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失忆了,是吧,来的路上我听你说过。”
“没错。”
“那你,你真的一点过去的记忆都想不起来了吗?”
承蒙你一路上的好意,有的。
但是原谅我的不坦率吧,至少这个时候我是不能告诉你的,我不知道我先前到底都和你说了些什么,但哪怕有一句有前后搭不上调的地方,怀疑的矛头都有可能再次指向我的头颅。
男人看上去是沉下头思考了一小会儿,可惜抬起头后,他的答案依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摇头罢了。
“那有什么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吗?一块令牌,一张写上几句话的纸片,又或者任何一个可以证明你身份的活人。有吗?”从逐渐加快的语速中,男人能察觉到对方此刻正处于一种焦灼当中,尽管他并不明白对方的焦灼究竟是从何而来。
“从我带着的那把刀上,你们有找到什么信息吗?”
“没有。”
“那···我就真的没有那样的东西了。我现在身上也只有这一件素素净净的布衣了。”
听了自己的答复过后,边境领主阴着脸在一旁,不再说话了。
和此前翻阅伪证时的那段无言一样,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间变长,男人倒开始有些害怕了。
“我们到了。”
“这里是?”“马厩。”“到这里来做什么?”
对方回过头来,摆出一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表情:
“不是说了,今天要送你回城里吗。”
噢!对!
昨晚经历太惊险,再加上后半夜基本上没怎么睡好觉,差点就忘了这茬了。
不对···我记得我好像还忘了什么事情来着?
“这就上马吧。”“大人。”
“你来的太匆忙,去的也是。可惜没带你走遍我们这墙上墙下的千街万道。”“大人!”
“什么?”边墙领主回过头来看着男人。
“何进。那个和我一起来的那位,您记得吧。我想问下,他去哪儿了啊?”
“他起得比较早,况且他的那间房又没出过你昨晚遇到的那档子事,自然是走得比你早的。你现在骑马,要是你的技巧熟练一些,说不定还来得及追上那人。”
“多谢了,边墙领主,此前你的救命之恩也一样。”
边墙领主机巧敏锐,一瞬间的品味之下,就觉得话里有那么几个字听上去并不太合时宜,可思来想去,那四个字,自己也并没有一定的把握说它们出现在这里有什么错啊。再耗费时间追究下去已是浪费时间,最终,从他的口中缓缓抛出这几个字来。
“上马吧。”“是。”
应了对方的好意,男人一步一步向着马的方向走去。马匹精神蓬勃,皮毛柔滑地有了让人一看就想抚摸上去的冲动。也不是左右眼皮跳了怎么的,从刚刚开始,男人内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自己不要骑上那匹马匹,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怎么回事。
背后,边墙领主正站在他目光触及不到的地方,默默凝视着他。
不发一言地,身上的物什不出一丝声响地,边墙领主作手势招来了正路过这里的一名边卫,就连接下弓弩这个过程也静悄悄地如同入了睡的夜晚,在这个地方,上下级之间的不容置疑性,在为避免外人渗透而练成的心有灵犀之下体现的淋漓尽致。
箭被领主搭在弓上,为了就在眼皮底下的某位高墙之敌,弓弦被领主拉出一个记忆里面的弧度,事态已经紧急到现在就要发动反击的地步。而挂在木头箭神一端的,一击即能击穿人心的钢铁箭头,此刻指向的,正是那个将要骑上骏马,马上就要回到自己家乡的男人。
“我知道你接下来会很疑惑,也知道,有可能就算你的身体被篝火燃成灰烬,终有一天我也会为你的灵魂所俘获并复仇。但我不能放一个自己都说不上来自己是谁的人进城里,抱歉,我不能。”
“就走到这里吧。”
“别了。”
犹豫着,箭头在随晃动的手发出轻微的抖动,至少他可以把手中杀人的凶器交给自己身后的人吧?不过,再怎么说,到头来杀害这个男人的真正凶手,到头来还是自己罢了。
没有后退的余地,就走到这里吧。
松开手吧。
箭头停在那个位置,看上去好像再也不会抖动半分了,手指与插上羽毛的箭尾之间,手上的纹理与向下按紧的压力处处与箭弦的弹力做对头,都到现在了,这一场说不清是两力之间还是自己内心两种意识之间的斗争,该结束了。
摩擦力渐渐减弱,与弹力的差值将要回归一个零值,下一刻,箭头就会刺穿男人胸口,再过一会,供血不足就会使男人渐渐失去他的意识,然后再过一会···
“大人!”
几乎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边墙领主就收回自己手中的箭并将弓收了下去,他背后的人看见自己弯弓将射的姿态了吗?有或没有都无所谓了,在此之前,他要先看看是哪个不懂规矩的,敢这样大吼大叫。
迎面而来的正是急匆匆赶来的何进,这时男人才明白他还没有离开,再联系上边墙领主手中握着的弓里,他逐渐看出了一点为自己所准备的杀阵的雏形。
“大人!”何进急忙跑到边墙领主的跟前,双手捧上一块用金子打造的令牌,气喘吁吁地说:
“大人,这是那位大人,”何进用眼睛向领主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男人,“那位大人的令牌,是他昏迷的时候,我从他怀里掏出来的。这不是准备找个时间还给他吗?看见大人要走了,小人这才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总算是赶上了。”
要是你早把令牌还给他,我至于内心纠结这么老久吗?
领主回过头去,看向何进的眼里有因自己受到的折磨而来的责备,最终还是从何进手里接过了令牌。
惊讶。
男人不知道边墙领主从那块令牌上得知了什么信息,但从他这个方向看过去,几乎是看清令牌上信息的一瞬间,领主的脸上就布满了象征不可置信的惊讶之情。此刻比起理解领主心中所想,他更想的是报那一箭之仇——尽管是未射出的。
怎么会!?
边墙领主这时的确心里万分惊讶,比起令牌上客观而中性的信息,他更为之惊讶的是他所从未设想过的男人的身份,联想到发生在这路上的种种的一切。这已经不是这面小小的墙壁之下所能决定的事务了。下一瞬间他就作出了决定:不能杀,这个人,万万不能杀,不光是一句不能杀可以解决的事,他得将这个人,还有他手上的令牌亲手带进四国的领土里,要带上车水马龙的大街,要带进戒备森严的王国宫殿,要让坐在王位上的男人,亲眼看见自己手头的信息才行。
东地之王,也只有东地之王,只有他才能决断这样的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