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约莫已经是早上了。
墨失魂落魄地从山洞中走出——那里面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即使还有食物的残渣,即使在隐蔽处还有排泄的污物,即使帐篷的痕迹还在——但,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就在昨晚,自己昏迷的几个小时之内——所有人都逃走了。
墨甚至想象得到他们一个一个安静地收拾好行囊,在倒下的自己的身旁一个又一个地离去——自己没有被唤醒或者伤害,都仅仅是因为手中还握着的空枪。
将山洞中被丢在角落的,自己的行囊拿起……也不管最后给自己留下的那点食物有没有被下药,只是胡乱往嘴里塞了几口,恢复了些许力气。
但是,吃完过后,又有一种近乎于迷茫的心情涌上心头。
——自己该干什么?去追上他们吗?一顿人行动再怎么样,也会留下足以追踪的痕迹
不,一度被冲破的牢笼,是没办法再度关入的。
墨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七天了——上帝用第七天来休息,自己又该做些什么呢?
这个国家的军人应该已经有时间插手进入山区了,但是能否在出现伤亡前找到这些人还是未知数。
歪歪扭扭地背起背包,思索了片刻,他终究还是忍住了将手中的枪丢在山洞中的冲动。
——为什么最后两颗子弹会不翼而飞?又为什么这些人能够趁着自己睡着而恰好找到机会离开……这都是墨心中的疑问。
但母庸质疑的是,最终,或许他都不会得到答案了。
因为答案已经不再重要,守门人的职责已经尽了,现在,孑然一身的自己,只需要思考怎样活下去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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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中行动,用脚步声打着国际通用求救信号——三短三长三短。
背后的背包很沉,但是明明没有什么力气的自己却感到浑身轻飘飘的。
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再背负十八条人命了。
没有方向,漫无目的的行动是盲目的——与此同时,向着资源丰富的方向行动同样是愚蠢的。
只有贫瘠之处才能让他活下去。
稍稍辨别了方向,随后决定上一个不高的山头看看。
【只要爬过那座山的话,那对面就会是海吗?】
背对着此时理应成为地狱的驿站,他向着北方前进。
只是一味拖拽着脚步,向着更高的山头进发,就能达到“彼方”吗?
——然而,直到他到达了山头的高处,他才意识到,自己或许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得彻彻底底。
“那……是……”
少年的双瞳映入了,那遥远之地的,绝望光景。
………………………………………………
这具身体没有奔跑的力量了,于是去往地狱的旅程变得格外枯燥而漫长。
在山顶所见到的一幕,完全夺走了他的注意力。
所以,哪怕他周围的丛林景象变得扭曲而光怪陆离,也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终于,墨拨开草叶,用发冷的双腿到达了炼狱门前。
“啊啊……”
喉咙深处溢出了漆黑的情感。
“啊啊……”
双耳甚至听到了嗡鸣,从舌底泛起涩味。
“噗通!”
到达极限的身体终于瘫软在了地上。
自我标榜的理性被砸成了粉碎的屑末,墨从炼狱的门扉中……窥见了令人绝望的真实。
——那是……彩。
或者说,曾经被称作彩的,尸体。
血痕在她的双手留下了黑色的痕迹——那是她曾在地震所带来的裂缝中,竭力向上爬行的证明。
但她的身体,在最后关头,被余震所造成的土块移动所卡死,最终,仰望着天光,被血腥味所引来的鸦群分食了。
死亡的时间不太确定——但若是早一日翻过山头来到这个地方,她也许能够获救也说不定。
……而那个时候,墨在为十八个幸存者守门。
“啊啊……”
已经连泪水都流不出来了。
他颤抖着拿出了枪,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咔哒!”
——直到空枪的声音传来,墨才想起这支枪没有了子弹。
但是——空仓挂机发生了。
明明昨晚已经是一支空枪的时候,没有发生的“空仓挂机”,现在却发生了,套筒后坐,仿佛宣言了一个悲剧故事的终结。
墨将茫然而空洞的视线投向手中的枪。
【上帝用七天创造了世界——你用七颗子弹保护了幸存者,最终却还是牺牲了两个人……你,以及割。】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在墨的身后响起。
【——在原本的历史中,倒数第二颗子弹夺走了割的性命,为你将所有人拖延第七天做了准备。】
【第八天,饥肠辘辘的众人终于有机会离开山洞——却发现周围已经没有了资源,在绝望中,你只能做出最决绝的决定。】
【——而最后一颗子弹,射入了你自己的脑袋……因为你发现,被收集回来当做食物烹饪的尸体,其饰品暴露出了身份。】
那个声音,越走越近。
黑色的少女,将嘴唇贴在少年的耳畔,对六神无主的身躯叙说着来自另一条世界线的恐惧。
【我可是很仁慈的哦,在那些乌鸦将她咬成辨别不清样貌的尸体之前将它们驱逐了……现在,你可还没有吃下她的肉呢。】
“你……是……”
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是他的呢喃依旧无法遏制地充满了某种期待。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现在——跟我做一个交易吧,你把你的一生给我……我就帮你复活她。】
那是神明的呓语,亦或者恶魔的嘲弄,少年暂时不得而知了。
但是他知道——回答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