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利莫里亚城,瞭望塔。
老爹独自坐在塔顶,双手撑着下巴:
“终于还是要结束了么,德古拉……”
……
黄昏,阳光照在城市的空地上。在海堤的边缘,坐着一高一矮两位少年。
高的名为德古拉,他右手边是自己的挚友。
“哎,最后看一眼大海吧,之后可就没有机会了啊。”
“大海有什么好看的。”
德古拉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友,又转过身去,眺望着海面的波涛:
“要是以后还能在看到这样的景象就好了。”
“至于这么悲观么。躲过陨石,还是可以再见的。”
德古拉嘴角微微上扬:“哎,反正我是没有你的福分,可以自由自在的,不用挤进那窄小阴暗的休眠舱里……要是可以的话……我真想就在海边过一辈子,就看着海面反射的波光,听着浪涛声……”
少年仰起头,慢慢地闭上了眼,仿佛沉浸在从耳边跑过的海风声中。
“呐,沐晟。如果可以的话,就让我一直活在眼前的风景里吧……”
矮个的少年站起身,视线追随着德古拉望向远方。
“我尽量吧。”
名为沐晟的少年被选为“观察者”,负责在利莫里亚进入深海休眠期间的维护,以及海面之上世界环境的记录与评估。对于利莫里亚人来说,死亡早已不是肉体的消灭,只要精神保留下来,那么这个人就是一种客观的存在。灵魂保留与提取的技术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去等待危机结束,只不过这是他们第一次遭遇如此境地。
利莫里亚精神至上的理念让他们对于能源的需求并不是非常大,除了满足日常所需和少部分的储藏外,利莫里亚城中的资源不足以维持所有人的灵魂以活跃状态维持长久,这也就是“观察者”设立的目的所在——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文明的延续与未来。
“辛苦了,沐晟。”
古德拉拍拍沐晟的肩膀,转身离开,走进了休眠室。
随着城载智能的倒计时,利莫里亚城逐渐被力场所包围,本应吹进来的海风也被无情地阻挡在城外,这让沐晟感到些许孤独与忧伤。
利莫里亚渐渐没入海面,夕阳余晖的光粒打在力场上,仿佛在演奏一曲无声的送别之歌。
随着倒计时趋于尾声,沐晟周围终于只剩下了黑暗。
“已进入低能耗模式,正在启动全息伪装。”
“城内荧光照明系统已上线,热泉工厂计划启动。”
“电磁脉冲干扰已启动。虚假信息覆写系统已上线。利莫里亚城已进入避难观察模式,城域智能即将下线,规划权限将移交观察者:沐晟。”
“滴——”
随着一声悠长的鸣笛声,利莫里亚正式宣告进入隐匿时代。
“启动星空投影。加载个体名:古德拉的精选集。”
随着一声令下,原本空无一物城顶显示出了粼粼波涛,就像不久前沐晟亲眼所见的一样。
轰——
骇人的震动持续了整整一天,陨石砸进大海,有的就在通往海底的路上被海水溶解,但还是有不少能够抵抗住深海的压强,凭借远超自身浮力的重量坠到了海底。短短几个小时,利莫里亚的邻居——亚特兰蒂斯就在这场灾难中覆灭了,由于技能树的不同,以及城域系统的兼容性问题,沐晟无法接收亚特兰蒂斯的幸存者。实际上,在他们真正与沐晟取得联系之前,就被利莫里亚的徘徊者清理掉了。
死一样的沉寂并不意味着灾难的终结。陨石雨在进入大气层时与大气产生剧烈的摩擦,产生的硫化物和氮化物严重污染了地表的空气。现在的天空,已经被火光和浓烟所吞噬。地标流淌着尚未冷却的熔岩。熔岩的高温点燃了森林,放肆燃烧着的森林不再是各种可爱生物的家园,而变成了他们的火葬场。
沐晟独自一人,游走在热泉工厂和总控室。现在的他拥有利莫里亚特殊时期最高权限,能够在资源和储备允许的情况下,调用被列为禁忌的技术。
时光流转,大地重新恢复了生机,但海水中的污染物还未完全净化,若是升到海面,在关闭力场的一瞬间,被力场裹挟上来的有毒有害物质就能摧毁刚苏醒居民的躯体,到时想要提取并复活一个人的灵魂就会变成无稽之谈。
出于系统流程以及想要纪念的原因,只有所有人都走出休眠仓,到广场集合完毕后,城市才会再次回到海面上。
眼看储备能源将要见底,沐晟关闭了一直以来维持灵魂半活跃的引导程序,强制所有人进入深度睡眠。城载智能在后台维护灵魂活性,以免重启时造成对本体的损害。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类人文明开始出现,沐晟秉持利莫里亚的做事原则,没有对新生的文明加以干涉,只是在海底通过瞭望塔的权能观察着。
新生的文明逐渐发展,壮大。沐晟饶有兴趣地记录着,分析着。这给他几百万年来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不过新生文明所展现的图景,和利莫里亚大相径庭。
“或许是地理因素导致的吧。”沐晟在语音记录中留下这样一句话。
利莫里亚大陆出奇的平坦,就像是草原,但因为独特的磁场,形成了陨石撞击后不曾再现的奇特景观。而如今的地表,河湖纵横,山川遍布。将拥有同一种灵魂的不同智能个体分割开来。或许是因为缺少了有效便捷沟通的条件,各个群体之间逐渐形成各自独有的文化,拥有着不尽相同的语言。与利莫里亚相比,地表文明丰富繁杂的文化着实让沐晟感到眼前一亮。
但是低效率的沟通终究产生了思想上的重大区别。
利莫里亚诞生初期,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与交流无时无刻不在进行,思想与思想的碰撞,灵魂与灵魂的交流,使利莫里亚的居民认识到思想的重要性和对于区别一个个体的决定性。而这种对于精神本源和存在本身的高度认识,让利莫里亚人更偏向于精神上的生活,对于资源的需求并没有新生文明那样迫切。
他们知道,人与人之间存在着必然且深刻的区别。而他们也坦然接受了生而不同的差异。在利莫里亚,没有平等的概念,因为没有人去贪婪地追求不适合自己的东西。他们学习,学习别人的思想,进而内化为自己的一部分,不断丰富着自己对于世界的认识。
在利莫里亚,没有国家的存在,有的只是特化的各个部门,这点和新生文明截然不同。
沐晟想不明白,为什么拥有相同祖先的新生文明要去撇清与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以“我是某某国人”自居。为什么要无限制满足自己明知不可能满足的欲望,还因此影响了他人的生活。为什么成为焦点的往往不是最能启发、感染人的一个个美丽灵魂,而是占有更多金钱和资源,拥有好看皮囊的人……
尽管在沐晟看来,新生文明的做法和习惯多少有些奇怪,但在这种丰富华丽的文化协奏曲中,有一种利莫里亚人从未考虑过的生活方式。
沐晟回想起自己度过的漫长岁月,找不到那一件事能与他新发现的名词相对应——理想,或者说——目标。
自从诞生开始,和所有利莫里亚人一样,沐晟一直在呵护着自己的思想,拜访着他人的灵魂。从来没有为了去实现什么而“努力”过。也就没有体会过失败,没有想去抢夺成功。在一开始,沐晟仅仅把这种行为当作是放纵欲望的另一种体现。但当他看到,越来越多的人通过“奋斗”,在艰难的社会中崭露头角,从纷扰的世界中仰起了头,看到别人不曾看到的风景时,他感受到新生文明的美丽。这让他更加珍惜如今漫长的时光,因为深海之上的“他们”,总能勾起自己心中想要交流的渴望。
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沐晟与露西相遇。那是一次意外,露西所乘的船失事,沐晟用自己的意识操纵徘徊者,将露西的意识回收,同时调用了禁忌科技,将露西的存在加上了禁锢,将其从与之相关之人的脑海中隐藏起来。沐晟重塑了露西的肉体,通过记忆规划的权能,将她对于原本生活的记忆风尘起来,转而导入作为利莫里亚人的自我认知。但沐晟发现这样做之后,露西作为新生文明人的行事作风受到了不小的影响,或者说,基本被规划的记忆所重塑了。
沐晟找到了原因,最终决定,如果再有一次机会,自己将放弃V5水平的记忆规划,以及附属的禁忌科技。但这会让利莫里亚冒很大的风险,前几次实验释放的人并没有履行与自己的约定,这让利莫里亚和亚特兰蒂斯在深海之上被人所意识到。
沐晟转变策略,他要让接下来的人尽量适应这里的生活,最低限度也不能再让利莫里亚曝光了。
接着,他遇到了柏霖。
于是,他与露西在柏霖面前演了一出戏。沐晟化身“老爹”,为的就是这个原因。
但由于柏霖U盘里的数据,露西的记忆规划被清零,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是时候结束了啊——”
沐晟从瞭望塔上爬下,走进提前告知柏霖和露西的会议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