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又灌了一口冰酒,金黄的酒液入喉,粘稠而冰凉,很可惜这酒度数不高,难醉。
——明明是因着这点才选的酒,为何却因为喝不醉而惆怅呢?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将还算健硕的身子缩在真皮的椅子上,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佝偻了起来。
“中年危机……不,是老年危机?真是报应不爽啊……”
八重头疼地看着桌面上的文件。
“恶意收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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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罄没有跟妹妹在一个房间睡。
她独自清扫出了一个房间——说是清扫,但作为大小姐的她几乎没有这种经验,只能依样画葫芦,幸好最终成果还能看,应该是多亏了平时照顾竹的经验吧。
“虽然这么说……到明天之前还是要好好地跟竹聊一聊啊……”
今晚,自己要“有意识地”对未来进行一次预测。
【你可以像看客一样看到最后,我亲爱的姐姐啊。】——她既然这么说了,那她就确实地跳过时间,去看看结果吧。
罄打了个哈欠,感觉睡意涌了上来。
就在她准备躺上床的时候,一阵电子的铃声响了起来——一旁她连在笔记本电脑上的随身听发出了铃声,在樱将耳机插好的时候,里面传来了声音。
“你,今天,没来上课?”——一阵经过电子设备特殊处理的声音,分不清男女老幼。
“啊,老师啊……这么说起来,忘了跟您请假了。”
不同于竹,罄的课程都是在网上,由一个不知身份的老师教的——这位老师似乎是个超级强的黑客,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来教网页设计。
“发生了,什么?作业,做了吗?”
“啊,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已,用不着担心……”
罄挠了挠头。
“就是,没做?”
“抱,抱歉,完全忘了。”
“……”
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
“——罚你,以陈情表为主题,设计一份核弹发射,操作页面。”
“别啊,特0普会哭的,你上回给他的加密邮箱发了我做完网页设计的国会爆破页面他可是抽了三天的风……”
“——是你父亲,的问题吧。”
老师冷不丁的话峰一转,让罄的呼吸几乎停滞。
“我查到了,一些不正常的现金流动,大概是针对你的义父的。”
“查得出是谁做的吗?”
对自己老师的能力,罄是信任的——只是偶尔不信任对方的人品而已。
但是,为什么是现在?明明更优先处理的应该是父亲的公司的问题才对,他到底哪里抽出来的时间对妹妹求婚的?
“嗯,查得到——不过,你什么时候,跟你义父的公司扯上关系了?你不是说不想碰这些吗?”
——原来是误会吗,罄的嘴角扯了扯。
自己的老师看到自己今天缺课的时间跟义父的公司撞上问题的时间重合了,于是判断自己旷课是因为义父公司的问题。
“偶尔见习一下嘛。”
“……既然你心里有数,我就不说了,晚安。”
房间里的电子音消失了。
罄躺倒在床上,享受着这睡前的一刻。
“那么,开始预言吧……”
毕竟是第一次(指指向性地预知未来),很不熟练,要是做了不该做的该怎么办,稍稍有点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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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并没有“升维”之类的感觉。
所谓的预知未来,并不会赋予五感之外的感觉。
仅仅就只是云遮雾罩一般的,朦胧的五感,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感觉(事实上就是在做梦)。
首先感受到的,是阴森的风。
上风向传来了竹常用的,淡淡的香水味道。
自己的预知未来似乎有着不少的限制条件,其中之一就是“看到的未来,是假定自己没有挣扎过的未来”。
换而言之,不会出现北欧神话或者希腊神话中,“因为想要改变预言而行动,这个行动却最终导致了预言的实现”的情况。
这对于罄来说特别友好,这意味着她并不会注定面对被雷普的未来。
但是,不做些什么,也依旧是不行的。
樱竖起耳朵,倾听风中的喧嚣。
“为了让竹听不清,而站在下风向的风口了吗……”
上一次偷听被发现了,所以这次就变得谨慎了起来。
逐渐地,能够听到拐杖的声音了。
【……抱歉。】
是自己的妹妹的声音。
【真的,无论如何都不行吗?】
是自己妹妹的老师的声音。
【嗯,抱歉,我的义父真的……给了我太多东西了,我说不定,一生也还不了。】
——听起来,自己的妹妹要成为自己的妈了。
樱的头疼了起来。
【——你真的确定吗?不只是舆论的问题,八重先生已经五十五了,他不可能陪你一辈子的。】
是的,这就是盲点。
即使抛弃道德的问题不论,即使抛下女儿的身份不管,年龄就是最大的问题本身。
更何况即使是那位活到现在的人之中,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也无法躲开这种舆论——如果是父女,问题就更甚。
【……那我应该怎样呢?答应你?过上我连经历都没有过的生活?】
片刻的沉默后,竹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哽咽。
【老师,老师——我是个盲人啊,看不清前路的,如果没有人在我身边描绘,我甚至不知道道路的彼方是什么。】
【所以我只能留在原地啊,只会选择留在原地啊,内阁绕过总统向他国开战的手法,在家庭剧中根本就没有用啊。】
【我不像姐姐一样健康,不像她一样有着养活自己的手段,有着选择的权利——我……什么都没有啊。】
【所以说,所以说……老师,老师啊,假如说你真的爱我,如果说你真的对我这个废物有着爱意……】
【起码……】
【——我会为你生一个孩子的。】
——罄听到了呜咽的声音,但她相信她的心中的悲鸣更甚。
一种扭曲到悲凉的艹蛋心绪在她的胸口横冲直撞,淤血一般的感情几乎要让她把隔夜的饭都吐出来。
“你还好吗?”
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抚上了她的背,轻轻地拍了拍。
罄浑身一抖,近乎于惊慌地回头看向了背后——白衣的神明带着无可奈何的苦笑看着她。
“这是多么扯淡的……三流家庭剧啊。”
在呆滞的罄旁边,神明用双手,将她的双眼遮住了。
“嘘……别看。”
“可,可是……”
“我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你还记得自己是在预知未来,而不是真的穿越了时空吧?”
一种被凉水泼醒的恍然感。
神明看着呆滞的罄,叹了口气,将嘴唇靠到她的耳边,轻轻地说。
“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可是我的妹妹……”
——只要竹想通了,几乎就必然会答应自己的义父,然后自己就要多个后妈了。
先不提自己妹妹要瞒着义父给老师生孩子这件事……罄不是宫吧老哥,这会儿已经想吐了。
“你可以相信你的妹妹——尽管人们总是在理性和感性中挣扎,做出计划的总是理性一方,我向你保证你妹妹在构思自己的坦白的时候没有生孩子那段……”
“……”
樱这才从刚才妹妹的爆炸发言中回过神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是神明的话,能不能帮我的妹妹把双眼和双腿治好?”
她咬着下唇,尝试提出解决方案。
“会badend的,那个男人是个严重的慕残症,甚至慕残到了你妹妹嫁给义父都愿意等她的地步,否则也轮不到你妹妹被泡——毕竟,条件这么好的家伙,又不缺钱,哪里会来给残疾人做家教啊。”
“请向全世界的家教道歉啊喂。”
“倒也不是不能治好慕残和残疾,并强行赋予两人爱情——别这么看我,我是神,这点事还是做得到的。”
祭礼摇了摇头,接着说。
“但那就绕一大圈了,没啥必要——毕竟幸福是对比出来的东西,即使是残疾人也能得到比常人更多的幸福,这种时候,肉体上的残疾反而并不重要了。”
“要打个比方的话,就是生在北美的女权主义者和生在迷蒙下边的女权主义者的差别。”
“那你打算……”
罄望着神明。
“我说了……我会让所有人都达成愿望的,交给我吧。”
神明露出了让人安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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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慕残症,一般而言是不会导致仅仅喜欢残疾人,亦或者想要伤害自己喜欢的人的。
——一般来说。
毕竟这个病症其实还蛮普遍的,猎奇心稍微强一点的人可能都想过这一点吧。
大多数的慕残者还是要看对方的素质,要是对象的素质太差,慕残也没用。
只能说残疾在慕残症患者眼中是加分项吧——有的人还会特定地认为某种残疾很美。
——当然,过度的慕残症就不太好了,真的会导致他人受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