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覆盖住了明日叶的大部分视线。
但是这并不是因为闭眼而导致的黑暗,而是一个同样身着黑衣的身影从火焰中冲出,持着同样的黑色长刀,架住了罗保七流的砍击。
不,并没有完全挡住。
由于罗保七流的斩击力度过大,那黑衣人手中的长刀应声断成了两半。借着剩余的动量,那刀刃又接下去削开了黑衣人的衣物,血肉被割裂开的闷声传进了明日叶的耳朵。
“噗呃……”
黑衣人脱力地跪在了地上,遮住脑袋的黑色头巾也随之掉落,露出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的面容。
“户内弾先辈!”
明日叶叫出了这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面生的老忍者前辈的名字。
来者正是罗保七流的老战友和前辈、执法护卫队的前副队长、忍术和机关大师、同样被怀疑是盗走断罪之殇的嫌疑犯的户内弾橄榄!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开了砍向明日叶的刀,替明日叶吃下了一刀。
此刻他的胸前黑衣的布料已经被鲜血浸染变红。他拄着断成半截的刀颤颤巍巍地半跪着立起,咬着牙冷冷看着罗保七流。
罗保七流被这个突然乱入的不速之客激怒了。
“户内弾!!”
他咆哮道。
虚弱的户内弾已经无力再大喊了,但尽管血液已经充满了他的口腔,他的咬字依然一字一句清晰可辨。
“罗保,你已经彻底疯了。你的所作所为,和正义……和忍者之道背道而驰了!我替你打造赝品的断罪之殇、协助你调查二津兆燦的罪证,不是让你现在做出这种事情的!咳咳……”
还没说完,户内弾一阵猛咳,身体不支即将倒地,明日叶立刻上前扶住了他。他的身体因为失血过多而温度降低,在炎炎烈火包围的空气中就像一块冰块一样。
户内弾挣扎着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看往明日叶的澄清的双目。
“咳咳……罗保七流的继承者啊……执迷的正义执行者,获得了巨大的力量后,他的剑指之向将会扭曲。所谓正义,当它不是为了守护人,而是为了惩戒人的时候,正义就已经被扭曲了……法律也将不再是法律……”
“这是……那封密信的讯息!”
这是户内弾橄榄在自家小屋中留下的讯息,给自己的提示!
户内弾又干咳一声,一口脓血从嘴里喷出。
“……从七年前,那个人就变了,被心魔支配了……过多的人的不幸和他对正义的坚持,让他逐渐迷失了方向,他变得一心只想对二津兆复仇了,即使是为了那些无辜的被杀害的人士来复仇。所以他不惜利用他的徒弟,也就是你和你的妹妹……”
户内弾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口。那里,血液还在不住地流淌。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他只想把话能在自己没法继续讲之前全部讲出来。
“断罪之殇之所以会变成一个小女孩的模样,其原因必然是因为过多的怨魂导致了地脉的紊乱……但是它的结果……我相信证明了,断罪之殇已经自己不愿意再作为惩戒恶人的屠杀之剑了……或许每一次的处刑,那些被杀戮的灵魂,都会对剑本身带来莫大的痛苦……我是刀匠,所以我明白,每一个武器,也有自己的声音,也有自己的感受……”
明日叶瞳孔一缩。
希音就是断罪之殇的话,毫无疑问,希音也是有自己的感情,有自己的声音,有自己的感受的!老前辈的话一点错也没有。希音绝对不是喜欢给他人带来痛苦的人!
“所以我一直试图阻止他的所谓正义的复仇计划,但是他不知从何处获得了莫大的混乱的力量,我也阻止不了了……所以我自己盗走了断罪之殇的伪造品,然后诬陷了你的妹妹,好把她保护在沃斯城里,不落入罗保的手中……但是,我低估了你的决心和力量……”
“原来……是这样……”
烈火是让断罪之殇显出真身的条件,而为了让罗保不拿到断罪之殇,户内弾先罗保一步,在他放火烧了自己的山中小屋前,先一步利用了执法护卫队,将希音带走了!
如果当时明日叶早一步赶到山中小屋,先带走希音的话,罗保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把希音直接抢走了。
“罗保七流的继承者,正义和律法,你会抉择何方?当断罪之殇已不再为律法而斩,正义又在何方?”
突然,户内弾的语气变得激动了起来,他颤抖着抬起那已经沾满了血迹的纤瘦的手掌,拼命地抓向明日叶的肩膀,竟要挣扎着爬起来。那浑浊的双眼,也在人生的最后一次时,变得比什么时候都炯炯有神。
“这……”
“就让我这个老前辈现在告诉你这个答案!”
户内弾握起拳头,敲向了明日叶的胸口。
“正义就在这里!正义就在你的心里!”
而后,这个早已失血过多而不断喘息的老人,竟然摇晃着身体再度站了起来,而面前,早已失心疯的罗保七流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平举起了手中的赝品断罪之殇。
“挡在正义面前的叛徒,都得去死!!”
“不要忘记你要守护的东西!不要忘记你的本心!”
老者不知何时,已经捡起了明日叶掉落在地上的灭亡迅雷刃中的红色纹路苦无“雷”,雷光在匕首尖闪起。
黑色长刀的刀尖不断地接近,甚至都能听到破空声。
“罗保七流的继承者啊,忍者之道在你自己的心里。放手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吧!”
“喝啊啊啊啊啊!!!”
“不违背初心,方为正义!!”
在最后的一刻,户内弾喊出了自己毕生经历凝聚成的一句教导。此刻,这份人生经验将在战友的徒弟身上传承至未来。
很幸运,户内弾有机会说完这所有的话。他的嘴角不禁,勾起了一丝笑容。
忍者的战斗,永远只在一瞬间就决定了结果。
在刀尖掠过匕首的刃、掠过户内弾的手掌、手腕、和手臂,削开他的衣袖,刺向户内弾胸口的那一瞬间,那闪着雷光的苦无刃在户内弾的手腕一震下,以手腕为支点,向上方的黑色刀刃削去……
“啪嚓!”
“噗呲!”
两个声响同时响起。
户内弾胸前一凉。
黑色的刀刃,刺穿了户内弾的胸膛。
脱力的手,竭尽全力握住那把自己锻造、赠送给现在迷失方向的战友和后辈、又最终传到了后辈的徒弟手中的武器。
比灭亡迅雷刃更早掉落在地上的,是断罪之殇赝品的残片。这把锋利无比的黑色长刀,也已碎成数片,散落在地。
户内弾在那一瞬间,用坚硬的苦无刃击打了赝品的断罪之殇铸造最脆弱的部分!
即使那不是真正的断罪之殇,但它仍然是一把足以让户内弾自己骄傲的、可以杀人的武器,所以户内弾绝对不会让它被用在不义的事情上,即使牺牲自己的性命将它破坏!
“户内弾先辈!!”
倒落下的身体,再度被明日叶接住。
户内弾沾满鲜血的手中,举起一把能量秘钥,塞进了明日叶的手中。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户内弾的血液,已然顺着钥匙的插孔,流入了其中的能量液中,与青蓝色的能量液融合在了一起。
“拿着……这个……优秀的继承者……”
“前辈!!”
明日叶双手接住了户内弾手中的秘钥,可户内弾已经不能感受到明日叶双手的温度了。
时间不会等待人。
就在那一刻,就像剪断了提线木偶的线一般,户内弾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拖力。
那双目中,不再有精神的光芒,只剩下映出的周围的熊熊烈火。
一代忍者户内弾橄榄,丧命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