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四点二十三分,姜千望忽然从梦里惊醒,她觉得身上被披了一件沾满热水的毯子,身体很是透不过气。
我在床上?
这里是哪里?
门虚掩着,隐约能够听到人的聊天声,米帆声高语气平淡,林彬可察其怒意,声音低低。
是米帆在问林彬的情况吗?
姜千望很想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可她刚挺起身子,虚弱的手臂便和床席错开,摔回床上。
门边听到声音,姜千望看到有个人站起来快步走来,是刚才在公园见到的,头发渐变的女人,她蹲在床边,用手给自己探热,一边说:“还在低烧,再睡一觉醒来就好了。要喝水吗?”
姜千望点了下头,女人拿来水杯,她小口嘬着吸管,随后接过水杯咕噜噜一口喝光,这时旁边的女人也自我介绍完毕,姜千望记起来她叫薇拉·洛洛琦。
她道谢,又躺下,但眼睛睁着,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薇拉则误以为她睡不着,心里也有些问题,于是问:“你们真的是表兄妹吗?”
顺着米帆的话说会不会更好?
但姜千望摇了摇头,她觉得薇拉是知道了的,而且她对把米帆当作哥哥有一点抗拒。
和辍学创业小有成就的哥哥不一样,和...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堂哥也不一样。
“我没有表哥。”姜千望说,“我请他帮我处理些事。”
薇拉识趣地没有继续问,反倒是切了个话题:“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
说出来姜千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薇拉抓到了她变化的小表情,兴趣格外浓厚,碎碎念着,姜千望都听不到客厅在说什么,这才有气无力地说:“别人介绍...”
“谁呀?”
“不认识的人。”
姜千望之所以去有求馆,是因为几天前她在第七区闲逛时,路经一家贴着‘转租’字样的首饰店,老板娘背对着她,在门外摆弄盆景。
本来这不是什么大事,这样的店铺随处可见,只是她要与老板擦肩而过时,那人忽然说了句:“我发现了,你有要解决的事情。”
随即她转身微笑看向姜千望,邀请她入店坐坐。
首饰店很空旷,商品只剩进门处就能看到的两个架子,在房间的最中心处摆着一张方桌,四角各自放着蜡烛,一颗拳头大小的水晶球摆在正中央。
她与姜千望对坐,然后说:“我是预知未来的能力者。”
听到这,薇拉眨了眨眼,问:“姓白?”
姜千望表示不知道,对方没有提及名字,只是拍着衬衫难以掩盖形状的胸脯保证免费且必能成功解决问题,随即看掌纹,摸骨头。
姜千望对能力者并非一无所知,但比较早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缺乏在这一方面的才能,而且不知为何,她从十岁开始就认定自己不可能成为超能力者,于是就爽快地放弃掉了这方面的学习,决定以普通人的方式度过一生。
饶是如此,她仍然觉得这个能力者很有问题。
为什么观测未来的能力要看手相?为什么要摸手?为什么摸着摸着就摸到自己后面来了。
她抬头,不好意思地看向正为她捶肩的占卜师,说:“您...看出什么了吗?”
“会很辛苦。”那占卜师回到原位,“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不好过。”
“来了!”薇拉好似很熟悉这样的套路:“接下来肯定就要说破财挡灾了吧!”
“我也这么觉得...”
但实际上,那位占卜师并没有这么做,她写下了有求馆的位置,说馆主是一个什么事情都能干的人,找他可解决大部分问题,并说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每一步都要想清楚,才能走到最好的结局。但选错了,也未必不能往好结局,你说是吗?”
“之后呢?”薇拉问。
“来了一个...”
姜千望难以说明那是什么装扮,用手指在头上比划了几下:“戴着黑色高帽子,披斗篷的人,没有看到脸,他和我说有缘再见...我就跑了。”
薇拉不明所以地露出僵硬笑容,毫无解释,催促姜千望继续说。
之后就来到了昨天上午,本准备直接回第十二区的姜千望,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有求馆附近。
这一片不是很熟悉的她在十字路口到处转悠,本想找一个人随便问问,可夏日的早晨,每个人看起来都急匆匆赶着去哪,如一列列单人火车难以阻挡。
这时,她忽然看到一个停在窄道门口,光着脚的女生。
她的年纪和自己相近,头发是黑色的——虽是如此,但对头发很有研究的姜千望看来,总觉得像是染的。不,或许是比染更加奇怪的感觉...像头纱!
她走近看,发现女孩头发上没有盖着什么东西,但那黑色的长发却越来越让姜千望觉得不正常,于是她伸手轻轻抓住了其中的一束。
女生猛地回头,姜千望吓得往后退了半步。
微热的晴空下,女孩柔顺的头发如一条小得不能再小的窄桥,两端各有黑色和巧克力色的柔顺瀑布。
姜千望松开手连声道歉,那女生摸了摸披在肩膀上的头发,以格外营业式地笑容摇了摇头,姜千望这才发现,她的眼睛是铜黄色的,而且上穿着的似乎是居家的睡裙。
是住在这附近的人吗?
“你要去这里吗?”
她看到姜千望手上的纸条,于是歪着头看了过来,姜千望有些不好意思,将纸条递给了她。
“在那边哦。”
她指着街角:“往左边拐,走一个街道就到了。”
姜千望拿着纸条,远远地眺望,呼了口气,正要道谢,回头,女生却消失不见,之后姜千望就去了有求馆,然后经过一番波折就变成现在躺在刚认识不久的薇拉家的床上的情况。
“听着像幽灵。”
薇拉听罢后如此评判:“第七区的灵异事件和异常现象特别的多,陈东这厮肯定是做了遭天谴的事情。”
又听到她说这个名字了,姜千望就算不刻意也已把名字记了下来。
“那是个...讨人憎的人。”
薇拉再一次和姜千望探温,发现她体温下降后,正要给她系统性介绍一下陈东是如何得罪遍全扬城的异常现象管理局的时候,忽然听到起居室传来的,刻意高扬的声音:“你做这么多,无非也是看上那小妞的钱而已!”
薇拉合时宜地无言,因为姜千望眼睛睁得很大,她很在意米帆会有什么回答。
可她没听到,只是听到了林彬更多地声音:“放了我,我们俩联手把这笔钱拿过来,我负责洗白,对半分。想想看,你就算拿着半亿你也花不了,汉碑的势力摆在这,你家人会死得很难看。你现在和两个女人同居吧?还有你在第三区的父母。你要多为他们想想。别把自己撑死了!”
“我又不为了钱。”
隐约间,两人听到米帆小声这么说。
“得了吧...行!你不为了钱,你大气,可以,但你现在得罪了我们,你以为日子还能好过得了吗?我还是这句话,放了我,我让你那个什么馆加入汉碑,谁都不敢对你动手,你想找什么样的女人谁都不会拦着你,没人能在扬城里挑战汉碑!你别告诉我你也不为女人。钱你不要,女人也不要,你图什么?”
姜千望不自觉屏住了气。
听到林彬哇的一声,好像挨了一记拳头,接着又是两三下拳拳到肉的声音,他很快就来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家里安静了下来,姜千望缩起身子,在一种难以言述的情绪里沉沉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