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杀人魔，也想与这个社会共存。
不如说，对于单而言，主观上他并不想夺走他人的生命，只是比起被唾骂着死，他选择苟且偷生而已。
没人能够谴责他。
“于是，签下契约吧。”
莲将一张纸拍在了单的桌面上。
“我们会把你的病症封印起来，除非你再一次对人产生主观上的强烈杀意，这个封印就不会被突破。”
“契约是双方的，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单仔细地读了读不过几行的文字，微微皱起眉头。
“……好像也没什么，就是，你还有啥想要的吗？”
莲摇摇头，转身拍了拍祭礼的肩膀，示意可以离开了。
“请提出一些要求吧，我总会觉得，单方面的给予有些沉重的。”
“——就请你带着这份沉重活下去吧。”
“顺带一提，你的那个代行者……‘双’？还是‘莉卡’，总而言之，那个人，会在大概一段时间后来到你的生活中——这个就当做额外服务吧。”
“……”
单沉默了——对于被封印了杀意的他来说，再跟那个人产生联系是不太明智的选择吧。
而看透了单的担忧的莲，接着说：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她大概率会死在那个战场上的……而到时候你也会背负一辈子的愧疚。
所以，带着她活下去，背负起责任吧。”
莲拍了拍单的肩膀。
“欢迎离开杀人鬼的世界，回到人的世界。”
祭礼揉了揉眼睛，由衷地祝福着单。
“作为杀人鬼我只能给你零分，但是，作为人，恭喜你拿到了满分。”
她们留下的话语在月光下飘散。
——从单被封印了杀意开始，直到最后，莲都再没有直视过单哪怕一眼。
………………………………
“——我以为你会把她变成同伴的。”
白雾袅袅的浴室里，祭礼帮莲搓着背。
“同伴？他只是为呼吸而奔走而已，我却是愉悦犯，即使同样的行为，本质却完全不一样，何来同伴一说。”
“可是你一开始就把他当成同伴了，我知道的，直到最后他失去了杀意，你才放弃了这种同伴意识。”
祭礼撩开莲的黑发，看着他的后背。
带着一点瘦骨嶙峋的感觉，白皙而触感十分滑腻的后背。
“我请求你忘掉这件事。”
冷不丁的，莲开口向着祭礼请求。
“好的——我已经忘了哦。”
祭礼毫不犹豫地删除了关于莲对单的同伴意识的记忆，脑袋中突然的空白让她有点不适。
“我的同伴只有你而已——由始至终都只会有你。”
像是要强调什么，莲呢喃着。
“怎么了？突然想要撒娇？”
——因为忘记了前一句话而感到搭不上话，但是祭礼还是笑嘻嘻地。
莲用一种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安心的眼神，回头望了祭礼一眼。
“这么说起来，我们好不容易完成了一件委托吧？不像前几回那样只是‘最坏中的最好’，而是真正地得出了最好的结局吧？要不要庆祝一下呢？”
“……庆祝的话，就这样吧。”
莲突然转过身，猛地吻上了祭礼。
唇与唇相接，祭礼娇小的身体轻轻地颤抖了一下，随后被莲猛地抱住。
“唔……”
一声嘤咛，将莲心中的火焰激起。
她转过身，用更激烈的姿势抱住了祭礼，炽热的感情和体温灼烧着祭礼，甚至觉得有些疼痛。
………………………………………………
大约一个小时后，祭礼在床边恰起了pocky。
她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看着床上满身大汗，四肢酥软跟死狗一样的莲，缓缓地开口。
“谁给你跟全知全能者逞能的自信的？”
“……居然用能力，太卑鄙了……”
莲已经变成了瞳孔扩散，只能发出“阿达阿达阿达达达~”的声音的废人。
“算了，你就躺着这么听我说吧。”
用像是抽烟的动作叼着pocky，祭礼眯起眼睛，看向窗外无尽的虚空。
“这个人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
莲眨了眨眼睛，不太理解——她应该已经完美地解决了这个事件才对？
“问题在于双，那个作为单的代行者的女孩。”
祭礼将道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肩上，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在夜晚的暗光中宛如玉质。
“那个女孩原本所在的佣兵团，是有着宗教信仰的——某种意义上这很正常，毕竟是生活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总要有点心灵的倚靠。”
“虽然不是什么广为流传的神，但也同样有着‘救世人’的传说。”
说到这里，祭礼顿了一下。
——说到底，她也没法证明那些神到底存不存在，毕竟，即使观测未来直到宇宙的末路，她也几乎没有看到过别的神明。
但是，这些人信仰的，原本也并非是那些真正超然的神明本身，而仅仅只是一种被记录的文字而已，只要能够起到精神支柱的作用就足够了。
“你的意思是？”
想起了单的所作所为，莲依旧黏黏糊糊，软得跟团烂泥似的大脑发出了淡淡的警告意味。
“那个孩子，把自己所信仰的神明，部分地投影到单身上了。”
祭礼得出了结论。
“尽管在理智上她很清楚单不过是个奇怪的，远方世界的人，他们之间不过是交易关系——可信仰这种东西，就跟孩子依恋父母一样，是不需要理由的。”
——国家的归属感，信仰的忠诚心，在不考虑对象的回报的同时，这些东西都是极为相似的，难以抹去的依赖感。
如果不能消灭完全，那么在信仰破灭的瞬间，就会不断地产生投影效应，找寻替代品。
“于是，在她的心里，感性上，已经很大程度上将单作为自己信仰的一种代替品了——毕竟是在佣兵团团灭的夜晚单独将之带出的人，不奇怪，不是么。”
“额……”
听到这话，莲挣扎着想要坐起。
“我……我要去把她拦下来……”
——她很清楚，如果见到自己的神明的同时，却发现对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究竟会带来怎样的丧失感。
……而一个常年征战沙场的老兵，精神仅仅系在信仰上的女孩，在这个和平社会，信仰破灭之后可能带来的危险性。
“坐回去吧——你想把她拦下来？让她接着在战区杀人？我敢打赌即使不看未来，即使单不再联系她，她也会以每十三天一次的频率继续杀人。”
祭礼叹了口气，将挣扎的莲摁了回去。
“那我们就要放着不管吗？！放着一个精神到达极限的老兵在和平社会失控？”
莲几乎不记得上一回这么跟祭礼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你急了，这很好——”
祭礼突然稍稍露出了微笑。
“记住——作为我身边的人，有人会因为你做了什么而死，也会有人因为你没做什么而死+——无论是遥远的战场还是和平的社会，生命同等的廉价而昂贵。。”
【有人因为行动而失去性命，有人因为驻步而失去性命。】
一种沉重到不可思议的感情，扛在了莲的肩上。
“放心吧——”
祭礼拍了拍莲的肩膀。
“你可以多相信一点那个单，唔……”
说到这里，祭礼突然因为记忆有些空白而停下了话语。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大概是之前删了什么记忆而导致的。
于是她接着补了一句。
“即使真的出现问题——我也会帮你善后的。”
她俯身，蜷缩在了莲的怀中，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
“睡吧。”
【第三篇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