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神明,你理解吗?我在做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莲,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任何罪孽都会是我们的,而不是特定的你的或者是我的。”
“我的神明……”
“莲……做出选择吧,做出你会悔恨,却不会导致一切的崩毁的选择吧。”
“我的神明,当我第一次把他人的生命置于天平之上,竟然感觉这是如此困难的事情。”
“但你能够做到——无论是遵从内心的魔鬼,亦或者是跟从理性的选择,你都该知道怎么做……人性,在这件事中实在是过于脆弱了,当不同的立场带来不同的人性,我们……谁也没法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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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跋涉来这个山洞的第三天早晨,子弹还剩下四发。
哭泣的少女被抬到了营地的后方进行治疗——只是不同于武那一次,这次,剩下的人们看着墨的视线明显不对劲了起来。
墨无意伤害那个少女的,他的计划本是再用一次枪的戏法,威吓对方——但他射偏了,子弹将少女的耳朵几乎打烂,幸好创口容易包扎,否则雨后的湿气可能让感染成为杀死第一个人的凶手。
他毕竟是一个没有枪械使用经验的少年,射偏也十分正常——但问题在于,第一次他射中了。
【这个人是故意的】【这个人比起保护大家更想维护自己那不知何处而来的宗教】——有这种想法也不奇怪。
但墨不在乎……他强迫着自己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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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的傍晚,有一个外出者迟迟没有回来——他回来的时候,手上没有食物,只有满脸的疲惫,用空洞的眼神撇了墨一眼,就回到了营地里开始吃饭。
他大约是去寻找驿站的方向,但是失败了——墨作出了如此判断。
毕竟是一天的行军,加上余震的地貌改变,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也很正常。
但是,不能让他们回去——即使是少数的试探也可能在胁迫或者被跟踪的情况下暴露所有人的位置。
于是,第四天的早晨,墨阻止了所有人的外出。
——这遭到了几乎所有其他人的反对,毕竟没有了外出搜集的资源,食物就仅仅只够吃上两天不到,更有嘴馋的人早已经将属于自己的份额吃了个大半,就等着外出搜集的资源才能勉强果腹。
这丝毫不奇怪,取得物资的时候大家都没带什么娱乐道具,一整天的娱乐活动就只有聊天,没在开乱X趴已经是素质尚存的体现了。
……或者,只是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你这混蛋把我们关在这里想干什么?!】【是你的神明让你这么做的?肯定是吧?!你傻x吗?】
——他又打伤了闹得最欢的人的右腿,这件事才平息下去,不再有外出者和留守的人的分别,大家一同仅仅是待在营地里,谈天说地。
时不时,依旧驻守在山洞的门口的墨,能够感受到阴暗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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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的中午,他在自己的午饭中发现了裹挟在食物中的药片——那是为晕车的人准备的安眠药。
他抬起头,望着周围众人晦暗不明的视线,将手中的食物放下。
他想解释些什么,但却……无能为力。
这些人,比起相信他的话,更愿意相信【他是邪教的信徒】这件事。
他放下一口未动的食物,在众人复杂的视线中,再一次拿起书与枪,回到了岩壁的旁边。
灰土的味道让他感到寒凉,腹中空空的感觉也不太好受。
几日在山洞受风吹,让他有了一点低烧,单薄的校服根本无法成为温暖身体的媒介。
“但是……”
他呢喃着,将力气汇聚到左手,将枪握得稳稳的。
“我必须要……把所有人带回去……”
他如老僧入定,盘膝而坐。
——必须是“所有”。
——也必须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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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墨怎样地下定决心,有些事情总是无法改变的。
anti-ideology, 一种将外部异化,以维持内部稳固的群体现象——在现代代指的一般是两个国家之间互相看不顺眼而在自己的媒体上抹黑对方,造成维稳效果的宣传。
媒体宣传正是他的主体——而在更加遥远的年代,即使是村与村之间也会存在的极大隔阂,便是由这种现象构成的。
然而,即使是山洞口到山洞内侧的短短距离,居然也能成为这种抹黑生长的土壤。
总有人要为此时所有人极低的生活水平买单——而一个人背锅总比十七个人背锅好。
流言,蜚语,最锐利的言语化为刀刃,将恶意刻在石壁上,莫高窟一般浮夸。
就连关于彩和墨的故事,都编出了十几个版本来。
墨愤怒,但是无可奈何。
第四天的夜晚,有人想偷偷溜出去,却被墨发现,并且喝止——然而,夜色太黑,墨没能辨认出对方到底是谁。
第五天,同样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暴动以又一个领头人的手臂被射穿作为终结。
子弹,终于只剩下最后两颗……如果按照这个速度,第七天这些人一定会冲出这里吧。
但那也就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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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的夜晚,墨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月光下盘坐。
他已经不想再打开手枪检查了——有的时候他会觉得,这把枪不是什么保护同学的道具,仅仅只是自己伤害他人的工具而已,毕竟自己从来没有用这把枪伤害过真正意义上的敌人,唯一一次还是放过了导游,并没有开枪。
摇了摇头将思绪甩开,另一份怎么都挥之不去的阴霾却始终缠绕着他。
“彩……你在的话,能够帮到我吗?”
——这只是奢望而已,对方不止没有丝毫消息,外出的人们也没有见到她。
更不用说,作为过于普通的少女的彩,即使出现在这里也只会跟那些人站在一起而已。
只是一味地思考着负面的心绪,墨就感到身体越发沉重。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彩在我身边的话,我又真的会有勇气去掏出这把枪吗?)
越是思考,越是迷茫。
只有天空的皎月注视着少年单薄的身影,却又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