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是被一阵铁锈味唤醒的。
她睁大了眼睛，猛地抬起上半身，环视着四周。
“不再躺一会儿吗？”
依旧是月光照亮的山涧，依旧是身边的人——唯一不同的，只有手中濡湿的感觉。
莲迷茫地摸了**口——刚才，就是这里，中了一颗子弹，心脏爆开了，不到十秒自己就死掉了。
“抱歉，心脏有哪里不舒服吗？——说不定我的复活水平也下降了，我给你检查一下吧。”
白嫩的手掌摸上了自己的心口，是正在给自己提供着膝枕的祭礼。
“也？！”
比脑后的温软，和复活的余悸相比，祭礼的话语更令人惊恐。
被脑海中不好的预感惊得坐起身来的莲，急忙打量着祭礼。
——完整，依旧如此美好的神明，就坐在她的面前。
端正的五官，被她由里到外品鉴过的美好的身体，以及仿佛永远都不会改变的白色的道袍。
只有两处与平时不同。
她的双眼褪下了赤红，化为了纯洁的黑。
而那洁白的道袍，却在衣角染上了赤红的血。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呢。”
对着近乎呆滞的莲，用所余不多的神力，仿佛波澜不惊地检查完了莲的身体。
“我的……神明……”
最后还怀抱着一丝希望，莲想要向祭礼询问，却没法开口。
“莲，听我说——我要死了。”
——神明所述的却超乎了莲的想象。
“神明你……在骗我？”
超越了理智，就只能感受到麻木般的不可思议了。
“我说了——我不会骗你的。”
祭礼摇了摇头，那双化为漆黑的眸子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您，是您对别人抱有了恶意？还是没能实现某人的愿望？”
莲在过去上千个日夜中，从未有如今天一样的慌张。
她用脑袋中装有的所有知识推论着，究竟有什么东西能够让祭礼说出“我将要死了”这样的话。
最终，也只有“神明触犯了规则”这一种可能性而已。
“是我对他人抱有了恶意——我把杀了你的人处理掉了。”
祭礼轻轻闭上眼睛。
——回忆起自己用双手将那二人撕成碎片的触感。
恶心，油腻，夹杂着的碎骨让她的双手感到阵阵疼痛。
但是，不得不这么做——不得不这么做，才能缓解内心的疼痛。
“他，他们……”
“我复活了他们——在那里躺着呢。”
——杀了三次左右吧，如果不是神力的逝去越来越快，或许祭礼会选择多杀几次也说不定。
“听着”祭礼捧起莲的脸颊，明明是用神力洗净的双手，却因为祭礼心中未洗净的杀人的感触，而让莲嗅到了些微的血腥味。
“这几个月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无论是实现别人的愿望，无论是跟你有些矛盾的时候，无论是你杀死我的时候，还是与我一同面对那个预言的时候，我都很开心。”
她将额头与莲贴在一起，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劫案之中。
祭礼盯视着莲，从那黑色的颤动着的瞳孔中读出一丝渴求。
但是，自己，却不能回应她——这让她的心感到搅动般的疼。
“祭，祭礼……”
她终于呼出了对方的名讳。
莲感到呼吸困难，却不知道为什么。
“你不是说，触犯规则只会失去力量，不会死吗……”
莲怀疑过这句话的真实性，但却相信着祭礼“绝不欺骗她”的誓言。
“如果我说，我这句话骗了你的话，你会失望吗？”
祭礼微笑，早已知道答案。
“不会！”
莲的声音，因为哽咽而带上了一点颤音。
“你是——最棒的神明！谎言也好，真实也罢，你都是我的最棒的神明！”
“呵……”
祭礼扬起了嘴角。
“那你可以放心——我没有欺骗你，只是失去力量的话，确实不会死。”
“那……”
“但是，失去力量的话，这份力量就永远消失，无法被任何人继承了。”
祭礼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沉重。
“——如果我不死的话。”
“什……”
——触犯规则的神明会失去力量，这份力量永远无法被继承。
但，如果神明选择在力量消散前死去，这份力量就可以保存下来，等待下一个人的继承。
“如果说是在昨天——在昨天的那件事发生之前的话，我一定会选择失去力量，跟你一起逃亡吧。”
祭礼的眼前闪过了一幕幕——奈亚，墨，罄……
“但是，如果这份力量失却了——人类，会少一个保障。”
“这份力量什么都可以做到——所以，它保证即使世界上存在‘未知的恶神’，也不会毁坏所有人的生活。”
“必须——必须有人继承这份力量。”
——这个宇宙，实在是太大了。
外星的文明，失控的邪神，横行的怪物——每一个都可以轻易撕碎这个文明。
“必须要有人……成为‘神’！”
“莲……”
祭礼站起身，仰望着无尽的星河。
莲只能呆呆地望着祭礼的背影。
“莲——抱歉。”
明明是因为莲的事而失去了神的资格，为什么却要在此时将神的所行贯彻到底，甚至抛弃莲而去死呢？——所以说人类真是矛盾的生物啊。
还是说，自己正是因为最后的最后捡回了作为人类的部分，才能更像一个完美的神呢？
祭礼握紧了掌心。
“最后，有三件事，我要告诉你。”
莲不自觉地坐正了。
“第一——我复活了一些人，包括被单和双所杀的那些人，也包括那些在地震中死去的人……因为我已经没法看清未来了，我原本所看见的未来，都是以我保有神明的身份为前提的未来，此时，我已经没有资格以‘对方的未来’为缘由去无视那些人的死了，所以我复活了他们。”
莲的双眼中倒映着祭礼——那毋庸置疑，是神明的作为。
明明是与自己相关的死——单的事情自己全权负责，地震更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发生的，但却被祭礼一个个地收尾了。
“第二——继承神明，有三个条件，其一为与神明的联系，其二为觉悟，其三为……”
祭礼顿了一下，随后才用一种艰涩的语气描述而出。
“为所有人奉献一切，认同包括仇人在内的所有人，拯救所有人的愿望。”
说完这句话，祭礼仿佛松了一口气。
她回过头，看向此时眼中已经比刚才多了些什么的莲。
“最后一件事——你愿意听听，一个女孩……不是以神明的身份，而是以人类身份所获得的结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