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布妮告诉杜鹃,兰妮卡和温弗里德都来自内陆的一座小镇,是关系十分要好的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他们经常跟小镇里的孩子一起玩海盗游戏,兰妮卡总是担任船长的角色,而温弗里德和其他孩子则扮演水手。虽然这群孩子从出生开始都没见过海,更没见过船,但是受到故事书和一些旅行者的影响,他们都十分憧憬海盗们在大海上驰骋的模样。小兰妮卡甚至为了让海盗游戏更加有趣,自己绘制了藏宝地图,带领她的海盗团在小镇周围冒险,领略小镇内独有的美景。
可是在某一次探险中,这群孩子因为在丛林中迷失了方向,遭到了半蛇半人的魔物袭击。除了兰妮卡和温弗里德之外,其他的孩子都丧生于魔物的口中。那个时候,胆小的兰妮卡因为恐惧而丧失了求生的欲望,幸亏有温弗里德一直带她躲避魔物的追杀,才为冒险者的到来争取到了时间。
自那以后,温弗里德的家里人就禁止二人再一起玩耍,孤儿院也严厉的惩罚,并禁止她在成年前踏出孤儿院半步。
温弗里德的父亲是医生,母亲是歌唱家,他们都想借这次机会让温弗里德静下心来多学知识,将来能够与名门贵族联营,让家族的光辉能够延续。因此小温弗里德的童年彻底的结束,走上了在各个课堂间车马奔腾的生活。但是,他对此并没感到难过或是憎恨父母,因为这些奔波至少能让他在马车经过孤儿院门前时有机会跟兰妮卡进行一次稍纵即逝的见面。
可是这样的见面很快就被孤儿院里的修女发现,兰妮卡便没再得到清扫孤儿院大门的工作,转而被安排打扫宿舍。那里不但看不到马车,设置来教堂礼拜的人也不会遇到。
于是二人便彻底断绝了来往,但是时间并没有断掉她们想要见面的念想。
三年后的某个夜晚,熟睡中的温弗里德听到房间窗外传来细微的敲击声。他拉开窗帘,白色的月光洒进房间,一个留着酒红色长发的女孩站在窗台上凝视着他。温弗里德很快就认出了眼前的女孩是兰妮卡,但是他心中又有些疑惑。毕竟他对兰妮卡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年前那个盛气凌人的假小子上,现在兰妮卡不但留了长发,身形也更具女性的风韵。用温弗里德从书上学到的词汇,就是兰妮卡进入了发育期。
“你现在的样子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你的声音才让我以为是不是认错人了呢。”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曾经一起玩耍的时光。可是兰妮卡这次深夜来找温弗里德,并非是来找他玩耍。因为今天是兰妮卡的生日,也是兰妮卡十二岁成年的日子。前些日子,一户人家看中了兰妮卡,决定将她收为养女,并与他们的儿子成婚,结为夫妻。这户人家打算在兰妮卡成年那天将其从孤儿院领走,又因为那户人家不是本地人,到了白天兰妮卡就不得不离开这座她成长的小镇。不过在离开前,兰妮卡还有一些事情放不下,便趁着天还没亮,偷偷跑来跟温弗里德跟道别。
兰妮卡将这些事情告诉了温弗里德,温弗里德尴尬地笑了笑,因为他们的遭遇其实都差不多。家里人已经为他找好了成婚的对象,到了白天就会见面,估计见完面就会直接订婚,要不了多久温弗里德自己也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对此,他没有产生任何喜悦,反而因为自己的生活被他人任意摆布,让他有股说不出来的苦闷。
“我有办法了!”
兰妮卡猛地站起,从裙子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地图,这是她之前从寄宿在教堂的旅行者那里偷来的。
“既然我们都不愿意被他人束缚人生,那我们就一起去当海盗吧。他们要从东边走,我们就一路向西,直到大海,就像以前一样,一起去看从未见过的美景。”
兰妮卡和以前一样,但是温弗里德已经十四岁,长期受教育养成的理性思考让他对兰妮卡的提议感到不安。他想到如果他贸然离开,他的父母会怎么想,他即将成婚的对象会怎么想。就算不考虑这些,这趟旅途他们有充裕的经济吗?每天吃什么喝什么?晚上在什么地方休息?如何规划旅行路线?如果这些都不考虑,以他们区区两个人根本不可能横跨大陆抵达西海岸,可能在途中就会遭遇魔物被他们杀死。
这些疑问只是像风暴一样在温弗里德的脑袋里席卷,他只问出口了一个问题,他问兰妮卡如果他拒绝,兰妮卡会自己一个人踏上旅途吗?温弗里德这么问本来是想让兰妮卡给自己一点压力,逼迫他克服这种不安。
可谁知兰妮卡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如果没有温弗里德,她可能刚出小镇就会被魔物吃掉。所以要是温弗里德不愿意,她会离开这里,等到早上甘愿被他人收作养女,然后在新的家庭里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这次见面也就变成了告别。
因为两个人都是为了自由的人生而寻求转机,所以就算是兰妮卡也实在做不出替他人做决定的行为。
“后来温弗里德还是同意了你的想法,你们从三楼窗台离开了他的家,然后就开始了漫长的旅途。然后,丝布妮说她说完了。”
杜鹃将幽灵少女丝布妮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达给了兰妮卡。这段传达经验对她来说也算是大开眼界了,毕竟她亲眼看到兰妮卡的表情从震撼到难以置信再逐渐变得柔和,一开始对丝布妮说错话的担忧也渐渐打消。
在杜鹃说完后,兰妮卡将坐直的身子又重新靠回椅背。
“你连温弗里德的房间在几楼都没说错,真是准确得让人感到不安。对吧温弗里德。”
虽说他脸上戴着面罩,但从他的眼神中也能体会到他的震惊。
“唉,真是一段怀念的过去,一起领略从未见到过的美景,哈哈。这茫茫大海哪有什么美景啊。”
兰妮卡干笑了两声,离开家乡后的万千回忆冲击着她的意识。
“你相信我说的人鱼幽灵存在了吗?”
杜鹃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什么不相信的理由吧。”
“太好了!”
丝布妮高兴地想要抱住杜鹃,但是因为她幽灵的体质,直接穿过了杜鹃的身体,但是她依然非常高兴,这是她第一次被普通人认可存在。
“好了,没你什么事情了,你回去继续工作了。今天操劳了一天,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晚餐做好之后再叫我。”
“等等,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想拜托你。”
在兰妮卡准备支走杜鹃时,杜鹃突然说道。
“什么事情?”
“能让我碰一下那颗宝珠吗?”
“你碰它想要做什么?”
兰妮卡问道。
“我忘记告诉你,这个幽灵其实一直寄宿在那颗宝珠上面,正因为你和温弗里德接触过它,所以幽灵才能知道你们的记忆。我现在也迫切需要它来查看一下我的记忆。”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啊难怪。”
兰妮卡开始仔细地观察起这个她不知道已经看过多少次的宝珠,不过在得知幽灵寄宿在上面后,她观察得更为仔细,接着转头看向杜鹃问道。
“难道你有什么想不起来的记忆需要这个幽灵来提醒一下吗?”
“我想要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啊,我想起来了,你白天的时候一个劲不停地问现在是哪一年,你不会是从未来回来的吧。”
“是的。”
“哼,有意思。”
本来兰妮卡会对此有所怀疑,但是眼前这个小女孩能够看见幽灵,光凭这点能力,她的话有着一定的可信度。接着,她就将手里的粉金色宝珠抛给了杜鹃。
杜鹃接住宝珠后,身边的丝布妮就像被电了一下全身抖了一下,然后就双眼大睁愣在了半空中。
“丝布妮,有看到什么吗?丝布妮?”
“……”
杜鹃呼唤她的名字,也没有反应。
“怎么样?你的幽灵朋友又给你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还没有,在我拿到宝珠的之后,她就一动不动了。”
杜鹃说完,将宝珠抛还给了兰妮卡。温弗里德为她接下后,再递还给了她。
“这样啊,那你先回去吧,等她清醒过来自然会去找你的。”
“等等!我还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
“你的事情可真多啊。”
兰妮卡有些不耐烦了,但她还是让杜鹃把话说完。
“我想请你放了我。”
“不行。”
兰妮卡不假思索地就拒绝了杜鹃的请求。
“再过几十年,我的国家就会被奸臣祸害,如果我不回去铲除他,就——”
“不行,就算你的国家有难,我也帮不了你。你们都是我的船员,在我完成我的目的之前,我不允许你们任何一个人离开。”
“可是!”
“你是继厨子之后,第二个让我为你办事的人,该知足了。”
杜鹃还有很多话想要告诉兰妮卡,但她突然意识到,她们并不是能够平起平坐在一起谈条件的关系,她们现在能够谈话,完全只是一个巧合,如果再强行将话题进行下去,杜鹃不知道兰妮卡会做出什么,只好作罢,另寻办法。
“……好吧。谢谢你。”
听到这个女孩居然对自己这个海盗道谢,兰妮卡觉得蛮新奇的,于是叫住了她。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
“既然你是从未来回来的,那你应该也有自己的名字才对吧。”
“嗯,我叫杜鹃。”
“哦,杜鹃……这名字虽然听起来怪,但还挺好记的。你可以走了。”
在杜鹃走之后,兰妮卡顿时觉得倦意侵袭。
“温弗里德,今天也辛苦你了,稍微也休息一下吧。”
温弗里德点点头,接着将兰妮卡握着宝珠的手伸向自己的脖子。宝珠发出淡淡的粉色光芒,照亮兰妮卡期待的眼眸,仿佛一个在期待礼物的孩子。
“啊……唔……啊……”
从温弗里德的面罩下传出沙哑的声音,声音断断续续,没法拼凑成一句完整的话,兰妮卡也听不出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但是这些离散的发音却渐渐拼凑成某种特定的曲调,给兰妮卡带来了短暂的救赎。因为温弗里德已经太久没有说话了,就算现在用宝珠复原了他的声带,他也已经忘记了曾经发声的感觉。不过兰妮卡仍然心存希望,只要多加练习,温弗里德一定能找回自己的声音,然后就能像过去刚开始冒险时那样,为兰妮卡带来动人的歌谣。
在温弗里德沙哑顿挫的哼唱中,兰妮卡渐渐陷入了沉睡。这段时间既是骷髅,又是石巨人,还有人鱼的经历,早已让她的精神疲惫不堪。可能是受到杜鹃的影响,她久违地开始做梦了。在梦里,她梦到了她和温弗里德是如何克服艰难险阻抵达西海岸港口,如何将一只逃生小舟变成一艘巨大舰船,他们又是如何在不计其数的海盗的争斗中存活下来,并当上了船长。在戴上船长的三角帽时,兰妮卡对未来充满无限的憧憬,心想她和温弗里德的愿望终于要达成。
可是真实的航海生活让她感到乏味。不管兰妮卡曾经对大海有过多少憧憬,只要在海上生活一段时间,大海跟她小时候经常看见的山脉没什么差别,规律的起伏无法提起她的兴趣。而且海上航行有可能一个月都只能看到蓝色的天空和蓝色的海水,或者灰色的天空和灰色的海水因此兰妮卡早已对美景没什么期待了,只要不是蓝色的东西,都能让她感到兴奋,美丑早已没有了概念。
外部环境很糟糕,兰妮卡的心情好不到哪去。再加上她手下的这些船员,没一个能让她省心的。毫无章法,毫无秩序,比曾经在孤儿院的孩子还要难管理。毕竟在那群人渣的认知中,女人当海盗船船长是不被认可的,所以他们都在想方设法挑逗这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
幸亏有温弗里德在,当时也没有哪个船员的剑术能够胜过他。因此兰妮卡的安全才有了保障。兰妮卡曾经考虑过尽可能只招收女性船员,但是由于体质差距,有许多劳务与战斗需求她们都难以胜任,因此必须招揽男性船员。
但是无论兰妮卡如何缩小男性船员的比例,船上总会出现女船员怀孕的问题。只要女性一怀孕,工作效率都会急剧下降,兰妮卡没有转职做助产士的想法,只能让她们下船。哪怕是曾经某个把分娩当呼吸,临盆时还在战斗,并把自己刚生下的孩子当链球使的女强人,兰妮卡也受不了她,也让她下了船。
经过几番辗转,最后兰妮卡决定还是只雇佣男船员,为了要管理好手下这些穷凶极恶的男部下,兰妮卡往往需要多次做出许多非人道的抉择,才能稳固住自己船长的地位。“梦想”这种孩童的妄想,渐渐被她抛之脑后。
经过时间的磨练,兰妮卡掌管的海盗团日益壮大,从一开始只有打家劫舍杀人越货才能养活一船人的小角色,变成可以为各方势力走私货物,或是寻找宝物的狗腿子。自己的身份本就见不得人,跟这群人打交道往往凶多吉少,血本无归已经成为家常便饭,如果能够捞得一笔,也够整船人挥霍个大半年。但是在众多委托之中,只有某次与伊尔兰道商会的合作,成为她脑海中不可磨灭的黑色记忆。
伊尔兰道是艾泽顿境内最大的商会之一,其特点并非是规模大货源广,而是能够免去绝大部分手续和税金直接向王族提供商品。该商会对外宣称是由王族直属负责管理,但是实际上真正的幕后操手是教皇戈尔多,兰妮卡和温弗里德都曾差点死于他的手中。
兰妮卡与温弗里德会遇到戈尔多,这就不得不提到一个来自兰妮卡船上的叛徒——欧曼。这个看上去十分沧桑的中年男性是被兰妮卡从海上救起的一名漂流者,对人鱼的情况颇有研究,十分了解人鱼的习性,总能用一些莫名其妙的办法将凶猛的野生人鱼驯服得温顺粘人。船上的海盗都将他称作“人鱼学家”,兰妮卡将他留在船上,也是为了能够增加一个稳定的经济来源。
由于欧曼出众的才能,海盗们都过上了好日子,他在船上的地位日益升高,甚至出现了比肩船长的人望。可是任谁都没有想到,他居然暗中勾结伊尔兰道商会,以商谈委托为由,将兰妮卡从温弗里德身边剥离,骗入黑布尔镇的地下祭祀场。
而另一方面,欧曼还在海盗船上留下了火焰巫术的咒印,在他离开海盗船的隐蔽点,就发动了咒印。幸亏留在船上的温弗里德发现得及时,大火只烧毁一只海盗刚买来的大型帆船。
没有人知道欧曼当时为何会背叛,船上所有人都待他很好,他完全没有需要烧船的理由,最后只能得到这个男人已经疯了的结论。
让温弗里德深感不安的是,这个疯癫的中年男人正跟兰妮卡在一起。温弗里德号召船上的海盗们一同去营救船长兰妮卡,但是船员们一直以来都对身为女性的兰妮卡当船长有成见,因此善于战斗的水手都未响应温弗里德的号召,反而觉得兰妮卡如果死了能重新选拔船长是个更好的选择。
温弗里德见号召无用,便独自一人潜入危险重重的黑布尔镇,前去营救兰妮卡。他没有任何的线索,只是一心想要找到兰妮卡,任由自己的情绪控制脚步和方向,但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指引他走过欧曼和兰妮卡走过的路,一点一点接近兰妮卡,并最终一路斩杀阻挡在前穿着诡异服饰的祭司,在幽暗潮湿的,被白色蜡烛照亮的大礼堂中,找到了已经被绑在一个长有翅膀的人鱼的石雕像上的兰妮卡,温弗里德二话没说,就跑到雕像前为她松绑。
“你怎么来了!?”
“我来救你了。”
兰妮卡见到温弗里德时,比起感动,更多的是处于预料的惊讶。毕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来的,醒来之后就已经被绑在了雕像上。她都已经在脑海中为自己写好了遗言,可谁知温弗里德却发现了她。
现在她除了想到温弗里德的鼻子像狗一样好使之外,想不到任何能够解释这个现状的理由。
“欧曼那个叛徒呢?我要宰了他。”
温弗里德蔚蓝的眼眸中充满了血丝,让兰妮卡有些害怕,因为她从未见过温弗里德这样生气,所以回他话的时候也声音柔弱了一些。
“不知道,我和他下船不久后就被他弄晕了,醒来之后就在这里了。”
“好吧,只要你没事就好。我们回船上去吧。”
“嗯,好。”
虽说温弗里德来的时候根本没记住回去的路要怎么走,但只要顺着他杀死的祭司的尸体,肯定能够回到地面上。
可就在这时,出口的大门被推开,从外面涌进了大量祭司,那些面盖白巾的祭司,一手持有黄金蜡炬,一手握着外形扭曲的利刃,整整齐齐地分成了两列站到了房间两侧的墙边,口中念叨着语焉不详的咒语。
在场的祭司有一百多人,比之前拦截温弗里德的数量还要多,现在温弗里德哪怕剑术再高超,也插翅难逃。
这时,入口亮起摇曳的烛光,在侍从的带领下,进来一个手持黄金权杖的矮小身影。那是个外表看上去七八岁的孩童,头上戴着不像他的细小脖子能够承受的巨大宗教冠冕,表面布满了珠宝,黄金以及珍珠
“你就是让圣女接近天堂的羽翼吗?欧曼提过你的名字,温弗里德。你居然能够受爱意的牵引找到这里,啊,伟大的爱意,满溢出来的爱意啊!”
眼前奇怪装束的孩子用未发育的声线说着古怪的话语。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指使欧曼带走兰妮卡!”
听到欧曼的名字,温弗里德的怒意完全无法抑制。
“有人唤我为圣君子,有人唤我为教皇戈尔多,既然在艾泽顿,以教皇戈尔多称呼我或许更加合适。”
“教皇……”
兰妮卡有些惊讶,虽然她早就听说过伊尔兰道商会的幕后主使是艾泽顿的教皇,但她从未想到教皇居然是个小孩子。
“你想做什么?”
温弗里德将剑尖指向教皇戈尔多质问道,虽然对方外表是个小孩,但身上散发的气场非同寻常。
“别那么激动,因为你的出现,让我想要改变主意了。我会放你们回去。”
“你这阵势可一点都不像是想放走我们的样子啊。”
兰妮卡环视了一遍周围,接着小声地反驳道。
“前提是,温弗里德需要接受我的考验,你的存在或许能滋养装在容器中的爱意,让爱意更加伟大,神圣。所以向我证明圣女的羽翼是否足够丰满吧。”
教皇戈尔多张开双臂,像是要让温弗里德接受他的恩泽。
“什么考验?”
“听说你的剑术在海上无人能敌,甚至有过用刺剑弹开炮弹的战果。假若你能抵挡我三发魔法弹攻击,我就放你们回去。”
听到考验是这个兰妮卡稍稍放下了悬起的心,因为她了解温弗里德的剑术,她对此十分有信心。
“说话算数?”
“我对天发誓。”
“好。”
温弗里德说完,走到了教皇的进攻不会波及到兰妮卡的位置。可是教皇却举起权杖将在顶部的圆球对准了兰妮卡。
“你离她那么远,是无法成为她的羽翼的啊。”
教皇戈尔多刚说完,权杖顶端就开始汇聚出一个光球,接着向着兰妮卡飞去。
“啧。”
温弗里德见状一步就跃到魔法弹和兰妮卡之间,接着使用柔软的刺剑剑尖,轻易地将魔法飞弹引导向了别处,击中了在一旁的祭司。那名可怜祭司的胸口被魔法弹射出一个大洞,最后倒在了地上。
温弗里德看了眼那名祭司,心想要是自己晚了一步,兰妮卡也会变成那样。
“蛮厉害的嘛,接下来是第二次攻击。”
戈尔多没有给温弗里德任何休息的机会,立刻用权杖制造出第二颗魔法弹,径直飞向温弗里德。
这回攻击没有温弗里德预料之外的变化,他能清晰地看到魔法弹的飞行轨迹,所以他抬起刺剑,想要向刚才一样将攻击挑开。可是让温弗里德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第二颗魔法弹居然没跟随剑尖的引导,反而将剑尖吞噬直逼剑格。温弗里德反射性地大幅度甩动手臂,才勉强用剑格改变了魔法弹的飞行轨迹,随后沿着他持剑的手臂,如同锋利的刀刃,划开一道巨大的伤口,最后与兰妮卡擦肩而过,击中了那个长有翅膀的人鱼雕像。
“咕!”
“温弗里德!”
剧烈的疼痛让温弗里德跪倒在地,兰妮卡尖叫着赶到他身边。她看着鲜血不断涌出的手臂,一时之间不知所措。要是换作平常,温弗里德负伤后可以用能够用人鱼的鲜血让伤口愈合,可是那种带来奇迹的药物现在并不在她的身上。
疼痛让温弗里德的意识变得模糊,虽说这样的伤口对他来说不算少有,但让他担心地是,这还只是教皇的第二次攻击,第二次攻击就已经对他造成不小的伤害,第三次攻击会变成什么样,温弗里德根本不敢想象。
“你在接受过我考验的众多羽翼中是为数不多能够抵挡我第二颗魔法弹的,但还没有哪篇羽翼能抵挡第三颗魔法弹。”
教皇戈尔多用惋惜的语气说着,随后开始在权杖顶端凝聚第三颗魔法飞弹。翻腾的光球表面上看上去没什么不同,但却给了温弗里德无比庞大的恐惧。
戈多尔像是读出了对方的内心,安慰道。
“如果你感到畏惧,以你的实力随时都可以躲开我的攻击,最后牺牲的只有圣女而已。你并非是我等收获爱意所需的祭品,因此我不会再对你做些什么。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而你来的路上刺死的那些信徒,你也无需愧疚或是担忧。他们都享用过人鱼的血肉,得到过人鱼的祝福,总之我们之间又或者你与伊尔兰道商会之间都不欠什么。”
“挑拨离间的废话就不要说了。”
温弗里德打断戈尔多的话,使出全身力气从地上站了起来,换了另一只手持剑,眼神中充满了坚毅的光辉。
“我和兰妮卡的感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脆弱。”
“哼哼哼,真是让人嫉妒的神圣与美丽啊。”
教皇说完,将权杖再次指向兰妮卡。
“温弗里德……”
兰妮卡看着眼前的温弗里德,又想起了童年时期温弗里德从蛇形魔物的利齿中将自己救下的身影,那份尘封已久的无力感与自责再次涌上心头。她不想死,也决不允许温弗里德死去。她知道这是个很贪心的想法,但她能够当上海盗船船长本身就已经够贪心了,再贪心一次又何妨。
“兰妮卡。”
在兰妮卡思考的时候,温弗里德叫了她的名字。
“什么?”
“躲到我身后来,不要离开我的背后。”
说完又对兰妮卡使了个眼色,兰妮卡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他们都想到一块儿去了,但比兰妮卡早一步的是,他先想到了一个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
兰妮卡站了起来,躲到了温弗里德的身后。她不担心自己因为看不到教皇何时发动攻击,她更担心自己可能跟不上温弗里德的动作,而拖了后腿。所以她只能预测温弗里德接下来的行动,这可能比猜测教皇发动攻击的时机要简单许多。凭借着她与温弗里德常年来的相处,一定能够回应温弗里德想要做出的行动。
“这是最后的攻击,让我见证奇迹吧,圣女与她的羽翼。”
教皇说完,魔法弹脱离了权杖。这回魔法弹的飞行速度跟前两次一样,因此温弗里德轻而易举地就看清了它的轨迹。可是他没有用刺剑抵挡,而是朝着直逼而来的魔法弹大喊了一声。
“跳!”
温弗里德和兰妮卡同时跳向一侧,避开了魔法弹的飞行轨迹,这样一来即使不用抵挡,戈尔多的第三次攻击也会落空。
但是,让温弗里德万万没想到的是,这颗魔法飞弹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改变了原来的飞行轨迹,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目标仍然锁定在了温弗里德的身上。他想要举起剑抵挡,但一切都已经太迟。
因为兰妮卡预测对了温弗里德的行动和时机,以为他们已经度过了戈多尔的试炼,正兴奋地想要庆祝一番。可当她刚抬起头,看到魔法弹击中了温弗里德的头部,鲜血四处泼洒。
“温弗里德!!!!!”
兰妮卡声嘶力竭的呼喊响彻整个房间。她伸出手想要撑住倒向地面的温弗里德,却被对方的重量拉倒。她使劲将温弗里德的身体翻一个面后,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展现在她面前,回忆中温弗里德的面貌与眼前的景象一同冲击着她的理智,想要叫喊却已经无法发出声音,泪水开始不自觉地涌出眼眶。
兰妮卡本以为常年的海盗生活已经让她习惯了血腥与残暴,但是当看到满脸是血的温弗里德后,却像变成了一个第一次看到血的小女孩。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前不久才跟对方说过话,却在短短的数秒后,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兰妮卡将头贴在温弗里德的额头上一动不动,酒红色的长发沾上了鲜血,颜色变得更加暗淡。现在她只希望戈尔多早点动手杀了她,可是对方迟迟没有动手,相反却面露惊讶。
他惊讶于自己的魔法弹没有穿透温弗里德的头颅随后再穿透兰妮卡的身体。在他的想象中,那第三颗魔法弹的强度本应完美地出现这样的结果,而不是简单地在温弗里德的脸上留下一些皮肉伤。
“这就是爱意的指引吗?我的魔法弹居然没有穿透这只羽翼。”
教皇戈尔多脸上的表情重新趋于平静,接着她缓缓走到兰妮卡的跟前,怜悯地看着这对不断向他展露爱意的男女,他既是羡慕又是欢喜。
“他只是受到冲击晕过去了。”
“什么?”
兰妮卡突然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小男孩。
“温弗里德还活着吗?”
“你们达成了试炼,依照约定,我会放你们回去。”
说完,教皇用权杖叩了一下地面,地面上以兰妮卡与温弗里德为中心画出一个耀眼的白圈。兰妮卡不知道这是什么法术,只听到戈尔多念叨着什么话语。
“复仇吧,复仇吧,让漆黑的血液流遍全身,使爱意受到试炼,最后绽放光芒,成为新的太阳,群星必将为尔等臣服。”
话音刚落,兰妮卡眼前闪过一瞬白光,接着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没有教皇戈尔多,也没有众多衣冠奇异的白衣祭司,只有习以为常的桅杆,甲板以及众多陷入震惊的海盗们。
本来这群海盗没打算等兰妮卡和温弗里德,却咽不下被人背叛还被烧了船的恶气,于是一致同意给温弗里德一些时间,如果到了太阳升起后温弗里德还没回来,这群海盗就会抛弃他们。
现在他们看到那个曾经战无不胜的温弗里德满脸是血地倒在兰妮卡的怀中,一个两个都被吓得不轻。其实他们曾经都想过,在温弗里德倒下的那一刻,就是他们篡位的时候。可是在当时,他们都没了背叛的念想。海盗们再怎么不满兰妮卡,但在曾经遭遇的战斗中,都多多少少被温弗里德救过命。因此,现在就算被兰妮卡发号施令,他们也默默服从了。用担架将温弗里德抬到了医务室,接着在他的伤口上涂上人鱼血肉的混合物。
混合物接触温弗里德的身体后就散发出粉红色的微光,等到微光散去,人鱼的血肉会一起带走温弗里德结块的血污,当兰妮卡重新看到温弗里德的面容时,差点因为眩晕摔倒在地。
温弗里德被魔法弹击中的脸部,失去一大片脸皮以及附带的肌肉,本来隐藏在口中的牙龈现在全部暴露在外,宛如一个还夹带血肉的骷髅。虽然人鱼的血肉能够让人加速治愈伤口,但跟人鱼的自身愈合不同,它无法恢复失去的血肉。因此,即使身上的伤口全部愈合,却也留下了无法弥补的缺口与悲惨的丑陋。
船医还告诉兰妮卡,因为受伤面积一直延伸到脖子,有伤到声带的可能,让兰妮卡做好今后无法再听到温弗里德说话的准备。
兰妮卡深吸了一口气,沉默地点了点头。随后她以自己也受了些轻伤为由,疲惫地问船医要了一瓶人鱼之血,独自回到了船长室,丢下三角帽,脱去身上所有的衣物,接着坐在了梳妆镜前,注视着镜中充满女性独有魅力的自己。
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每当她坐在镜子前,镜中总会有温弗里德的身影站在他身后保护着她。哪怕在兰妮卡一丝不挂的时候,温弗里德也会在场,只是会害羞地将脸别到一边,不管过了多久都会这样,真是可爱!或许男性都难以抵抗这个身体吧。
可是这个样子却总在给温弗里德带来数不尽的麻烦,如果她不是女性,是不是能给温弗里德减少一点担忧呢。或许吧,至少船上的这群人渣就不会对她有偏见,更不会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教皇把自己当作什么圣女,温弗里德更不会受伤。可是,如果她不是女性,温弗里德还会给她一起离开小镇,一路向西出海当海盗吗?她不知道。
但是时间如果能够重来,她就算是男性,也一定会拉上温弗里德去当海盗!
兰妮卡在梳妆台上拿起一块丝巾,卷成一团死死咬在嘴里,接着握住台上锋利的匕首,将刀刃移到了头皮,又放到了胸下。她在害怕,也在纠结应该从哪一边开始。可不管怎么选,他都觉得会疼得让自己恨不得死去,但想到将来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等待她为温弗里德完成,她就充满了勇气。
再见了,我。
断掉了最后一丝留念,兰妮卡在握住匕首的手上用下了狠力。
“啊!”
梦境唤醒了兰妮卡记忆深处的疼痛,把他从睡梦中惊醒。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周围已经点起了照明的火把,被光亮吸引来的虫子在火把边飞舞,然后被烧死。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她看到温弗里德手里正端着两个木盘惊讶地望着她。
“吃饭了吗?温弗里德。”
温弗里德点点头,接着把晚餐递到了兰妮卡的面前。
又一次近距离看到他面罩下凹凸不平的伤疤,兰妮卡深吸了一口气。
“温弗里德。”
在温弗里德准备离开前,兰妮卡叫了他的名字。
“你的仇我一定会为你报的!叛徒欧曼也好,教皇戈尔多也好。”
“……”
温弗里德只是无言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