。这是嘲讽,这是在展示自己硕大的肌肉,不···不···对自己这个猎物而言,这是自己陷入穷途末路了的前兆。
“别那么见外,你靠过来点嘛。你靠过来点了,我就告诉你。”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盘算,但我不会过来的。一次装填有两发子弹,你剩下的那颗子弹是为谁留着的!”男人说道。
“也许是,也许不是。可是,你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我可以一枪让你的大脑与身体断开,也可以先废掉你的一只手臂,然后再用刀给你仿效个五马分尸,当然你也可以提出一些有建设性的说不定我会采纳。所以现在你快他妈的给我过来!”神秘人吼道。
男人还靠在原来的地方,并不为此展露丝毫动摇。除了面对突然攀升的音量时的轻微颤抖。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俩人谁也不肯后退一步,就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过后。
神秘人先开口了:
“我记得你好像说,你是失忆了,对吧。”
“我这里有一些关于你过往的信息,可是,如果你现在不过来的话,我该怎么将它们传递给你呢?”神秘人接着说。
“那就你先过来,或者你就在那里告诉我也可以。”
“是我,是我在帮助你,不是我求着你让我帮助你,也不是我对你有什么愧疚才来到这里背这摊烂摊子!你该摆出这副臭脸的是那些真正干涉了你命运的人!现在过来,或者你还是就像此前你经历中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一副连该做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脸!”
不得不说,男人有些动摇。
字里行间里,他所感知到的,是对方的真诚,深入探索那份真诚的深意却又能有所猜测,对方似乎并没有对自己有所恶意。思索的过程里,男人看了看地上三具先前想要诛杀自己却无功返往地府的尸体,又看了看那支一直被挂在腰间,擦得发亮的火铳。
他说的没错,要杀自己,他的机会无时无处不在。
男人靠近了神秘人,将距离保持在一个微妙的数字里。
“再靠近些。”
男人又靠近了些神秘人,这一次,是将颈项放在了短匕所能及之处。
“都是男人,你在害羞个什么?”
男人心中的疑心顿时复又从心底生出,在望见对方那张皱纹纵横却也老到颇有一份德高望重之意的长脸之后,一股亲切之下他还是照对方所说的那样做了。
这一次,是抬头见,低头亦相见的程度。
“这就对啦。”
“嘿!”
没有传向自己耳畔的密语,随着一声呐喊发出,没时间分辨对方的招式究竟自左还是向右,男人急忙操纵自己的上半身向下倒去。
太近了!没时间!
“啪”
清脆的响声。
不像是下了什么猛劲,有的杀人技就是如此。但看上去···也不像是使了什么阴招啊···
“唔!”
下一刻,大概是从掌心与自己脑门相接触的那个方向,有一道天使落羽时撒下的浅蓝光辉降临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占据了自己的眼界,更是占据了自己的意识。
下一刻,男人惊声而起。
他想指责神秘人不守信用,他想指责神秘人耍自己都不曾听闻的旁门左道,他想···他想了许多,但他也想到···
他的脑海里,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了起来,是一幅光景,是铸造他人格的基石,这使他看待问题的方向,突然有了一点无伤大雅的变动。
从噩梦中,从汽车前置灯交织成的漩涡里,粉身碎骨的疼痛显现在他的精神上好像刚刚才经受同等的折磨一般,被压在车底,被车尾部的挂钩拖在地面上划行好几十里,血染红了一路上的街道,当天晚上淅淅沥沥下下来的大雨冲走了整座城市的记忆,顺着最近的河流,涨潮了的河水又冲走了他自己的记忆。
不能被抹去的是愤怒。
事后不知过了多久才诞生的愤怒,连自己都知道无济于事的愤怒,想要横扫一切的,使测量仪爆表的愤怒,想要横扫一切,无辜的生灵,没有意识的死物,他全都要摧毁,他要将自己所目睹的一切全用作为那个雨夜里的受害者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