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山洞内，谢一点上了平时舍不得点的油灯，要知道，现在这东西可贵重的很，平时谢一一入夜便直接上了床，碰上要干活的时候回来时已是深夜，也不用点灯直接就摸上了床。
此时若不是墙边那人要求，而他偏偏又是谢一惹不起的，后者也不会这么老实的点上灯。
不过借着油灯昏暗的光，谢一总算看清了坐在一旁的男人，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盔甲残破，只能勉强看出个人形。
“有水吗？”“角落的泥缸还有些。”“给我拿些来。”谢一听罢只能把泥缸挪到男人身边。“拿些药过来。”
“啊？”谢一一愣。“啊什么，别和我说你干食尸鬼这行身上会没药？”男人把身上的战甲脱了下来，腹部有一道已经溃烂的刀伤。
谢一撇了撇嘴，食尸鬼在翻尸体的时候的确会捡到不少军用药，那些东西可紧俏的很，也救过自己好几次。
“算了，救谁不是救。”这么想着，谢一从衣服里摸出一个锦囊，挑选了两种药出来，又从一边的箱子里挑出另一种药一起递给了男人。“把油灯拿过来。”“事真多。”虽然心中这么想着，谢一还是小心的端来了油灯。
“和我说话。”男人把短刀放在油灯上烤着。“什么？”谢一懵了。“真蠢，你叫什么名字？”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拿刀刺向自己腹部。“谢二蛋，我娘说贱名好养活。”谢一翻了个白眼，还说我蠢，你现在拿的刀可是我的。不过他也有些佩服这人，自己给自己剐肉疗伤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多大了？”男人脸上满是汗水，动刀的手却依然稳定。“十四。”“学过医？”男人继续动着刀，剐下的肉有部分已经发臭。“跟着一乡下老头学过几年。”谢一有些疑惑他怎么知道的。
“嘶，”男人长吸一口气，缓了好一会才继续问，“为什么不去镇子里面去，在镇子里总比在山洞里安全。”“进镇子要交十两银子，那可以买一斤粮食了，哪来那么多钱。再说了，在外面也方便干活。”
谢一挑了挑灯芯，让光更明亮些。更何况这个山洞正好在土坡上伸出来的一块岩石的下面，只要做简单的遮掩就能让它变得相当隐蔽，安全得很。
男人沉默了一会，继续说：“有想过以后干什么吗？”“没，先活下去再说。”谢一打了个哈欠，谁会这么无聊去想未来的事。“战争要结束了，那个时候活着应该不是问题了，想想自己要干什么吧。”
“战争要结束了？”“嗯，”男人沉默了好一会，话中多了一份悲凉，“战争要结束了，大楚，要......要没了。”“大楚不是早没了吗？”谢一随口道。
男人握刀的手一颤，“大楚会回来的。”说毕，男人动刀的手快了几分。
“你是湘州人？你的大楚官话有湘州口音。”沉默了好一会儿，男人继续问。“嗯，湘州西南道人。”“那我们是老乡，我原籍是湘州府人，后来父亲带着我们一家去了荆州。”
“州府可是个好地方，以前我爹说过有钱就带我和我娘去那。”“去了吗？”“没，后来他死在战场上，到死家里也没什么钱。你怎么知道我学过医的？”
“你给我的药。军队里的药繁多复杂，你却明显的分了类。你从身上拿出来的是常用的刀伤药和止血散，你那个箱子里有不少药，却是平常难以用到的，你挑了份益气散给我，这可是修行者用的药。”
男人撒上止血散，从战甲拿出一个油布包，取出一条干净的布缠在腰间。
“我叫白豪，以前也是个食尸鬼。”男人处理好伤口，盯着谢一说。“那你后来跑去参军了？”谢一下意识的偏过头，不和白豪直视。“没，我现在是卖身，有吃的吗？”“就这点了，镇子里的兵把粮食全征收了，每天只能靠着官家给口吃的，我住在外面就吃这些，”谢一翻出了些没熟的野果，“卖身怎么回事？”
“要是你能拿出熟果子才奇了怪了，”白豪也不在意，继续说：“我有次干活的时候被洞庭军的沈都将军碰上了。后来他问了我的情况，没追究我，但让我在他手下当十年兵，倒也有口饭吃。”
“这将军人不错，”谢一可是见过有食尸鬼被打死从军营了扔出来的，这沈将军能收留白豪也算是个好人，“那你当了多少年兵了？”
“十二年，”白豪看到谢一惊讶的表情笑了笑，“很奇怪是吧，可你入了军营才会知道，军人，是为了守护这片土地而生的，一切为了大楚。”“你可别骗小孩，五百多年前的那个白银时代，这片土地上的主人可是大周，后来才成了楚地。”谢一哼了一声。
“不带你这么说话的，”白豪叹了口气，无奈的笑了笑，继续说，“普通百姓当然能接受这片土地上的王朝变换，但我们，不能。”山洞内一时沉默下来。“二蛋。”
谢一的脸抽了抽，早知道就报真名了，无奈只能小声道，“我大名叫谢一，二蛋是我小名。”
“哦，没事，我以前还叫二狗来着。”白豪笑眯眯的说。谢一看到白豪的笑容心中一慌，果然，只听得白豪说：“二蛋啊，要不要加入我们洞庭军。”谢一刚想拒绝，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大楚的部队里是不是有个小姑娘，她现在还在部队里吗？”
“小姑娘？”白豪愣了一下，“军队了哪来的小姑娘。”“有的，一定有的，你仔细想想，”谢一罕见的有点急了，“你们部队里是不是有个叫张寻道的医师，他身边跟着个小姑娘，比我要高上一点。”
“你怎么会知道张大医师？”白豪盯着谢一。“我和我家老头被征去进过军医队，有次我们队里的医生随军上了战场，我配药的时候弄错了一味药，差点把自己吃死在药室里，后来一个小姑娘把我救了。她说她是陪她师傅张寻道来的，路过药室救的我，一定有这个人才对。”
“好一个美女救二蛋的故事，”白豪没有理会谢一的白眼，两只手搭在谢一肩上，认真的盯着谢一，“跟我参军吧。”“你是说那小姑娘还在？”谢一心中欣喜。“不知道。”白豪认真的说。“那去个球。”谢一算是知道这白豪一点高手风范都没有。
“张老是大泽军的大医师，我在洞庭军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只有你进入军队，你才能找到你要找的小姑娘。”不得不说，白豪的话很有道理。
“我说，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那个小姑娘？”见谢一一直没说话，白豪问。“她救了我一命。”“就这样？”白豪好奇的问。“她落了东西在药室里，我想着还给她。”“就这样？”“还要怎样啊，小爷当年才十二岁啊，你个白二狗天天在想什么。”谢一忍不了，给他一拳。
“痛痛痛，”白豪嘴上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很欠打，“年轻人真好啊。你到底进不进我们部队？”“你能随便带人进去？”谢一有些质疑。“要是放在以前当然不行，不过现在情况特殊，军队兵力短缺，能征一个是一个，更何况你还懂医术。”“你这么直接说出来不怕我放弃？”谢一看着正经起来的白豪。
“不怕，战场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改变，我想招募你进军队只是因为我看到你就像将军看到当年的我。沈都将军以前是医生，以救人为目标，后来阴差阳错之下当了将军。杀的人比救的人多，可救人之心还在。当年他拉了我一把，我才有这一身本事，我想着能不能拉你一把，毕竟，你人不错。”
谢一还是有些犹豫，这时，他脑中浮现出一张模糊的，清丽的脸。“好，我答应你。”“好，小子不错，”白豪勾过谢一使劲揉了揉他的头，“正好我们洞庭军的大医师在上次战役中战死，你正好补上。”
“你，你说什么，你让我去当大医师？”谢一拨开白豪的手，看傻子一样看着白豪。
他和师傅被强行征入军营后在军队待过一段时间，对军队体系也有点了解，正因如此，谢一才觉得白豪的话是在发疯。
在军队系统中，医师不管在什么部队都是极受尊敬的一个群体，甚至是某种意义上的战略资源。一支部队里通常由一名首席医师领着其他医师组成医队，而首席医师的地位不逊于任何一名尉官，而大医师又不一样。
大医师不是一种官职，而是一种荣誉。普通部队，甚至一般的精英部队是没有这种人的，比如谢一曾待过的那支杂牌部队里，就连他师傅最后也能成了那群医师的头子，名义上也是个首席医师。
而他一个还没出师的小学徒，白豪居然想让他去当大医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