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势在到达前的一瞬忽然消失,枫时雨原地站定,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将右手的长剑向后挥出,泛着青光的长剑与染血的太刀相格,迸撞出了明亮的火花。
“上一次也是从后面砍人脖颈,还能有点新意么?”
顾不上吐槽,枫时雨顺势回身架住这势大力沉的一记重击,然后踏步上前,斥退八重樱的太刀,紧接着右手藏锋于前,左手居合起势。
“锵!”
居合出手,再度与染血太刀相撞,但这一回枫时雨感觉到自己手中的樱色太刀震颤不止,虎口发麻。八重樱在枫时雨尚未调整好的时候再度居合起势,她的目光直指枫时雨的“水月”,意图一击毙敌。
枫时雨偏转身前长剑,挡住了这必中的一刀。他咬咬牙,震去了武器上残余的力道,双刃合十,向前方斩出稠密如织的刀幕。
八重樱单刀独立,快速拔出腰间的肋差,以相同的速度和枫时雨对拼,常常是八重樱击中枫时雨左手太刀的中段令其失去余力前进,枫时雨右手长剑斩向八重樱要害而被后者以肋差格挡后闪过。
不过十余秒时间,二人便已经相互朝对方砍出了近百刀,无一能突破对方各自的防御。他们一黑一粉的身影在和室间来回穿梭,如幽灵鬼魅般演绎二人间异常凶险的舞蹈。
枫时雨向后仰去,堪堪躲过八重樱的横斩,然后左脚后撤拉出弓步,双刃交错斩出明月般的刀光。但双刃失去了目标,击中的不过是八重樱的残影。他察觉到向他不断迫近的风压,凝神定睛,发现八重樱正从高空中落下,手中太刀爆发出无比的威压。
“萨摩藩狮子示现,换做是我也可能会这么用,但前提是能够砍中人!”
八重樱全身的重量和气势凝聚在这一刀上,就像是要将他自上而下彻底斩断一样。但枫时雨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道,强行扭转身躯保持平衡,让自己顺利躲过这凶险的一刀。刀锋擦过枫时雨的轻甲。在八重樱落地前的瞬间,枫时雨左手反手握刀迅速探出,以寸劲猛击八重樱的横膈膜,然后换回正手握刀,刀背对向八重樱的后脖颈飞速斩下,成功击中了八重樱令其昏迷过去。
“虽然说解决了麻烦确实令人轻松,但麻烦可远远不止这一个啊……”
枫时雨原本沉浸在战斗的心再度复苏回常态,好似切换到了另一个人格,可他脸上却没有浮现丝毫波澜——暴怒使得他只专注于动手杀人,至于表情管理就不在他的想法里了。
“看来确实是小看你了,暴怒的屠夫。只可惜我不擅长和人正面对刚,玩玩下三滥的手段倒是在行。”
和室弥漫出黑色的纹路,在三角眼男人周边凝聚起来。枫时雨收刀入鞘,抱住八重樱向外退去,用冰冷到失去任何感情的双眸死死锁定着不洁气息越发浓郁的和室。
“时雨!”
德丽莎一脚踹开和室门,和芽衣一同突破箭矢的包围网赶到了他的身后。
在她俩冲出和室之前,和室的灯光已经被她们掐掉。之后她们才发现这周围已经部下了天罗地网,但好在天色已暗,在失去了唯一的光源后,箭矢的准头已经大减。
倒是夜盲症给了她们脱身的机会。
意识到这是绝妙的时机后,她们放轻脚步,寻找到了快速逃离这里的小径。
“我们中了埋伏,而且牵扯到了无辜的人。现在我们得想办法从这里离开,把那个姓洛的女孩带走。她是祭神仪式的祭品之一。”
枫时雨抛起八重樱,扛在肩上,提起长剑转头就跑。
“动作要快,没多少时间了!”
芽衣和德丽莎对视一眼,也抓紧了各自的武器,跟随枫时雨向神社外撤出。
就在他们离开神社的那一刹那,妖冶的红光从那间布满了黑色纹路的和室迸发而出,芽衣望向山下的村子,蓝紫色的瞳孔中倒映出被清冷月光覆盖的八重村。
“那是……”
月光居然出现了诡异的波动,一抹猩红色忽然从中绽放,向四周扩散开来。她愣住了,看向这猩红色月光的源头,发现月亮居然也诡异地染成了如出一辙的猩红色。她瞳孔间的惊惧之意愈发浓厚。
伴随着一阵黑气腾起,八重村的边缘忽然涌出了一群身着黑衣的人,他们手中明晃晃的光芒直射入几人的双眼中。
“他们要去的就是目标的家,”枫时雨疲惫而清冷的声音响起,“动手!”
不知道还赶不赶得上……希望初硫和尤玺两兄妹能撑到我们赶来……
——————————————
“尤玺,哥哥回来了。”
洛初硫卸下肩上的箩筐,看向已经从卧榻上坐起的洛尤玺,赶忙走上前,虚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她慢慢躺了下去。
“哥哥,我感觉好一点了,至少让我坐起来吧……”
话还没说完,洛尤玺便止不住地咳嗽。眼见此景,洛初硫也就打消了再让她坐起来的念头,长叹一口气,从一旁拿出了熬药的罐子。
“真奇怪,明明今天早上并没有这样咳嗽……”
“尤玺,听哥哥的话,在服完这些药之前都先不要出去活动了。”他捣药的手顿了顿,抓起另一株药材放入器皿,“最近气候不算好,好不容易缓解的病有可能又会恶化……”
自打数个星期前,洛尤玺便因为重度风寒而卧病在床,全靠他这个哥哥外出采药为她调理才勉强恢复了几分元气。但不知为何,在那个白发女孩被神社收留后,本应该被治好的风寒却是一直没有任何缓解的趋势。
这段时间,村子里也陆陆续续有人出现了与他的妹妹相似的症状。而出于此,村民间也流传起了一种言论——主掌瘟疫的神似乎是降临到了那个白发女子的身上。
但洛初硫不这么想。他不像其他村民一样,对于“神”有一种莫名的崇敬之意。相反,在他眼里无论是神是鬼,都没有资格插手人间的任何事务。至于这场瘟疫的起因,他也有所了解——村中的水源被不明的物质污染,而普通村民虽然会将水烧开饮用,但那种诡异的物质在简单的煮沸后并不会失活,只有过滤才能将其清除。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看向那些被他过滤出来的无色透明的胶状物,“若不是用了这种特殊的过滤器恐怕我也会中招。”
和其他村民不一样的是,他们兄妹两并不是原住民,而是从其他地方流落过来的异乡人。在此之前他们学习过几乎一切与生存相关的技能,这种特殊的过滤器自然不在话下。
滤出的清水顺着铜质茶壶的长颈缓缓流入紫砂罐中,他熟练地将药草浸入水中,器皿中剩余的汁水也一并倒入其中。
“哧!”
洛初硫用刀在打火石上划出灿烂的火星,引燃了火种,而后,火焰迅速腾了起来。他安上紫砂罐,长舒一口气,开始望着火堆出神。
今天遇到的那个白衣男人不仅有着高超的武艺,而且也和自己一样隐约察觉到了村中一直弥漫着诡异的气氛。以往在祭神仪式期间,村民们的一举一动并不如现在一样那么拘谨。没错,就是拘谨。就好似有一层无形的枷锁将他们紧紧束缚住了一般,以往充满烟火气的街道上满是开门的小店与居酒屋,而现在它们都如出一辙地在圣女到达的那个晚上关上了店门,村民们大多闭锁在家,只有必要时才会出门。
“最近便是祭神仪式……以往准备的祭品都只限于牲畜,道场里却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血腥气,虽然很像人的血腥气,但和人又有根本上的区别。”
他作为外村人,对于村子里的情况还是了解得太少。虽然说他也尝试询问过那些原住民有关于村子里的密辛,可他们总会以各种理由搪塞他的问题。
望着腾起的火焰,他深深感到,无论是自己的身体还是精神都几近陷入了疲惫中,唯一支撑住他的,似乎只有他作为家中顶梁柱的责任,以及对于妹妹的爱。
“如果说哥哥以后倒下了,又有谁来照顾你呢?”
正因为如此他还不能倒下。
紫砂罐中,药草中的精华正不断被萃取出来,特殊设计的罐子里多了一层滤网,药液会毫无阻拦地通过滤网进入内胆中,而药渣会被阻拦在上层空间。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下层的药液中水分逐渐被蒸出,从内胆逸出,附着在内壁上凝聚成水珠,缓缓滑落。
洛初硫掐准时机,抓过一旁的布包裹自己的手心,从炉灶上取下了依然炽热的罐子,随后迅速开盖,拆下滤网,拿起刮刀刮下那些已经失去效用的残渣。
取出内胆后,他缓缓倾倒,里面的膏状物体在重力作用下逐渐流出颈口,不过多时,碗中便堆积满了雪白色的药膏,晶莹剔透,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尤玺,药熬好了,等到放凉了就吃吧。”
“哥哥,我能不能不吃这膏药啊……”洛尤玺的俏脸上多了一丝不悦之意,蹙起的眉头令她更想让人为其怜惜,“总是吃这没滋没味的玩意,就算哥哥你晚饭做得再好我也没胃口吃啦……”
倒没有任何的抱怨之意,听起来更像是妹妹对兄长的撒娇。
“可如果不吃的话,病就很难好,等到夏天就没办法出门钓鱼咯。”洛初硫看了看日历,再看了看鼓起小脸的洛尤玺,“难道尤玺不想出去玩吗?”
“想,当然想,可是哥哥,我的病真的能在夏天到来前治好吗?”她脸上的失落之意赫然可见,洛初硫也不禁沉下心,转头看向窗外那漆黑的夜。
初春的寒意依然明显,那湿润的雨也让这股寒意沁入心脾、深入骨髓,此刻虽然已经入夜,可那朦胧的细雨一直没有停止的迹象。水汽浸润着夜风吹入屋中,他只感觉到那股寒意愈发的刺骨。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光是用‘诡异’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未知的恐惧笼罩着这个村子,他望向窗外的眼神愈发迷茫了起来。
“会的,尤玺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毕竟是哥哥答应了要带你出去玩的。既然答应了哥哥就从不毁约。”
最终,洛初硫的眼神再度坚定起来,他回过头,伸出手按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揉动,就好像在摸自家养了多年的小猫一般。他对着洛尤玺浅浅一笑,让后者再度拾起了明媚的心情。
“好啦好啦,哥哥就不要再摸我的头了,虽然说妹妹我的头发确实非常柔顺光滑啦。”少女精致的面容上也浮现出幸福而略带些俏皮的笑容。
——————————————
夜已深,可洛初硫仍没有任何睡意,他拉出一张椅子,坐在门外,一口一口喝着清茶。在服侍妹妹睡下之后他就一直望着天空中那皎洁的白月,放空自己的思绪。他的脑海里满是一袭白衣从天而降将那头棕熊一举斩杀的画面。
“如果说我也像他一样有这样高超的武力就好了。”
但他深知自己已无可能达到这样的境地。从祖上开始,他们这一支血脉的成员身体素质都难以达到常人的水平,尽管最近这几代由于通婚的缘故体质有所改善,可体弱多病的问题仍在都困扰着每一个人。
“但哪怕是这样我也会拼上一切守护好妹妹。”
给自己倒上最后一杯茶,洛初硫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月光忽然泛起了诡异的波动,那洁白如雪的月亮逐渐被染红,散发的再也不是圣洁的气息,而是宛如地狱般血腥而令人胆寒的杀气。
洛初硫望向明月的双阳瞳孔微缩,但手中的茶杯仍被牢牢固定着。
“那是……为什么月亮会变成这样?!”
隐约间他闻到了与道场如出一辙的血腥气,而这股血腥气的源头,似乎就是那高高挂在夜空中的血月。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可很多事情也来不及了。
“踏踏踏……”
纷杂的脚步声响起,洛初硫左顾右盼,却没有发现任何不速之客。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四周房屋的屋顶,发现一道道起起伏伏的黑影正不断向这里奔袭而来,手中似乎还握着类似于刀剑一类的单手武器。
“糟了!”
潜藏在身体里的天赋一直在发挥效用,他自幼就拥有极为特殊的感官,嗅觉不过是这特殊感官的其中一部分。靠着特殊的感官,他能够挖掘出任何事件里隐藏在表层之下的种种细节。
透过这种特殊感官,洛初硫能明显感受到这帮人的杀意正指向自己。虽然说他还不知道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很明显,当下的情况已经万分危急,若有不慎自己和妹妹的性命都难以保障。
“尤玺!”
洛初硫冲进屋子,一把掀开被子,将妹妹横抱起来,同时从墙边拿起了一杆长枪固定在背后的背带上。
“哥哥,怎,怎么了?”从睡梦中惊醒的洛尤玺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被洛初硫抱在怀中,而洛初硫身上也身着软甲,露出如临大敌的神色。
“尤玺,等会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听哥哥的话,”洛初硫拿出另一副硬质轻甲,一点一点套在了洛尤玺的身上,“以往哥哥有的时候会迁就你,但这一次,就不要任性了。”
尽管他说话的语气已经尽可能轻柔,但洛尤玺依然能感受到话语中那份几乎无法隐藏的愤怒。
洛尤玺微微点头,然后紧紧搂住了前者的脖子。
感受到怀里的温暖,洛初硫深吸一口气,然后大步踏出门外,向村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