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撕开衣服绑住伤口止血。
但老人的情况比我遭多了,一到洞穴他就冒着冷汗倒在地上。
头、好烫。
「等等,我马上去拿水过来。」
但老人拉住了我「没事,不用了,这是我的老毛病了。上次你受伤敷的药在后头还有些,你赶快敷在伤口上,不然伤口感染就不好了。」
他勉强坐了起来「我只是内伤又复发了,只要运运气就可以了。抱歉了,年轻人,刚刚强行要求你配合我的伪善。」
「我说过了,只是还你一命而已。如果你没教我武术,我刚刚也早就被吃掉了,你并没有归欠我什么。」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替老人擦着冷汗。
「是吗?年轻人,总之我这边你不需要担心,你赶快去处理你的伤口。」
「...。」我点点头「嗯。」
就在我给自己包扎时,老人突然喃喃的开口。
「我啊,杀过人,好几家子,全家老小包括婴儿,我都杀的一个都不剩。只是为了复仇。我曾经跟你一样,认为只要复仇就什么都无所谓了,哪怕让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丧失生命都无所谓。你不是曾经问我踏上修罗之路是不是错误的吗,至少对我而言,这条道路的终点只有悔恨而已。」
我不发一语,右臂还传来刺骨的疼痛,过了数秒后我才叹了口气「但对我而言,我并不后悔。哪怕真的杀了他们,我也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我害怕的就是这个,年轻人。一开始我也认为复仇天经地义,然后一步步越走越偏,到了最后回头一看,我已经变成了自己最曾经想要复仇的对象。人一旦跨过杀人的那一条线就无法回头了,只会越来越不把人命当成命如我一样踏入修罗之道,而幸好你没杀过人对吧?」
我点了点头,但是撇开了目光「就算如此,我也不认为我就把人命当成一回事,如果复仇有需要的话,我不会因为迟疑而下不了手也不会因为杀了人而事后感到任何悔恨。」
不如说我早就试图杀过人了,只是失败了而已。
「但这样你依旧手上没有沾上鲜血,你依旧没有踏上跟我一样把杀人当作理所当然的修罗之道。」老人无奈的擦拭嘴角流出的血「你或许觉得我很迂腐,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坚持着我的伪善吗?」
我等待老人的继续发言。
老人落寞的叹了口气「因为自从杀过人后,我的心中就诞生出修罗了。如果不坚持这些伪善的教条,我总有一天会再度被这只修罗吞噬。我希望我死的时候是一个罪人的身分而不是一只疯狂的野兽。」
尽管不认同老人的想法,但我也没有反驳的权力,毕竟这就是他选择的生活方式。
「好了,不说那么多了,年轻人,我先休息一下。」
老人阖上了眼,我看了看囤积的木柴,已经不够了今晚的份了。
虽然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想出去,但入夜后没有火显然更加的危险。
我顺手拿了鱼叉,除了防身的目的外,如果运气好抓到一条鱼、一只蛇或一个青蛙,今天的晚餐就有着落了。
右手已经用木板固定住,
只剩非惯用的左臂,如果又碰上狼群大概只能再次找一棵树爬上去了。
对于毫不迟疑地离开洞穴的我,我对我的大胆感到诧异,我也不知不觉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往瀑布前进,
上头飘着一个尸体,而在对岸,两三只狼正试图把那具尸体拖出湖。
牠们看见我仅是龇牙低鸣着警告我别继续靠近。
我看到这一幕的第一时间感觉到的竟然是安心,这代表牠们不会再冒着风险攻击我。
我的安全是建立在另一个不幸惨死的囚犯上。
如果此时,那个囚犯还有一口气向我求救,我会救他吗?
(...)
我也会掉头就走吧。
曾经看过一本书的一个角色,充满了不可退让的道德与自我要求极高的荣誉,每次都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拯救有难的他人,最后也一起惨死陪葬。
在读者的评价里,那个角色得到了弱智的骂名,嘲弄的他的价值观。
只是...
我一直在思索着他的价值观真的是错的吗?为何所有人都这么唾弃他的道德?
后面我清楚了,他错的并不是他的价值观而是他的弱小。
没有力量,无论选择行善还是行恶最终都只会变成丑角。
狼把尸体拖走了,在树林中消失。
今天的收获,一条比我更弱小的黑鱼。
***
之后的日子平安的度过了,老人与我都没有小心翼翼的养伤。
我在森林里空地发现的野生番薯解决了我们的粮食危机。
大约练了步伐一个月后,老人开始了对练。
并不是套招的方式,而是真正的实战。
虽然知道老人绝对有放水,但我不是被他摔得鼻青脸肿就是被用刺拳揍的感觉鼻子都要歪了。
讲述关节技时,我甚至都觉得我的一只手是不是要被拆掉了。
而摔击和关节技组合的地板技更是要点中的要点,哪怕是拳击或是脚踢的高手,只是对方没有练过这种技巧,一旦被击倒抓住后就只能任人宰割。
老人几乎传授了他认识的所有武术的知识给我。
「我传授你的仅是流传至今的技术而已,但是真正重要的是你怎么在实战中改成你的东西,任何武术哪怕在一个时代是天下之霸,但只要没有一直在实战中淬炼,最后都会变成花拳绣腿。」
老人举了一个例子。
曾经在日本有过空手道改革,在此之前空手道讲求的是一击制敌的招式,在套招之下,似乎空手道的绝招完全无解。
但这些招式在实战中往往没有施展的空间。
于是当时空手道不仅被西方讲究速度跟力量的拳击狠狠的踩在底下,更是从来没有赢过泰拳。
直到一个空手道的大师进行改革。
改革唯一的方式就是实战,在实战中留下有用的招式,舍弃没用的招式,加入其他武术的精随。
然而他的改革却没得到国内传统空手道门派的支持,那些古老的门派把他的改革后的空手道形容成野蛮和暴力不入流的东西。
于是那个大师只能到国外发展,凭着他的能力很快闯出一片天。
而等他回到日本后,泰拳又向空手道发起了挑战的邀请,那些名门正派没有一个敢应战,纷纷以不跟邪道交手拒绝。
只有那位大师的弟子出面参加,不仅史无前例的首次赢过了泰拳,更是获得三战两胜的佳绩。
就这样,空手道如今在现在格斗还有一席之地。
「守旧只会造成故步自封,故步自封只会造成夜郎自大。我在周游世界练剑前也一直认为我离穷尽剑招只差一步了,但是等我面对世界各国高手后我才离真正的穷极有多遥远。」
老人无奈的说着。
「只是当时的我虽然明白了世界的广阔却没有明白自己的狭隘,所以我最终的剑还是修罗的剑。」
做完训练后,老人又盘腿坐了下调整呼吸,最近他这样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在日日夜夜的练习下,我渐渐在偶有的狼群攻击里扮演只能被保护的角色、到有本事保护自己、到成为了战力。
狼确认了这点后就没有再攻击我们。
我基本上一对一面对一只狼的情况已经可以不落下风,如果有武器的话——虽然仅是模仿。
但在模仿老人的剑术之下,面对两、三只狼也有办法应对。
老人也没有禁止我的偷学,有时他独自训练的剑舞也没有禁止我观看。
看久了我就明白他在剑舞中的假想敌是那只雪白的狼—狼王。
毕竟就算有武器在手,但我还是明白唯有那只狼王我不是牠的对手。
就算我看出了牠攻击的动作,我看到也是我被咬死的场景。
终于有一天,我正准备去湖边训练时,老人拦住了我。
「那么第一阶段的训练收关了,年轻人,现在到了测验的时候了。」
测验?
我从老人的笑容里感到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七天内,你要在这片森林独自生活,同时我也会是你的敌人,直到——」他拿出一条红线缠在左臂的断肢上「你把这条线从我这里抢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