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自己和村中故事的渊源、离开村子、路遇突发迷宫、无事脱出抵达港口城市的第二天清晨,卢卡以为自己起的算早了,到了旅馆厨房才发现自己只是第三名。
“早上好,奥露塔小姐、洛熙。”
“哟。”
“早上好,卢卡少年。早饭马上就好哦。”
奥露塔在比一般店更多一些的灶台后面打了个招呼,又埋头回到料理之中。几人所住的这间旅馆提供餐饮服务,如果付费的话,也能借用厨房和材料自己烹饪。地处大河入海口、拥有码头的这个城市有不少异国人来来往往,这样的配置似乎不光是这家旅馆,是整个克鲁森那所有住宿所的标配。
卢卡靠近一看,奥露塔将昨晚旅馆吃剩的杂菜加上汤料和奶油进行二次炖煮,手边的平底煎锅的两边同时煎着培根片和翻炒着棕色的肉块——闻着味道,是某种动物的肝脏。在兼顾着两边作业的同时,奥露塔的眼睛还不时瞄向店家烤的早餐面包,似乎除了善于料理之外也习惯于这样的多线作业,搞的洛熙只能在一旁垂着手旁观,看着颇为尴尬。
又或者,奥露塔本来就没有让洛熙帮忙的打算?
“好了——小洛熙,和之前说的那样,”
“好,好的!”
奥露塔将平底锅离火,用勺子舀出一块肝递给洛熙。呼啊呼啊吹了好几口气之后,洛熙小心翼翼地将那块肝脏塞进嘴里。
“……怎么样,吃得下去吗?”
“嗯……有点硬,味道好浓。”洛熙细细嚼起来,比平时花了更多一点儿时间才咽下,嘴里还嘟囔了句“好吃”。
“嘴里和肚子觉得难受吗?”
“没有诶……”
“那么,拿着这个,早饭以后觉得不舒服记得喝了这个催吐剂把东西吐掉。”
“知道了。”
奥露塔上下打量了一番洛熙的气色,指了指放在一旁的药瓶示意洛熙带上,而后者也比平时更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啥呀?”
只是尝个味道,为什么像是试药一样。这么想着,卢卡将手伸向了盛着肝块的平底锅——被奥露塔打了回去。
“不行。卢卡今天就忍一忍吧,培根会多给你的。”
“这什么呀神神秘秘的,不就是个肝脏吗……”
“这是狮鹫肝。”
“……狮鹫?”
前半身鹰后半身狮子,骑士纹章什么的最喜欢用的魔兽的,那个狮鹫?
的肝脏?
拿来吃?
“对回复伤害有奇效——是狩猎成果哟。”
看着卢卡露出了比之前洛熙还要惊愕的表情,奥露塔有几分得意,又想起了什么,在一瞬间露出了有点僵硬的神情。
没等卢卡发问,奥露塔就转身拿出四个碗,一边分装奶油杂菜,一边解说作为冒险者的某项常识:
在战斗后会自行崩解消失不留痕迹的敌人,其实很少。顶多就是卢卡见过的、由迷宫本身的土构成的土鬼、或者是幽灵鬼火一类无实体的、更偏向【现象】的怪物。
基本上所有的魔兽(还要算上迷宫中的无害植物)就算死亡了,也是一整具尸骸倒在原处。就像普通的野兽那样,会腐烂,会吸引食腐动物和虫子,变为其他生物的养料。为了防止这种浪费,将魔兽变为毛皮、可食用肉还有素材部位,就是剥制师的工作了。
“我见过不谙世事的贵族老爷,以为宰了魔兽就会自动变成魔兽皮革和切好的部位。明明吃鸡吃鱼还记得吐骨头呢。”
“那么……难道这是冒险者版的屠户吗?”
“……虽然可以这样认为,但是可不要在别人面前这么说出来啊。”
我的话还好,如果是资深的剥制师说不定会匠气大发地发脾气——这么说着,奥露塔将狮鹫肝块以及培根片分装在奶油杂菜上,继续解说。
说实话,剥制师的工作确实和屠夫无异。
眼前的魔兽遗体,什么部位的肉好吃、什么部位有毒?皮要以多大的力气剥下、如何割下最大的面积?什么样的部位能作为制作素材,又如何处理和保存?将一整头魔兽分解成各种可用之物,大多得仰赖剥制师的经验、知识和工作。
根据所在位置,有带在自己店里和迷宫管理公司的驻店型、以及跟在冒险者队伍里一起下迷宫的跟随型。
“莉泽小姐敲下过狼的牙齿,这样不算吗?”
“那是把剩下的部分放弃了吧?只是把外在的、有用的部分带走,这是个冒险者都做得到。如果我在的话,应该会把皮也剥掉、再带走爪子吧——啊,我算是冒险者兼任的剥制师。”
“但是之前说的不是盾役……”
“是呀。”
木勺猛地插入其中一份奶油杂菜,有点粗鲁、但是没有半点溢出地,把肝块全都搅入、埋在底下。
“既是社长也是队伍中的盾和后勤,从挡下攻击到剥制魔兽到搬运物品,在外面进行道具买卖料理制作还有各种交涉内外打点健康管理风险管理————毕竟是只有两三个人的小公司嘛!”
自我介绍(自吹自擂)到一半就憋不住冒出了抱怨。
“说到风险管理——我直说了吧,今天只给洛熙吃狮鹫肝也是其中一环。”
魔兽、迷宫生物,乃是脱离了正常生态圈、受到迷宫异常的魔力滋养的生物。
比起正常的生物变得更加强力、甚至可以使用魔力的它们的遗体即使被人所使用,也绝不可能只会带来恩惠。
“虽然并不是什么毒腺,只是用来积攒各种成分以及解毒的肝脏部位,但是在人群中也有‘吃不下’‘会出事’的体质。”
卢卡愕然,反观洛熙一脸平静——想必是,在卢卡到来之前就已经听过了。
“虽然这样的人很少,但也不能保证你俩都是这样的情况——所以,得先确定至少一个人是不是。”
在一部分有危险的时候,绝对要保住剩下的一方。
——似乎是有这样的信条存在。
“那么奶油杂菜里……”
是不是有放什么解毒的药草呢,卢卡问。
“不,那只是因为——”
对此,奥露塔摇了摇头,
“很难让莉泽乖乖把内脏吃下去啊。”
“呃呃呃呃……是肝啊。”
在早餐端上桌之后,莉泽雷亚才慢悠悠地出现在桌边。嚼到肝块的时候,露出了不小心咬到苦涩蔬菜一样、如有幼儿闹变扭一般的表情。
和稍微扭着脸的莉泽相反,洛熙和卢卡两人吃的津津有味。本以为在早上吃放奶油的炖菜会有些腻,没想到意外的勾起了食欲。虽然添加的肉类不同,但是和蔬菜的味道一样的搭,配上新鲜出炉的面包整个人都暖烘烘的。用面包皮将碗底擦得干干净净,即使已经饱了还有点意犹未尽。
“(这样的餐桌风景……该怎么说呢。)”
对卢卡来说,是新奇的;对奥露塔和莉泽,则是习惯。
“(总有一天,也会变成我们的日常吗,洛熙。)”
平稳的、顺利的开起店铺、融入这个城市。卢卡在心底许了这样的愿望。
然而,数小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