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肴美味全爱的 各人之事早安排。
觥筹交错，宾客之间的交际似乎不会止息一般。
“八重啊你可太不厚道！”
一个看起来豪爽却穿着得体，中年谢顶之灾早已在他的光头上走过一遭的胖子，将八重的肩膀拍了拍，用一旁的台子上的冰酒满上了自己的酒杯，又是闷了一口。
“我可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两个可爱的女儿，居然藏着掖着直到订婚才捧出来！”
他叫海，是八重年轻时的朋友——不同于周围那些商业上的狐朋狗友，海是八重学生时期便一同逃课泡吧的友人。
后来八重从商，海进了官家当了警察，两人偶尔依旧还有些联系。
“这酒可不是这么喝的，别老当成街边三块钱一瓶的啤酒吹了。”
八重扯了扯嘴角，郁闷着自己的收藏就这么被海解决了大半。
这人如其名，确实海量。
“不过你老实跟我说啊……”
海搂着八重，走到了宴会的角落。
“今天一天，你就公布了三个消息——有两个女儿，小女儿要订婚了，对象是她老师。”
“急哄哄地办了这个订婚宴，该来的人就来了一小半——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撞上什么事情了。”
海皱起眉头，多年当警察的经验告诉他，此事必有蹊跷。
八重脸上面色不动——这可是多年练出来的老脸皮了，但凡没点功力是打不穿的。
“没什么，就是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已。”
“什么事情？”
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内心当中的警报已经响了起来——面前八重的样子看似跟平常没有区别，但实际上……已经有了一点莫名的意味。
这种意味是如此的眼熟，以至于海难以辨认出究竟是眼熟中的哪一种。
“人总是要做出决定的……拖着问题什么都解决不了。”
“八重！”
海严肃地望着八重。
“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不是不知道拖着总能避免很多问题！如果没有办法解决矛盾，拖着才能够等到时机！”
“不就事论事，仅仅用道理对峙，什么都说不清的。”
八重摇了摇头，推开了海，向着宴会的中心走去。
——他等到了时机了，等到了来自于神明的援手了，只是……他最终选择了放弃，仅此而已。
人显得有些稀疏。
毕竟是一天之内能够找来的人，少也不奇怪，来的多是本地的小企业家，想借这个机会跟八重攀谈些生意的。
八重四处寻找着，终于在宴会的角落里找到了一身不太得体的便服的罄。
她看起来精神很不好，虽然没有黑眼圈，但是莫名的有种没有睡好的感觉。
周围的人们摸不清她的底细，也便没有人跟这位大小姐搭话了，毕竟，急匆匆赶出来的请柬，没有附带两位女儿的照片。
“罄，怎么了？一个人待在这里，不去找些好玩的好吃的？”
罄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的义父已经靠近了自己。
她有一瞬间浑身僵硬——因为她想起了之前的梦境。
八重则感受到一丝莫名其妙，但随后也释怀了——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必要对自己的女儿在礼仪上的问题如此苛求了，甚至在想着自己之前是不是对她们有些太过于严苛，乃至于她们看到自己会产生反射的厌恶了。
“是吃的不合口味吗？需要我让大厨再做一些？”
“……不，不是，不用的。”
确实也因为自己义父过于反常的表现而感到不适。
罄抿住了嘴唇。
“我只是……很奇怪，我之前看到你跟竹求婚的时候了。”
“……”
八重的脸上带上了一丝尴尬。
“但是随后你又突然地召开了这个订婚宴，一点提前的知会都没有。”
罄将眼睑微微垂下——起码，在之前的一个月中，她从来没有在梦中预言过自己妹妹的订婚宴。
“你觉得很突然？很古怪？”
八重无视了周围人们偶尔投向他俩的好奇目光，然后坐在了罄的旁边。
“嗯，就像是……逻辑链上断掉了什么东西一样。”
——并不是神明啊，神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给出了一个被拒绝的选项而已。
罄自顾自地想着，但昨晚没有睡好，就连预言都无法做到的罄，已经头脑开始混乱，连正在思考的东西都化为了苦涩而糅杂的，烧焦了的乱炖了。
思绪不由得恍惚。
或许，自己的家庭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虽然自己的妹妹逃脱了毒手，但自己并没有，甚至罄用三分恶意，七分茫然失措的情绪猜想着，若是自己的妹妹逃脱了，自己留下来说不定会被……
“罄，你相信神明吗？”
但头上的触感让罄从莫名悲观的思想中回过神来。
“——我相信了，因为昨天遇见了一位贵人，我相信了。”
八重缓缓地抚摸着罄因为很久没染发而有些脱色的金发。
原本每次他遇见罄，都会就这一头金发而念叨几声的——然后罄就会用“我想跟妹妹一个发色，你管得着吗？”来回呛他,那时候夏日的午后总是如现在一般闷热，在老师的操练下，电脑屏幕里东西没记住多少，倒是只记得八重在背后监督的视线了。
现在这个瞬间，却让罄觉得，明明与自己如此靠近的八重，突然像是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一样——就连两人偶尔吵架的日常时光，也像是被随手抛弃，再也没有回到手中的时刻。
“……”
她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只是看着不知何时变得有些佝偻，却尽力挺起腰杆的八重的背影，走向了会场的中央，坐在轮椅上，却礼服加身的竹，以及一旁穿着帅气的竹的老师。
周围的人们为出场的宴会主角们欢呼着，追逐着钱与权力，亦或者如海一般纯粹地为友人欢呼着，八重抑扬顿挫地介绍着他引以为傲的女儿，嘈杂的声音在周围闹哄着，会场的每个人都仿佛进入了一个品类丰富的玩具盒子，总有那么一两个布偶是他们想要的。
——他们吵着，闹着，安静似乎永远都不会降临，悲苦的孤寂却只属于这个会场之外的所有人一般。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容，她只觉得所有人都如此吵闹。
他们似乎并不在意道德与礼法——无论这个会场中心的未婚夫妻是怎样的身份，是男是女，是师生亦或者是父女，他们都会平等地送上祝福。
一切的一切只因为，举办这个宴会的是八重，而不是别人。
世俗的权与利总是能让他比别人更加自由，但他却用礼法将自己束缚在原地，只在此刻为自己的女儿献上祝福。
一时间罄竟然失语。
会场中却仿佛只剩下了两人——一个孤独地站在会场的中心沉默着慈祥地笑，另一个在会场的外边，看着人群露出陌生的表情。
——一些生物没法转过头，就像是看不到背后一样，只能自顾自地前进，一如牧羊人身前的羔羊。
但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因为驱使着缰绳的是神，祂允诺奶与蜜地方，行着不会偏差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