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房间了。
阳光有些晃眼——晒在许久不见天日的肌肤上，甚至有些微的麻痒。
品用一种陌生的视线打量着周围——平时透过房间的窗户所见到的树木，换了个方向却显得无比新鲜。
鸟啼的声音，在耳膜上敲击着，预示着少女的新生。
空气中的每个分子似乎都跟房间里不一样……那是完全的陌生，是未曾见过的新的世界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走出了房门。
原本理应出现的眩晕感依旧存在，但品用毅力克服了它，向前迈出了一步。
身后的祭礼微笑着，拍着手为品的新生庆祝——眼中却闪过诡异的光。
“庆贺吧！此时正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回到社会之时！”
“……没这么夸张啦。”
品苦笑着踏回了房间内——外界的重压依旧让她喘不过气，但是她总算不至于踏出家门就昏迷倒地了。
“不过，以后我一定可以坚持更久的！”
为自己打气地握紧了拳头，铁灰色的苍穹之下，黑与白的少女相视而笑。
“真好啊——让我想起了我被接出村子的时候。”
祭礼露出笑意，眼中却没有笑意。
“说起来，祭礼你能给我来一次那个吗？”
品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催促着祭礼。
“哎？哪个？”
“就是之前说过的，如果我走出房门就给我放的那个！”
“哦——看好了！”
祭礼挥舞道袍的袖子——然后，一串烟花向着天空飞去。
那是神力的结晶，在天空中爆开，化作鲜红的彼岸花一般美丽的图景。
“啪！啪！啪！”
明明是白天，烟花并没有多好看——更不用说没有酒与小吃，就连家人也不在身边。
但品却对绽开的烟花看的如痴如醉——她从没有见过烟火，从小就没有机会接触到，只在网上看到过不甚清晰的景象。
祭礼以此为饵，告诉品，如果她能够走出房门，就给她放烟火看。
终于，在努力了数个月之后，祭礼能够将品带出房间了，也终于有机会看到烟花了。
“好看吗？再来？”
品听到，稍微纠结了一下。
“不了，下回我会自己买着点的——说起来，你的能力到底是怎么来的啊。”
从没有见过超能力者，据祭礼所说，她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神的种子”，虽然不知道怎么开花，但仅仅只是种子，就能够在有限的范围内做许多事情了——凭空创造小物件，意念移物，读心是比较常用的三个能力。
“能力吗……具体来说，基本上‘长成我的样子，同时有着很近的性格，就会有我的能力’。”
祭礼思索片刻，将答案道出。
“哈？”
“嗯……我也说不太清，毕竟只是我的能力给我的反馈，它告诉我，超能力者是由其性格，命运，自我认知的长相来决定其能力的——当然，即使破相了，只要依旧保有破相前的自我认知，超能力就不会变动。”
祭礼竖起三根指头。
“超能力者，即使有着相同的长相，也未必会有着相同的能力，但是其能力大约是由这三者决定的——命运决定超能力的种类与是否会拥有超能力，性格决定同一种超能力的不同特性，而长相会平等却比前两者稍弱地影响两者。”
“比方说‘预知未来’的能力者在命运中一定是试图逆转未来的智者，但其预知到的未来是‘固定的’，还是‘可变动的’，是由其性格是否固执来决定的。”
“再比如说就是，命中注定要杀死许多人的刽子手，或者命中注定要拯救许多人的医生，比一般人更加容易成为超能力者——当然，差距不算太大，说实话超能力者的形成与各方面都有关，职业是很小的补正罢了——不过是从几十亿分之一上升到几千万分之一的程度。”
品眨了眨眼，勉强记下——但是随后她又问了一个问题，一个让她追悔莫及的问题：
“那，你的能力，‘神的种子’又代表了怎样的命运和性格？”
“我吗……”
祭礼不知怎的，沉默了、
“我啊……我的能力意味着我是……”
祭礼扬起一个勉强的笑容。
“一事无成者——被世界唾弃的人。”
“唉？”
品没能第一时间理解这句话。
“无论怎么挣扎，被给予多么强大的力量，最终都无法做成任何事情……所以，被给予很多力量也无所谓的人——我就是这样的人。”
祭礼的双眼倒映着天空。
“品……你一定不懂吧，‘被社会认为是危险的’是什么意思。”
“它意味着你的家人会被杀死，你的族人会被屠戮，你的一切痕迹都不允许被留下来——因为他们被留下来就意味着对这个社会的其他人不负责。”
“而这个世界所有的政府，都理应为治下的大多数人服务——”
“可是……”
品想要说什么。
“品——我并未对这种生活感到愤懑。”
祭礼抚摸着品的小脑袋。
“事实上，如果我想要报复的话，那天来突袭我们的特种兵们，会死上一半左右吧——但我没有做，因为我意识到他们所做的不过是必要之事。”
祭礼对吕，甚至在那之前就对那个宗教中的绝大多数人隐瞒了神的种子的事情，至今为止，只有那个宗教中的极少数残党，和品知道祭礼的能力。
“因为那些人是危险的，所以就必须杀掉——在无法关起来的情况下，杀掉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这个国家需要三千亿人的安稳，而非几万人的暴动。”
祭礼，用一种近乎冷漠的理智，接受了自己的家人们的死亡。
“但我啊……我在被吕以年龄太小，不应被定罪的理由带回来的时候，才意识到——我是最危险的那个，也是最该死的那个。”
祭礼转过身来，白袍的身影挺直了腰板。
品还在消化刚刚得到的信息。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邪教中供奉的孩子是神明的种子——不会有人相信这是巧合，教团之外的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邪教的洗脑，而教团之内的人只会认为教义是真的。”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就连祭礼本人的否定几乎无法成立。
——当几十亿年龄的这个星球出现了第一个神明，还是在某个即将走极端的教团内……悲剧就会发生。
因为当一切的一切交汇，当个人的牺牲与社会的利益画上等号。
“品——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下了决心——我要让你走出房门，我要让你走上普通人的轨迹。”
“而在你走上普通人的道路的那一天——我希望你杀死我，杀死这个在未来必然会引起问题的我。”
——身不由己者，无所不能也无济于事。
“然后，作为我生命的延续，作为这个我所希望保护的社会的一员，活下去吧。”
祭礼，用不愧于“神的种子”的精神，叙说着残忍而温柔的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