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看见你还活着可真是不幸！”
伴随着凛冽的狂风，一名穿着礼服的黑发青年淡然落地，微微挥手向梧莉致意，优雅从容，与这片战场的肃杀格格不入。
他紫色的眸子带着玩味，扫视了一下瘫倒在地的梧莉，淡笑着摇头，随即目光在梧莉手里的黑色晶体上顿了一顿。
但当他看见梧莉身后胸口开着大洞的少女时，他那原本还算平静的表情骤然崩坏。
“谁干的！他们怎么敢！”
刺骨的杀意骤然爆发，少女仿佛在青年的身后看见了一片沉眠着的尸山血海。
“是那群贤者吗？我要把他们千刀万剐！”
“好了！洛奕！”
梧莉毫不客气地打断青年的怒火，指了指身后的少女：“公主殿下失忆了，你要是吓到她，我回去可不会放过你！”
“失忆？公主殿下也会失忆吗？”洛奕狐疑地扫视了一下少女，但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看向这片血淋淋的战场。
骤然间，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将藏在身侧的银剑拔出，向着空无一物的天空挥了过去。
一道银白色的剑气飞速上升，直冲云霄，飞向时不时有流星划过的天空。
“他在干嘛？”
正当少女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个青年在所做为何之时，一道佝偻着的身影竟然在天空浮现，血色的长枪作势就要刺向穿着礼服的洛奕。
可还没等他从空中腾出手，先前那道剑气就仿佛未卜先知一般撞击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半边身体都划出了刺目的血痕。
与其说是这道剑气瞄准了他，到更像是他主动撞击了先前洛奕发出的银白剑气。
“！”
偷袭一击不成，下一秒，那道看起来略微有些年老的佝偻身影毫不犹豫地转身，没有丝毫留恋地破开空间离去。
“血之贤者……五大贤者里最年老的那一位……没人知道他活了多久，实力有多强，是个很棘手的角色，我没把握快速解决他，而且公主殿下您的安危才是超越一切的重中之重。”
洛奕一边收剑，一边给少女解释出声，一旁的梧莉不满地打断：“这些回去再说，先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才至关重要。”
“不必担心……”洛奕摇头。
凛冽的冲击波从身旁划过，强风把少女吹的睁不开眼睛，可她依稀地感知到了一个身影。
“喂，梧莉……这么惨了？还活着吗？”
沉稳中带着调侃的少年音，似乎是个很随性的人，他单手持剑，好似轻而易举地就劈开了冲向二女的黑色光束。
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手中散发着银色光芒的长剑一看就不是凡物，在飞扬的黑发下方，他的脸上满是一副不屑的神情，就好像对什么都不甚在意。
“这所谓的黑辉之月也没那么强嘛！”少年吐槽着，随后将手腕一抖，两只手一齐握住剑柄，发出一声大喝！
“开！”
伴随着一声剑鸣，看似坚不可摧的光束被骤然击退，与之相对的，锋利的剑气竟然猛地反扑，径直向远处的黑辉之月冲锋。
“呵，你所面对的光束威力，和公主殿下接下的那一击来相比，放大百倍都不能比拟。”
女仆小姐……不，梧莉……她放松了些手臂，温柔地搀扶着怀里的少女，同时似乎伸手悄悄丢掉了什么东西，话语中似乎和这个少年很不对付。
“当然当然，我自然是不会和公主殿下争抢什么的，哪怕是个证明强大与否的头衔！”
少年眼见劈开了光束，手臂也微微垂了下来，只是他那不断抖动的肌肉都在侧面证明这一击并不是那么好接的。
注意到了这一点，梧莉蓝色的眸子微微颤动：“你也就装着轻松吧，手还能握住剑吗？”
少年瞥了她一眼，自嘲一笑，随后向着远方簇拥着黑辉之月躲避剑气的那群人竖了个中指，又比划了个剑招的样子，声音冰冷，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如果不装轻松，那么你来战斗吗？我如果把剑一扔，下一秒那几个阴险的贤者就会像疯狗一样扑上来。”
“到那时，是你这个断了腿的笨蛋女仆来保护公主殿下，还是我这个没了剑的骑士保护公主殿下？”
梧莉话语一滞，随后又有些气恼：“你来得太晚了，公主殿下有损伤还不是要怪你！”
少年盯着远处开始退却的贤者们，摆出了一副追击的架势，向前迈了两步：“是是是，都怪我，谁不知道您梧莉最关心公主殿下了？也不知道是谁给我发求救通讯的时候哭着说什么……”
说到这里，少年脸上的表情浮夸地一变，露出一副哭脸：“呜呜，没有公主殿下我就不活了X﹏X！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殿下真死了呢？”
梧莉翻了个白眼，没做什么争辩，毕竟胸口有个透光大洞真的很吓人，如果是她自己倒还无所谓，但发生在公主殿下身上真的很吓人。
虽然两人彼此不对付地互损了几句，但少年的目光却从未离开过那几个贤者和黑辉之月。
“一，二，三……一共五个贤者，竟然全都来了嘛。”少年无奈地看着围绕在黑辉之月边上最核心的那五个身影，脸上还是柔和的微笑，可紫色眼眸里却是如毒蛇一般阴冷的恶意：“早晚让他们都付出代价。”
只是现在的他也有心无力，原本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秒就可以到达的目的地现在已经变得遥不可及：“下一次，我绝对要毁了这东西。”
梧莉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看向逐渐退回地下，已经消失在视野中的贤者们所在的方向：“要我说，等诺森特来了，我们直接带着所有中阶影种杀进去，彻底推平他们在地下的建设就好了。”
远处的身影已经无法被看见，少年在确定贤者们已经尽数离开后，终于支持不住，躺倒在地上，扫视了一圈地上七零八落的黑色水晶，挑了几个形状规则的，伸手握住，缓缓吸收进体内。
“你的想法太天真了，假使真的那么容易，人类早都被我们杀干净了。”
说到一半，他重新爬起来，看了一眼地上那只梧莉的断腿，嘲弄一笑：“怎么不吸收影晶恢复伤势？还是说你还有着对低阶废物们的同理心？”
梧莉看着他吸收影晶的动作，神情冰冷，随后抱着怀里不明现状的少女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少年嗤了一声，将影晶吸收了个七七八八：“你管它是什么，只要能够达到目的，无论成为恶人还是善人在本质上都无区别不是吗？”
梧莉不理他，只是伸出纤细的手指，好像闹别扭似的顺着怀中少女的黑发。
一阵沉默过后，最终还是少年打破了僵局：“你不是随身带着影液吗？那东西你总不会介意吧，我看你经常带着……”
“用光了……在之前战斗时就……”梧莉摇头，可随后她的目光就定格在少年的手中那份特殊的液体上。
那漆黑如墨的液体正是影液，只是相较于平时出产的低阶灰色影液，那纯正的黑色正是高阶的象征。
她错愕地抬头，看着有些苍白的少年脸颊，微微发愣。
“看我干嘛……喝啊……能达到目的不就好了？”
……
“公主殿下，请喝吧。”
在金碧辉煌的公主寝室中，半倚在床上的少女时不时抬头看向面容冷峻的梧莉，时不时看着周围奢华的摆饰，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至于梧莉递过来的，自然是名为影液的漆黑色粘稠液体，据她们所说，影液来源于影种血脉的精细加工，能够提纯影种的血脉，并恢复影种个体的伤势。
只是理所当然的，提纯血脉这一点对于最为血脉纯正的公主殿下自然是完全没有作用的。
少女看着面前的液体，软软糯糯地开口：“那个……”
“叫我梧莉就好，公主殿下。”梧莉出言打断，强调着少女对自己的称呼。
“嗯…好……那个梧莉……你的腿？”少女犹犹豫豫的看向梧莉崭新女仆裙下完整的双腿，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这简直就是医学奇迹，天知道回来的那晚她看着梧莉眨眼间便重新出现的新腿有多么惊讶。
“我的腿吗？对于影种来说这种伤势自然无关紧要，只要能量足够或者补充影液影晶就能恢复。”梧莉低头一笑，随后微微垂下眸子，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公主殿下失忆之后，似乎很缺乏常识呢？”
诶？难道是在怀疑我的身份吗？
少女憷然一惊，面色有些发白地回应：“嗯……嘛……毕竟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着少女发白的脸色，梧莉愣了一下，随后噗嗤一笑：“别紧张嘛，公主殿下，您的身份已经得到了诺森特和您的小宠物们的认可哦，我可能无法分辨，但它们一定做得到的。”
“可……可是……”少女不知为何，脑袋一抽地反驳起了梧莉的话：“为什么大狮子，嗯……就是你口中的诺森特，它就能分辨出我的身份呢？”
梧莉把装着影液的杯子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然后和少女一并坐在了床边，温柔地摸了摸少女的黑发：“公主殿下真是不管什么都忘记了，诺森特可不是您养的中阶小宠物，他是我们之中最优秀的战士，也是一名可以洞察灵魂的高阶预言家，他之所以保持兽型，除了自己的习惯之外，还是因为您说喜欢他的鬃毛呢。”
说到这里，梧莉眼中闪过仇恨的怒火：“您会失去记忆，大概率就是因为黑辉之月的打击，刚刚接受谈判结果的人类，转身就用黑辉之月这样的杀器来针对您，本来还想着有回转的余地，这一次我们一定会和他们不死不休。”
人类……是指那些和梧莉外观相像，但旁边飞着黑色月亮的那群家伙吗？
听起来所作所为似乎很是虚伪的样子，不过不管他们品质如何，他们都的的确确想要杀了自己。
不可原谅……
少女悄悄攥紧自己的小拳头，眯着眼睛享受着梧莉温柔的抚摸。
话说回来，刚刚自己说话时，被梧莉打断了，她似乎很在意自己没有念出她的名字，看来她对于人类导致自己失忆这件事真的很愤怒。
可……我真的是这个所谓的公主殿下吗？
少女摇摇头，不敢继续细想下去，生怕自己失去了存在的定义，毕竟如果不是这位失忆的公主殿下，那自己还能是什么，又该用什么身份来接受身边女仆小姐的抚摸呢？
“…所以我想着，要不然我就这样做，也能帮助到您。嗯？您在听吗，公主殿下。”
一只纤细的手在少女面前轻挥，让走神的少女回过神来：“诶？什么？”
梧莉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站起身，把桌上的影液亲手喂给少女：“公主殿下还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我是说，我可以每晚都来给您念一些童话书，这样既能帮助您了解一部分常识，也能让您有一个良好的睡眠，这样可以吗？”
“唔……意见到是没有啦，只是要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毕竟一边被摸摸头一边听故事的时间真的很奢侈啊，好想要享受一下。少女很快就从心中的纠结中挣脱了出来，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傻笑。
这杯影液甜丝丝滑溜溜的，不管口感还是味道都特别完美，让她连迷茫的小心情都好起来了。
“那好呀，我就给您讲一个可怕的小故事，让您安心睡觉吧。”
“好！诶？等等？”少女开心的回应，随后却顿住了。
可怕的睡前故事？
梧莉看着面露惊讶的少女，露出了一个博爱的神情，仿佛圣母玛利亚都没有此刻的她神圣一般，不管不顾地开始了讲述：“从前有一个小朋友，她特别喜欢问妈妈问题，充满好奇心和求知欲。有一天，她问妈妈，地底下的东西是什么呀。”
“妈妈说，地底有怪物，它们镶嵌有两只蕴藏暗影的眼睛，一个能分泌黏糊液体的口器，还有扭曲的四肢，它们会发出狂乱的吼叫声，足下踩着无数我们死去的同袍，它们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恶鬼……”
……
“拜你所赐，这下公主殿下算是睡不着了。”洛奕倚靠着门边，露出了一个苦笑。
梧莉看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少女，悄悄把门合上，随后对着洛奕翻了个白眼：“公主殿下现在就是一张白纸，如果不告诉她人类的可怕，让她贪玩跑到地底去，别说是我们，就算是把前线的溪翊小姐给拉回来都救不了公主殿下。”
“毕竟溪翊小姐精通的是死者苏生而不是医术对吗？”洛奕身形一晃，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瓶红酒，轻轻给自己斟了一杯，然后又给梧莉也斟了一杯。
“谢了，我不用。”梧莉和洛奕一起前往了大殿的一间客房，两人共同坐在玻璃桌前，洛奕静静地抿着红酒，而梧莉原本还算是红润的脸色在阴影中显得有些苍白。
“你把自己的影液给公主殿下了？”洛奕瞥了她一眼：“怎么不强撑着装没事了。”
“在公主殿下面前当然要伪装一下，不能让她担心。”梧莉顿了顿：“再说也不过是几天的虚弱罢了，只要不连续提取，就不会有关系。”
洛奕看了她一眼：“这样未免得不偿失，而且还达不到目的，今天这样，那明天怎么办？明天要是找诺森特，那后天呢？你找不出那么多高阶影种喂养公主殿下的伤势，也不能确定失忆能否自行痊愈。”
“只需要一天，溪翊就能从前线赶回来，虽然都说她不擅长医术，可那也是相对于人类那位顶尖的治愈贤者来说，她的医术在影种中无人能及。有她在，任何疑难杂症都没办法伤害公主殿下了。”
“可要是治不好呢？”洛奕猛地打断了还在畅想的梧莉，紫色的眸子森冷如雪：“要是公主殿下的失忆永远都治不好了呢？”
“你放屁！”梧莉整个人瞬间站起，冰蓝色的眸子满是杀意，苍白的脸如鬼魅一般可怖：“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公主殿下一定能痊愈的，如果溪翊治不好她，就把人类的治愈贤者抓过来，如果那家伙也不行，那就杀了我，把我的影晶给公主殿下！”
“你疯了！”洛奕满脸愤怒，却丝毫没有惊讶，因为他知道，不管是他自己，梧莉还是诺森特，亦或是溪翊，乃至这世间的任何一名影种，如果能用自己的命换公主殿下的命，它们中没有人会犹豫。
可……洛奕欲言又止，看着梧莉那表面疯狂实则满是担忧恐惧的眼神，终究是把没能说出的话咽回了肚子。
“就这样吧……”梧莉把手一甩，也不管洛奕的表情，转身就离开了房间，顺手还把铭刻在墙上的已经有了裂痕的隔音法阵给加固了一层。
洛奕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可就算是以影种消亡才能换来的影晶去进行治愈，也有治不好公主殿下失忆的可能，……
他不敢说出这种能彻底消磨梧莉意志的话语。
前线离开了溪翊毫无疑问是打不赢的，对于高阶战力来说，原本影种具有的优势已经因为人类第一枚黑辉之月的开发荡然无存，低阶影种几乎没有战斗力，小部分的中阶影种又因为援助公主来不及赶回前线。
原本还能依靠溪翊的影晶复生把影种重新构建，勉强维持战场平衡，可她现在为了治好公主殿下的失忆，从前线撤退，则前线一定守不住。
就算治好了公主殿下的失忆，一旦让人类从地底爬上来看见阳光，这群不屈的生命就会顽固得像是与阳光伴生的影子，再也没办法压制住了。
女仆小姐可以天真的期待公主殿下的恢复，可他不行，他是公主殿下的骑士。
他不能让公主殿下以失忆为代价取得的谈判战果白费，他不能让公主殿下醒来后却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所，他不能让那群满是贪婪和绝望的低劣生物在自己面前拘束侮辱自己的神明，他害怕看见自己的神明哭泣的样子。
太弱了……还是太弱了……
假如之前的那一剑能一击毁掉黑辉之月，杀了人类的五个贤者，假如他挥手之间就能治好公主殿下，假如他能一个人死死地把所有人类都抑制在深不见底的地窟之中。
“无论如何……”洛奕自顾自的轻声低语。
“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