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孤月的症状到了后半夜才平息。
她虚汗不断，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平缓，丰腴的胸膛不规律地起伏着，白皙如玉的锁骨透露出一丝丝苍白。白君烨在自己的背包上垫上一层薄薄的毛毯给她当枕头，不停地给她擦汗，并且备好了水壶和草药在旁边，万一她出现更严重的状况，就算灌也要灌进去。
但白君烨的确不是精通药理的人。这些临时准备的东西除了能让她不至于失水失盐过多，镇痛宁神之外，没有任何效果。这跟现代人遇到陌生的疾病给它们起个名字叫做XXX综合征，然后只能采取维持或增强病人身体的基本机能是一样的。能不能熬过去，最后靠的都是病人自己的免疫力和身体素质。或许还有一点求生的意志。
但这对于只是在旅途里看了几本药理书的白君烨来说，已经是能做到的最好了。
有时林孤月眼皮底下的双眼动得特别快。白君烨能清晰地看到她的眼睑左右起伏明显，那是底下的眼球在飞速运动。看到这里白君烨会觉得安心一点，因为专业知识告诉他，这是快速眼动睡眠，身体的各项机能和免疫力都在这时能得到补充与修复。可有时她也会无意识地紧紧握住白君烨的手，口中断断续续地呢喃着一些难以听清的话语。
——多半是做噩梦了吧。
白君烨苦笑道。
林孤月还蛮像小孩子的。
初见时她在明镜宫九重宫阙的中心跳舞，脚踏水云波，身着红白衫。那时的明镜宫里有那么多至美的脸庞。她们或华美或绮丽，或英气四溢或柔嫩似水。她们的眼眸如雨后春山如水波凝聚如冰山消融，眉宇如寒山远黛如柳叶舒展如新雪初降，看得人忘乎所以。可是她的面纱滑落的刹那，一切都黯然失色，谁也不再注意到其他人的存在。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在她身上。
甚至当时全场还有那么多手执凶刃的光耀骑士，有站在群山之外的远古魔神，它们散发出的可怕杀气连莉莉雅这样的白金段位都能镇住，却依旧只能沦为林孤月的陪衬。
就像她的名字，孤月高悬，夜幕里的群星再如何璀璨，都众星捧月里的众星，永远不会成为明月。
再等她舞动起来时，已经没人能将目光从她眼中移开了。
可后来，白君烨又觉得她像只猫。
你以她不喜欢的方式接近她，她会朝你发狠，露出尖牙利爪。可是你对她好了，她又处处维护你。当宝石蛇山峦般的重压砸下时，她一个转瞬之舞就救下了白君烨。
她其实完全可以不救。
毕竟韩风涛和莉莉雅在魔剑剑域里是竞争对手。魔剑只有一把，韩风涛要拿，莉莉雅就拿不到。
她也可以救了之后放任白君烨自己自生自灭，毕竟欠的人情也算是还了。但她还是带着白君烨一起走未名之境，带着他回到队伍里，然后一起闯过宝石蛇的试炼。如果只有白君烨一个，怕是打几百年都打不赢宝石蛇。
但她记得。记得自己病发时，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白君烨。就像是流浪的野猫，始终记得自己饥肠辘辘浑身发冷时给自己毛巾和热牛奶的少年一样。
“要是在现代，这根本就不是个事。”白君烨脸上一阵苦涩泛开，没有任何阻拦。现在没有任何人看得到他的表情，他可以无所顾忌地难过。
对啊，如果在现代，这根本就不算是什么事。
针对以房间隔缺损为首的大部分心脏病手术早已成熟且普及，普通人花点钱进手术室一趟就可以了，对日后的生活都不会有太大影响。就算有其他并发症或者小毛病，也可以一并处理，成功率很高。
可是这在心脏手术尚未成熟甚至是启蒙的世界里，心脏病是致命的。
衰弱的心脏会逐渐影响到其他器官的机能，造成一系列不可逆的损伤导致身体机能衰竭，最后死于其他病症。因为那时的林孤月，将不再拥有能抵抗病痛的健康身体。
只是因为生在不同的时代，同一个人的命运也完全不同。
想到这里，白君烨不禁握紧了拳头。
他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这甚至比之前的云轻语更加糟糕，云轻语只是要来弗莱明岛冒险，白君烨还能给她迷晕然后送回去。但对林孤月，白君烨却不能给她做个心脏手术。
一道目光注视在白君烨的脸庞上。
“……你醒了？”白君烨立刻收敛了难过的表情，慌慌张张地问：“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林孤月微微摇摇头：“还好。就是有点累。嘴巴有点干。”
白君烨赶紧将水壶递过去。
她接过水壶喝了一点，表情也缓和了一些：“你一直在守着我吗？”
她指着白君烨浓厚的熊猫眼道：“黑眼圈好重，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几岁。”
白君烨的表情不由得为之一僵：“……有那么老吗？”
他手里没有镜子，只能看到林孤月眼瞳里自己的倒影。仔细一看会发现眼袋非常明显，的确颇有种一夜白头的感觉。
“……好吧，不笑你了。不至于那么惨，不过你该好好休息了。要不要先睡会？”林孤月轻声道。
“等会。”白君烨右手放在她背上，感觉那里传来到平稳而规律的心跳之后才转身到包里去拿糖。
“来，吃药。”白君烨将糖塞进林孤月嘴里，后者乖乖张开嘴，像是小猫般温顺。
明明不久前还被当成是偷窥狂要杀了他来着。
当然糖其实并没有太大作用。但既然祈求安慰剂效应能有效，演戏总得演全套。接着白君烨又拿出了事先调好的药水往林孤月嘴里喂。虽然都是些连治标不治本都算不上的镇痛宁神剂，但聊胜于无。
林孤月只是啜了一小口就皱眉道：“苦。”
她委屈巴巴地噘着嘴，满眼都是“我能不能不喝”的潜台词。
“良药苦口，不要闹。”白君烨摇头。
林孤月之后皱着眉头把它灌进嘴里，趁着苦味还没扩散开来将它吞下去。但药水有点多，她的嘴又太小，还没等她喝完就已经满嘴苦涩，然后就变成满脸苦涩了。
白君烨看到那副委屈的表情，不由得笑了出来。心里的石头像是终于落地了一样。
“好啊你笑我！”林孤月察觉了白君烨的偷笑，咽完最后一口药之后一个粉拳就砸在白君烨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