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打的好爽啊。”
夕阳在今日的表演已经接近了尾声，半个人藏进了天边的幕帘中，向着观众做最后的谢幕。
银色长发的不苟一笑少女，和矮了一头的青色短发的天然妹并排走在湖边的土路上。银发少女的步子就像节拍器一样稳，而跳脱的青发少女则时快时慢，伴在身边。
琉璃湖的湖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味，空气中富含的魔力让走在旁边的人都心神舒畅。
远处的群山间，虽是冬日将尽，春风未至的时节，却在灰白色间留了几点金色的笔画，像是秋日的彩画没有擦干净似的，也是颇为奇特。
“哥布林领主的耳朵……算是给这个城市剿了个大祸害，至少得给点金币了吧。”
星歌看向手中的素材。哥布林领主即使是耳朵，都有两三个巴掌大了，沉甸甸的。上面的血迹星歌也没洗去，现在已经干在上面了。
击杀了哥布林领主后，星歌顺便清扫了洞窟里的哥布林——之前的哥布林海似乎是哥布林领主的极限了，洞窟中不剩多少守卫的哥布林了，只有嗷嗷待哺的小哥布林。
看着这些脸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家伙们，星歌回想起了自己的过去——不要说眼睛睁不开了，连眼睛都没有，也要在神秘的大森林中生存下去。
只是，自然法则不存在同情心。害虫，就需要赶尽杀绝。
星歌抓起小哥布林，一刀划开它脆弱的脖颈，然后扔在地上。一只，一只，这样持续下去，直到杀尽为止。
当把哥布林尸体抛入小哥布林群中时，小哥布林们竟然以为这是它们的晚餐，纷纷用上去，扒开曾经它们同伴的皮，啃着尸体的肉。
当做它们最后的晚餐，不也挺好的么？谁都不想饿着死掉嘛。
“等等……？”
星歌注意到了一只哥布林手中的闪着红光的玩具。
……
再三检查之后，星歌离开了洞穴，并叫诺娅将洞口炸掉，方才离开。
回城的路上，诺娅提出，要不要去琉璃湖边绕个路。星歌同意了。
“所以说，为什么你刚才要帮我？一个认识才一天的路过的魔族。”
还不索要报酬。不知道现在的规定怎么样了，但是按照曾经的魔族帝国的冒险者工会的规矩，除了至少40%的酬金以外，自己还会因为任务失控而罚款。
“嗯？为什么呢……我也在找这个原因呢。”
“这可算不上什么靠谱的理由。”
星歌叹了一口气。这种跳脱的家伙自己从以前开始就不喜欢啊。星歌有意无意地往诺娅另一边偏了一些，不过缠人精迅速地贴了上来，一脸笑嘻嘻地像没事人一样。
“再说了，你那个装铠，怎么看都像是……”
“啊。”
星歌的话，被诺娅打断。两人的面前，出现了一颗森森的头骨。
并不是什么恐怖的展开。已经腐蚀泛黄开裂的头骨，上面长着一对高高昂起的角。头骨被刺在一根铁棍上，铁棍已经生锈发黄，地上还剩下些许烟灰的痕迹。周围的地面上插着或摆着一些刀枪之类的武器和头盔，也都已经锈得不成样子了。地上躺着几具零碎的白骨，拼不成人形，只是从尾椎骨上还连着细长的骨头来判断，这一定是魔族的尸骨。
微风吹起，空气中并没有血腥味。
血腥味已经被7年的风风雨雨吹打尽了；除去周围松木的琥珀松香以外，一股奇异的幽香弥漫在此处。
——这个香味，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虽然是冬天，可周围却盛开着蓝紫色的花朵，微开的花骨朵像吊灯一样下垂，长出的血红色舌状芯子便是这幽香的正体。
风兰灯华（Furabica），传闻中只生长在尸体之上的死亡之花，彼岸花曼珠沙华（Manjusaca）在此世的投影。这样的说法自然是谬误，但这花出现在此处，也甚是微妙。
“这个，是士兵留下的呢。”
地上躺着的刀，是涅亚帝国的上世代制式。
星歌盯着被铁棍刺穿的魔族头颅，一言不发。
“虽然听说过，但是没想到是真的啊。”
铁棍不可能自然而然地长在魔族的身体里。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士兵将魔族的头颅砍下，刺在铁棍中祭祀。
用人身祭祀是在人类世界中也长久不被允许的伦理外的事情了。只是有听不清晰的流言，从塔恩城逃出去的魔族有说，人类军队抓了城内的妇女，奸淫后砍头活祭。这样的传言，自然在战争结束后，全部消失了。
诺娅走到了铁棍前，仔细地端详着。这颗头颅相当小巧，并不是成年半兽人男子的大小；不过半兽人女性的角通常是弯曲的，而这颗头颅的小角是直着向上生长的。
“毕竟这些人类士兵的家人，朋友，可能也死在这场战争中了，对于他们，战争也是付出了7年的血的代价了……”
星歌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仇恨、痛苦、无奈，在一瞬间涌上她的心头，让她一瞬间有一种想抽泣的冲动——不过这位7年前的军人少女强忍住了这种无来由的冲动。
忽的，诺娅猛地站了起来。她一把拔起铁棍，将铁棍从头颅中拔出，然后一把把它扔到了一边。铁棍砸在地上，顺着土坡落入了琉璃湖，发出“扑通”的一声声响。
“开什么玩笑。只是一群无耻的恶魔而已，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做着最无耻的事情。”
星歌一怔。
诺娅单膝跪地，轻轻将头颅放在了白骨的中央，拍了拍粘在上面的尘土。她取出自己要带挎包中的一枚有一长一短两根横杠的十字架，放在了头骨的前方。然后站起身，转过来看向背后的星歌。
夕阳只留下了最后四分之一，暗淡的阳光让互相只能看清对方的轮廓，而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先开口的是诺娅。
“星歌，你说过你是7年前的战争的老兵吧？”
“是的。”
星歌点了点头。
“然后刚刚从战俘营中被放出来，这样看来的话，一定至少是指挥官级别的人物了。”
诺娅的推断没有错。星歌再次点头。
“现在只是一个不知道未来在何处的普通魔族罢了。”
星歌补充道。
诺娅转头看向天边的夕阳。时间没有等人，那夕阳渐渐被两座山形成的巨口吞噬，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光芒。
“战场的感觉，我还真的没有体验过呢。”
“那就不要去体验了。”
屈辱，离别，绝望，怎么割也割舍不掉的那个回忆……真是痛苦又恶心到让人能把早饭连同昨日晚饭一起吐出来的恶心感。
“但是正是7年前的战争，架构了今天的世界，这个不安定、不公平、不讲理的世界，这个魔族和人类扭曲地共存的世界，这个被痛苦的回忆包裹、不断向痛苦靠近的世界。”
太阳落下了最后的一点余晖。似乎是这个的缘故，气温突然降了下来，夜色突然包裹住了对视的二人，星歌突然发现，诺娅的赤红双瞳，竟然发出了微微的红光。
“这样的世界……”
“所以我要旅行。”
诺娅坚定地说道。
“我要去看这个世界，感受这个世界。战争（war）已经结束了，但是战争（world）还远远没有结束。”
诺娅和星歌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地上的头骨。正好微风吹起，地上的枯叶卷到了头骨旁边，环绕住它，形成一个如花环一般的图案。
“我感觉这样……我似乎才能想到些什么。”
诺娅露出了尴尬的微笑，随即转过身去。
“旅行……”
星歌喃喃道。
“好了，快点走吧，太阳已经下山了，再晚城门都进不去了哦？”
“哎？还有这个规定的吗？明明不是宵禁时期了？”
“今晚去吃烤肉吧！烤肉！”
突然，诺娅整个人往后仰，头向后使劲拧回看向星歌，做出一个让人想捧腹大笑的滑稽动作，之前的阴霾气息一扫而空。
“啊，知道了知道了。”
你是多想吃东西啊，这个笨蛋家伙。
天空中只剩下了紫红色的晚霞，湖边的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的身影，确实是看不大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