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穿回自己衣服的清尘，与风铃一起漫步在前往祠堂的路上。
比起早上离了风铃就寸步难行的状态，如今的清尘对相府的结构已大致熟悉。
总的来说，相府是个很奇怪的地方。它的面积过于庞大，可能有七八十亩的样子。
走一圈要半个多小时，却只住了三个人。
即使算上清尘，外加府上三十几个佣人，整个相府依旧人影稀疏，走好久才能看见一两个活人。
但相较于府中稀疏的人气，府里的建筑却非常之多。
不仅是厅堂、棋室、戏台这类的功能性建筑，更多的是可以住人的屋子。
相府之中有两片居住区。除了林玄石住的主家区域，还有一片明显属于分家的区域。
分家区前前后后有六个大院，起码能住下二三十人，可现在已全部废弃。
如果算上那些十室七空的连排棚屋，与清尘住的客房群。整个相府最热闹之时，应该能塞进一百二十人以上，这还不算临时拜访的访客与住在府外的走工。
清尘望着四周被包裹在府中的无人竹林，只觉得相府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缺乏人气，致使阴气过重。
偌大个园子，被仅有三人的林家占着，浪费土地，也不便于生活。
如果让清尘来选，他还是喜欢原来世界的两室一厅。空间小，方便他和老婆过没羞没臊的生活——只要别再整个恐怖岳父与奇葩大舅哥就好……
“……少主，请留步。”
忽的，风铃的声音打断了清尘的思考。
清尘在刚刚思考的结尾补上一句“也别再整个三无毒舌萝莉”，便回头问道：“咋了，有什么事吗？”
风铃依旧面无表情，但语气严肃地说：“少主，婢不想再拐弯抹角了。婢现在想问少主一个问题，少主究竟是什么人？”
“……”
突如其来的问题，犹如一记直球砸在清尘脸上。
清尘知道这话迟早要被问出来，可他没想到会是现在。
原本，清尘脑子里正盘算着见到林问秋后要该怎么跟她解释自己的离开。可如今风铃突然捅破窗户纸，直接导致清尘的大脑失去响应。
慌乱之中，清尘本能地选择搪塞，顾左右而言他道：“你，你在说什么呀，怎么会问出这种没头没脑的问题。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少主说的没错，也许婢真的太累了，居然会觉得眼前之人不是少主。”
风铃叹了口气，当他再次睁眼时，本就阴郁的气场更加深沉，看起来十分危险。
“不过少主，婢要提醒一句。婢现在真的很累，已经没有心思陪少主胡闹了。少主不要再为难婢，老老实实回答婢的问题。”
“如果我不老实呢？”
“那就请少主恕婢僭越了。”
一语落地，风铃腾空而起。从她先前的几次表现来看，风铃也是习武之人，而且实力不俗。清尘的眼睛抓不到残影，只是感到身侧刮起一阵风。脖子忽悠有了刺痛感。仔细一瞧，才发现风铃侧身贴在清尘后背上，左手反握着之前送给她的簪子，抵在清尘的咽喉上。
卧了个大槽！——清尘在心里狂叫。也许在清尘所处的这个圈子内，自己是最弱鸡的那个。
但无论内心如何翻江倒海，清尘的表情永远稳得一批。作为圈子里最会装的人，清尘瞟着萝莉顶自己喉咙的簪子，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冷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用我送你的簪子威胁我，这算恩将仇报吗？”
风铃没有松开手，反而又将簪子往里送了送：“少主莫要再油嘴滑舌了，这可不像少主会做的事情。”
清尘想起风铃先前说过的话，回击道：“你不是对我不怎么了解吗？怎么现在又说我不像我了。”
风铃的眼神透出恨意，声音有些颤抖地道：“没错，少主的许多事情，婢无从得知。因为少主外表孤高、桀骜、放荡不羁，内里却死板、严苛、不近人情。若婢有一丝僭越行为，就会被少主严厉惩罚。少主不可能送婢东西，也不可能征求婢的意见。”
清尘眼睛一转，打岔道：“原来的我就是个混蛋，但这不挺好的吗？我现在失忆了，根本记不起原来的我是什么样子。我现在是重新开始，你为何不也忘掉原来那个混蛋的我，接受现在这个新的我呢？”
“失忆？呵呵，原来少主还记得这个说辞啊。”
忽然，风铃的口中发出明显且诡异的笑声。清尘不敢回头看她的脸，但清尘相信，萝莉此刻的冰雕脸正处于瓦解状态。
“婢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少主居然当真了。和原来的少主相比，现在的少主还真是有些可爱。”
“那你恨原来的我吗？”清尘问道。
“恨，当然恨，但婢没有资格恨少主，谁让少主是婢的主人呢。”
“哦是这样……”
清尘随口敷衍了一下，脑子却在飞速运转着。
从刚才的笑声开始，风铃的声音有了明显的上下起伏。被压抑的情感得到了释放，让清尘终于有了与人对话的感觉，而非机器。
也许风铃之前那种无表情无情绪的说话方式，就是被原来的自己逼出来的。清尘再次感叹“老子到底附在什么鬼东西上”，同时又对现在被萝莉胁迫的情况感到一丝兴奋。
因为他终于读懂了风铃的内心想法，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是进步。
“风铃，有一件事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清尘继续故作镇定地说，“不管我现在的情况是否为失忆导致，现在的我都不是原来的我。无论你对‘我’抱有怎样的印象，都别套用到现在的我身上，更不要将对‘我’的恨意倒给现在的我。”
风铃叹了口气，故作大声地说：“那就请少主给一句准话，现在的少主究竟是什么人，婢真的不想陪少主胡诌了。”
清尘想了想，实话实说道：“一个没有任何系统外挂，还在穿越过程中掉出时光隧道脸着了地的倒霉主角。”
“又在胡诌？”风铃的簪子又往里送了送，在创口处刺出了一滴血珠。
“也许你听不懂，但这就是实话。换一种你可能听得懂的说法，就是你家少主跳了个大神，将我这另一个世界的灵魂请到了他身上。结果他的灵魂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的灵魂也被困在这身体里回不去，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另一个世界……”风铃楞了一下，可随即冷笑道，“哼，怪力乱神之说都出来了，少主觉得婢会相信少主的鬼话吗？”
“信不信是你的事，我的小命现在掌握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
风铃犹豫了。她先前仔细检查了清尘的身体，发现所有暗记全部在位，无一处伪造，不可能是有人冒充。
风铃想，既然少主的身体没有变化，那只可能是传说中北地南疆，那几种会使人心性大变的巫术与蛊术。然而眼前的少主思路清晰，行动顺畅。虽有时疯言疯语，但也不似巫蛊所为。也许真如这位陌生“少主”所说，是发生了怪力乱神之事，让少主的灵魂替换了。
——如此作想的风铃乱了心神，簪子稍稍远离清尘的喉咙。
清尘抓住机会抽身脱离，风铃也没拦着，任由清尘离开自己的控制。
清尘抹去脖子上的血液，生气地瞪着风铃。可刚刚在清尘身后有着丰富感情的萝莉，此时又变回了三无的模样，向清尘躬身致歉道：“请少主原谅婢的失礼，婢实在不该对少主动粗的。”
“知道就好，以后别这么做了。”清尘不高兴地回道。
风铃没有看清尘的眼睛，冷冷地说：“少主不要会错意，婢没在向少主道歉，而是在向少主的身体道歉。婢已知晓现在的少主与原先的少主并非同一人，那么在原先的少主归来之前，婢所忠诚的，只有少主的身体，而非少主本人。”
“对、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清尘很是无奈，整理着衣服道：“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也就开诚布公。我很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可我不知道怎么回去，也不知道怎么让你的少主回来。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恐怕我们都得以这种方式相处。你我是要合作还是为敌，趁这个机会得说清楚。”
风铃微微抬眉，讽刺道：“就凭少主一招就被制服的实力，也想与婢为敌？”
“合作与敌对不是由强弱决定，而是由利益与态度决定的。我对这个世界的国家地理、民风习俗完全不了解，明显有求于你，所以希望你能与我合作。至于你是否愿意，就是你的选择，我无权干涉。”
“不，少主有权命令婢做任何事，婢是反抗不了的。”
“别蠢了，你是要我做一个奴役可爱萝莉，逼她做这样那样事情的人渣吗？这可不是主角该干的事，放到现在的网络环境里是会被投诉的。”
“明白了，婢愿与少主合作。”
风铃爽快地答应下来，只是气场上似乎有种无奈叹息的感觉。
“只要少主不做出格的事，婢会暂时将现在的少主视为原先的少主，继续侍奉，并替少主保守秘密。婢只有一个要求，请少主别再说一些婢听不懂的疯言疯语了，婢听得脑袋嗡嗡叫……”
“OK，没问题！”
清尘笑着比了个手势，结果风铃一簪子穿过空心的“O”，又重新抵住清尘的喉咙。
萝莉的眼神异常冷冽，好像是真的生气了。明明对方只到自己胸口处，可清尘硬是有种被俯视的感觉。
清尘不由吞了口唾沫，低声下气地说：“那个，风铃酱、风铃女士、风铃女王。小的知道错了，能不能先把这个移开，这样不好说话……”
风铃没有收手，继续抵着清尘道：“既然少主不是原先的少主，那婢就不可能再让少主见林家小姐。小姐爱慕的是原先的少主，若少主以这副身体去见小姐，就是在欺骗小姐。少主要离开相府，婢会替少主向小姐道别。请少主回到客房，待婢回去，再做行动。”
清尘哭笑不得地说：“不是吧，我见见未来老婆都不行？！”
“其一、少主与小姐只是订婚。其二、与小姐订婚的是原先的少主而非少主。小姐是婢的救命恩人，婢不会允许少主伤害小姐。如果少主敢对小姐起歹意，婢会毫不犹豫，将少主彻底抹杀。”
可怕！——清尘无言地望着风铃。动物的本能告诉他，萝莉是认真的。
清尘很困惑，为什么自家的私奴对待林问秋比对待自己要好那么多，但是他也不敢问，只能点点头答应。
话说风铃的执行力真是厉害。清尘回到客房不过一分钟，她就已经跟府中上下道了别，并替清尘收拾好离开的一切。
于是，清尘几乎是被风铃拖着，毫无尊严地走出了相府。想他堂堂“天下第一才子”，居然连自家的小私奴都反抗不了，连清尘自己，都觉得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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