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了。
在这段时间,自称是欧阳清的老人每天替我换药、喂药。
他除了两只手都重残了以外,他的右腿断了而左腿也扭向不正长的方向。
于是他平时只能拄着自制的拐杖一拐一拐地行走。
在峡谷中住着狼群,几乎每个夜晚都能听到森林里传出的咆啸。
甚至有几个夜里,狼群绕着我和老人转圈。
于是这段时间,老人离开居住的洞穴时也会把我放在一个简陋的小雪橇上,拉着我一起离开。
他每天的行程不外乎就是到峡谷底部的一个瀑布凿出的湖泊中查看有没有从上方亡骸监狱落下的尸体、如果有的话为其进行埋葬、修补被狼群挖坏的坟墓。
下午就是去森林寻找给他和我吃的食物,大致上不外乎野菜蘑菇,运气好的话,就是加上几颗成熟的野果。
而老人也会自制陷阱捕捉鱼、鸟之类的动物,只是他自己都不吃而是给我吃。
让我感到放松的是老人从不过问关于我发生什么事,或许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更多吧。
今天,又有来自亡骸监狱的受刑人尸体被抛了下来。
老人照例拿着他自制简陋的木铲,将尸体拉出湖中沿着从湖流出的小溪走到远离湖的下流,然后在离小溪有段距离的坡道上挖起一个新的坟。
放眼过去,在坡道上至少已经有了好几百个坟墓。
躺在雪橇上的我至今仍动弹不得只能微微的扭过头看老人卖力的将尸体拖入他挖好的坟中,然后跪在坟前做出祈祷的手势。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将目光重新看向天空「如果为了防止传染病的话,埋好不就行了。」
「因为这就是对我的惩罚。」
「...跟你是罪人有什么关系吗。」
看见老人眼中的吃惊,我继续解释「我还在亡骸监狱时,住在你以前住过的牢房,看到了你留下的字。罪人欧阳清。」
「原来如此。」他露出落寞的笑容「我啊,犯下了重罪,杀死了许多无辜的生命,这就是我给我自己的惩罚。」
「但是就我的观点而言,觉得你这么做没有意义,哪怕犯罪者悔改了,他们曾经的所作所为也不会改变。」
所以我丝毫不关心慕蓉皇、王志勇他们是否有悔改,我追求的不是他们的悔过而是他们的罪有应得。
但老人并没有反对我的话,而是撑着他的拐杖站了起来「你说的没错,年轻人,所以对我来说,这并不是赎罪而是惩罚。如果有一天,我被那些我伤害的人们杀害了,也是我应得的。不如说,我或许还期待着有一天我能被谁杀死吧。」
「...」
我没有回应,虽然我不知道他做为罪人活着的痛苦,但我清楚那种一点点看着自己腐烂的感觉。
老人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那么年轻人你呢,你认为什么才是正确的?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怎么做。」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是如果现在的我是你的话,我大概不会怎么在意吧,毕竟我连报仇都没做到。」
老人露出苦笑「好了,年轻人,也该教你治疗自己的方法了。」
「治疗自己?」
「没错,虽然你喝的药对你的伤势十分的有疗效,但是你的内伤还是很重,不在一开始就调理好你的身体就算日后愈合可是会有严重的后遗症。所以我要教你呼吸吐纳之法。」
「呼吸吐纳..?」
「是的,人的身体可以藉由呼吸吐纳改变自身的身体状态。」
「这是什么玄学的东西吗...」
「哈哈,也可以这么说吧。但是这也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我以前在印度遇见了一位精通呼吸吐纳之法的高僧,那位僧人在被活埋的状态一个月一粟不取、一水不沾,最后抓出时一点事情都没有。如同精通格斗术的人可以更好的掌控身体的肌肉,所谓的呼吸吐纳之法就是控制内息的方式。」
「内息又是什么?该不会你说的是像武侠小说里那种没有科学根据的内功之类的东西吧。」
「哈哈哈。」老人再次大笑了起来「或许非常的相似呢,但跟那些荒诞的文学不同,内息仅仅有强身的功用而已,顶多让人活得更健康一点,如果真的要真的战斗的话,学习一个月的肌肉都比练几十年的内息有用。」
老人兴致全开的看着我「反正你也没别事的做不是吗?就听我的,练练看,也不会吃亏对吧。」
这么说也没错啦...
于是我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跟着老人学习。
意外的老人的讲解却是非常以实操性为主,至少我没有想过听到的大半部分都是关于医学的知识。
「呼吸吐纳最初的训练方式就是控制呼吸的频率和深度,像是游泳潜水就是最好训练呼吸吐纳的方式之一,在低氧失温的环境中,人会本能的让身体的运作更有效率,因此你现在要训练的就是吸气、憋气、吐气,然后慢慢加长间隔时间,最后训练到就连睡着时也用这种方式呼吸。此外,为了加快训练速度,你还必须学习冥想。」
「冥想?」
「这是我跟瑜珈的大师讨教的,在冥想的过程中,你会训练出只关注呼吸的方式,让你潜移默化下在平时也能使用正确的方式呼吸。同时在神经学的研究上,冥想会刺激大脑的神经连结,而人体的神经系统与内分泌系统又有极大的关联性,不管是脑内啡还是多巴胺,在冥想的过程都会大幅提高,对减轻你现在的身体疼痛也是有帮助的。」
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可做。
而且照着老人的方式训练,果然身体的疼痛的确降低了一些。
再过一个星期,
不知是老人所传授的呼吸吐纳之法和冥想的作用还是老人的药特别的有效。
现在的我至少能通过拐杖活动。
不过老人依旧做什么事情都会把我带到身边,原因我也很清楚。
—狼。
或许在这蛮荒的地带,牠们才是食物链顶层的存在。
这里的狼早已习惯了人肉的味道了,埋葬新尸体的坟墓不曾安全的度过一晚,每天到墓园时情况都相当无法直视,许多新鲜的尸体都被狼刨了出来咬的惨不忍睹。
因为没有足够的柴薪,老人只能以土葬的方式,而这些日子又因为我的出现,老人为了照顾我无法在墓园守墓。
不过至少我和老人是安全的,夜晚在火堆的保下,狼群始终没有太过接近我们居住的洞穴——我只能说这么想的我真是太天真了。
狼没有攻击我们,不是因为火堆,更主要的原因是足够聪明的牠们在有尸体的吃的前提下不会冒无谓的风险攻击人类。
而现在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新的尸体了。
又是狼的怀孕季节。
夜晚,火堆的响声劈哩啪啦。
打坐中的老人突然站了起来「年轻人,快点躲进后面。」
我还来不及问发生什么之前,就看到在火光反射下,外头一双双发亮的眼珠接近了洞穴。
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