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洞后，老人依旧没有醒过来，只剩下微弱的鼻息。
我连忙烧开了水把药草扔入，扶起老人强行把药汤灌入他口中。
「咳...咳咳，年轻人，你回来了啊...!...怎、怎么全身是伤。」
「不小心滑倒了而已，药草我已经找到了，你快喝吧。」
「...」但是老人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喝?我才不管你想不想死，我、呜，我希望你活下去啊!!」
「年轻人，抱歉那么晚才告诉...告诉你，但是我已经没救了，这种药是调理内伤的，你来这里之后不久，我就知道了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再恢复喝药也没用了。我可以感觉的到，现在就是我该离去的时候了。」
「才不会!我会救你的，一定会救你的。已经够了啊，你，你已经赎罪够了，你已经不用惩罚你自己了。」我压抑着哽咽着语气「你说出去山谷的方向是那边对吧，我马上带你离开这里去医院。」
我背起了老人，蹒跚的朝着洞外前进。
「年轻人...」老人露出无力的笑容「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谢谢你，你已经可以离开吧。是你给了我救赎的意义，现在我终于可以无憾的离去了。世间有命，天理循环，只是这次刚好轮到我了而已。」
「才不是!才不是呢...如、如果你不是为了救我的话，可恶、可恶啊!」
大雨打在我们身上，老人的身体越来越冰凉。
所以我讨厌下雨。
我珍贵的东西总是伴随着雨水离去。
奶奶、那个孩子、还有—老人。
「不要放弃，求你了，不要放弃啊!」
我固执着背着老人的身体，早以支撑不住的双膝让我重重的摔在地上，我只能强硬着再次站了几来。
「年轻人...」
「欸!?什么、有什么事情吗?抱歉刚刚摔倒了，但是一定没有问题，我们一定获救的，所以，所以...呜、呜...呜啊啊啊啊啊!!!」
搞不清楚眼眶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年轻人，我啊，已经得到了拯救了。是你，是你拯救了我，让我可以不以罪人的身分死去，而你一定总有一天也能找到属于你的水，所以不要害怕，人只要活着就算有离别、就算害怕离别，但只要愿意相逢，一定就能找到能救赎你的人。」
「我才不在意这些事情，我只希望你可以活下而已啊!...都是我、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掉下这里，你就不会死了，奶奶就不会死了，那只黑猫就不会死了。我害你们死掉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
老人最后只对我露出了笑容，最慈蔼的笑容「年轻人，去寻找你的水吧。」
说完的老人连最后一丝的力量都消失了，从我的背上滑了下来。
「醒醒啊!」
这次，老人连虚弱的鼻息都消失。
我放平了老人，一次又一次用力的压胸。
「快点醒过来，快点醒过来，求求、求求你了!」
只是...
哪怕暴雨过去，老人仍然一动也不动。
***
三天了，
我把老人放在洞穴内。
期待什么奇迹出现，只是来的只有闻到腐尸味的狼和沟鼠而已。
我终于明白了老人不会再醒来这件事情。
一瞬间，我感觉我又变成了那个对一切都无所谓的自己。
我连忙强迫自己重新打起精神。
老人希望我能重新找到活下去的意义，要是我又变成那副模样才是对他最大的不敬吧。
我收集了木柴，为老人举行了仅有我一人的火葬。
毕竟我不希望老人死后的尸体也落入那些狼的肚子里。
这是我第一次掘墓，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老人的墓碑我安放在了一个阳光可以直射的地方，在墓桩上刻下老人的名子『欧阳清』。
「...水吗?」
我看向小溪流向的远方。
去寻找我的水吗。
「放心吧，我会试试看的。」
到了最后，我仍不明白那天救了我的是谁。
就连我回去调查时，那两只被莫名东西击中的狼的尸体也全部消失了。
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有了幻觉。
假设那个东西是人类好了，那天用枪救了我。
只是『他』究竟有什么目的，是那天看见碰巧救了我吗?
但又有谁会迷路到这片森林呢。
如果他是亡骸监狱的人那为什么不把我跟老人抓上去。
这个秘密说不定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只能肯定那个人至少没有危害我跟老人的想法。
(...)
我将准备好的粮食背上身，最后看了一眼我和老人曾经生活的地方。
「再见了，老师。」
***
在灰区里，你问十个人里会有十个说夜雨不会看错任何人的本质，而她本人也因此自负。
这已经是夜雨来到灰区的第十五个年头了。
灰区—这个约四平方公里的占地的俗称，至于它真实的名子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忘记了。
不同于外面光鲜亮丽的新市区，灰区可以说是这个城市最脏乱的地带。
而夜雨则是灰区这唯一的医生。
谁都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子，夜雨对自己的过去也完全不提。
但身为唯一有能力在这烂疮般的地方救人的医生，大家对她就算没有敬意最起码也不敢得罪。毕竟谁都不能保证下次挨刀子的不会是自己，至少在这灰区中。
由于医生的职业会接触各行各业的人的关系，夜雨也算是识人无数了。
好的、坏的、危险的、安全的。
在灰区，能正确的判断人的斤两是必备的生存能力。
夜雨自认比起行医，她这方面的技巧才是真正卓越。
「医、医生，妳...妳说的是真的吗?」一个穿着外头高中校服的女孩胆怯的问着夜雨。
正常来说，这种在外面有正常生活的人是不会来灰区的，除非—
「是的，妳怀孕了。」
夜雨点了点头。
这些还未成年的少女因年轻犯了错误，然而不管是堕胎还是生产在外头的医生都会按规定联络监护人，于是她们在穷途末路下才会走进灰区，接受这个无牌医生的诊断。
少女脸色铁青「怎么办、怎么办...」
「我劝妳尽快考虑清楚，再晚一、两周就是堕胎的危险期。」
「可、可是这是我和学长的孩子啊!学长说了如果有孩子的话一定会娶我，我想生下来。」
「你们有做避孕措施吗。」
少女吱吱呜呜了起来「那、那个...没有。」最后摇摇头「学长不戴比较舒服，而...而且他答应我，如果怀孕的话一定会娶我。」
夜雨在心底暗自发笑，温室的花朵就该老老实实待在温室里。
如果对方真的有为妳考虑的话，才不可能让还是学生的妳就怀孕。
这种天真的女孩，夜雨看多了。
下场几乎都是男性避而不见、拒绝负起责任——就算愿意负责又如何呢?那些剩下愿意负责的男人基本上不出一年也会放弃这个家庭。
对贪图一时爽快的家伙，妳真的以为他会牺牲自由选择牺牲吗?
于是夜雨强硬的加大语气「我想，我说的不够清楚，我的这里不会接受任何生产的请求，如果妳想要我帮助妳，我只会答应帮妳堕胎。」
「可、可是，这是一条生命啊—」
「那妳就去找妳的父母帮妳吧。」
少女的脸色变的更加铁青「我的父母已经死了，我...我现在住在亲戚的家，他们一定会送走这个孩子。」
「所以呢?妳打算偷偷生下来吗，妳就有经济能力养一个孩子吗，如果没有家庭的帮助，中途辍学，妳认为只凭国中的文凭能找到什么工作。」
「我、我打电话跟我的学长讨论一下。」
尽管少女着急的按了电话号码，但不管等待多少次，都是无人接听的结果。
或许少女已经发现了她的学长不想负责的事实，但却固执的不愿意承认。
最后夜雨强硬的开口「我再给妳两天的时间，妳决定好堕胎了再来找我。记住，是决定好堕胎。今天请妳先回去吧。」
站在门口的男子走了过来跟少女讲了几句话，少女点了点头，惨白的站在医院的门外等待。
男子不好意思的对夜雨开口「医生，对不起，又带来一个麻烦的孩子给妳。」
男子的名子是刘云，是著名的好好先生，听说在外面经营着一家孤儿院专门收留灰区的孩子。
于是他的孤儿院有空间时，就时常到灰区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孩子。
时常带着糖果送给孩子的他在灰区就像长腿叔叔的存在。
只是—
「我以为你只担心小孩啊，没想到连青少年都管了吗。」夜雨讽刺的开口，这种圣人在她眼里跟白痴没有两样。
在灰区，帮助别人无疑是最愚蠢的行为。
刘云傻笑着，替少女付了看诊费「因为在外头看见她在路边大哭，还有点良心总不能放着她不管吧。」
「该放手的事情就果断点放手。」
夜雨收下钱，讽刺的开口。
有些人连出生都不该出生，一个不被祝福的孩子不论对于那孩子、还是那孩子的母亲都是一场灾难。
所以夜雨无法理解那些反对堕胎的人的想法，不要说什么生命的尊严价值，有生命价值的是你们的孩子。既然你们帮助不了一个不被祝福的孩子的母亲，那就别对她的决定说三道四。
「哈哈...」刘云尴尬的笑了笑。
「不过你还真敢带她来这里啊。」夜雨意有所指的看向少女「最近不是有个变态杀人犯在灰区杀了很多从外头来的少女吗?还把她们的尸体恶趣味的摆成各种形状。」
刘云沉默了一下「所以我刚刚让她等我，毕竟是我把她带进来的，就要保证安全的把她带出去。倒是夜雨医生妳有没有听过一个传闻，听说妖怪大楼最近又闹鬼了。」
妖怪大楼是灰区的一栋建筑，灰区里的房子基本上都壅挤不堪，各种违建恣意生长着，只有妖怪大楼不同。
这栋废弃的大楼离其他的建筑最近都有一段长长距离—正常来说，在灰区中这种空无一人的建筑早就被流浪汉占据了。
但是就连壅挤的灰区里也没有人想靠近妖怪大楼。
在灰区的都市传说中，这栋大楼居住着怨灵，许多不信邪的人们纷纷进入，却在入夜时纷纷逃出，渐渐的，再也无人敢靠近那里。
夜雨保持着冷漠的表情「这关妖怪大楼什么事情。」
「听说最近那里经常传来凄惨的叫声，我想那些女孩该不会是被冤魂诱拐到那里杀死了吧。」
「哼，鬼吗?这个世界连神都不存在了，怎么可能还存在着鬼。」
「哈哈哈，只是传言而已，总之夜雨医生，妳最近也小心一点。虽然只是些迷信的东西，但不是说事出必有因吗，还是不要靠近妖怪大楼比较好。」
刘云离开后，夜雨也准备歇业了。
妖怪大楼是吗...?
夜雨是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传闻，但是如果真的有外头来的新人进入那栋大楼也十分的危险。
毕竟那栋大楼已经年久失修了，发生什么样的意外都不奇怪。
「...我就去看一眼吧。」
带着手电筒的夜雨到了妖怪大楼的附近，周围一片荒芜，而被烧的纯黑的妖怪大楼竖立在中间。
妖怪大楼听说是曾经一群试图改变灰区的人集结了灰区所有的人力兴建的，目的是为了让城市正视灰区的问题。
但刚建成不久后就发生了猛烈的火灾，城市的消防队当然不会进入灰区，只在灰区的外围防止火灾扩散到『他们』的城市。
那群立志改变灰区的人便葬生此处，而至此之后灰区就再无阻止自身往下沉沦的动力，妖怪大楼也渐渐传出怨灵出现的传闻...
夜雨用手电筒往里头照了照，这栋被火烧黑的建筑依旧是残破的景色。
看样子应该没人会靠近——
「咳咳，这位小姐，妳也决定今晚住这里了吗?」
突然间身后传来的声响让夜雨吓了一跳。
那是一个比夜雨略矮一些穿的斗篷的人，由音色判断是个少女。斗篷的兜帽盖住了少女半张脸，只有微笑的嘴角露出。
少女继续介绍着「建议不要住四楼喔，那里有积了雨水，不过二楼倒是很舒服呢。我也有火炉，不嫌弃的话一起用也没问题。」
夜雨看了看少女。
「妳是从外面来灰区的吗?」
「嗯，怎么了吗?」
「过来人的建议，别住这里，非常的危险。」夜雨说完后便转身，但少女道谢后却依旧毫不在意地走进大厦。
「妳在做什么!?我不是说了这里很危险吗!」
「可是我除了这里外，没有其他地方可以住。哼哼，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强的喔。」
头痛...
夜雨十分肯定她是外面来的家伙，这股没来由的自信让夜雨感到一阵无力。
夜雨想转身就走，毕竟灰区里不理会他人的生死才是正确的生活方式，但是...
今天跟刘云闲聊过的、专门针对外头来的变态杀人魔的传闻浮现在夜雨的心头。
「妳跟我来。」
「呼欸?」
「今天妳就住我家了。」夜雨没好气的碎念「真是的，究竟在做什么啊，我。」
到了住处，开灯后，夜雨随手往堆满杂物的脏乱房间一指「自己随便清出一块地睡吧...怎么了吗?不脱斗篷吗，看着就热啊。」
「...」
少女脱下她身上破烂的斗篷，夜雨不禁看着愣住了。
如果童话故事里的公主走到现实，一定就是这样的形象吧。
雪白的皮肤、纤细的身材，亚麻色的长发就像本身就会闪闪发光似的，漂亮和可爱兼具的面容，就算少女自称是大人气的偶像也不会有人怀疑。
尤其是那双清澈带有一丝狡黠的璨金与翠绿的异色双瞳更是让人不自觉被吸引。
「妳是...外国人?」
「嗯...怎么说呢。」少女做出思索的皱眉表情，最后像是找到答案似的露出笑颜「是薛丁格的猫呢!」
夜雨按捺住逐渐僵硬的笑容，该不会遇到一个脑袋有问题的人吧。
「唔!我想对一个客人而言，想着对方脑袋有问题可是很失礼的行为喔，医生小姐。」
欸!?
「妳怎么知道我是医生!?」
「啊咧?很简单啊。」少女露出纯粹的笑容「妳的身上有酒精的味道，不过不是从嘴里发出的。手指上的硬茧是长期握手术刀形成的吧，那边的杂物堆上都是医疗的书，明明底下积了灰尘但上头却没有，证明妳时常在翻阅吧。还有妳的房间虽然很乱，但是唯有药品的位置依据了分类摆好了，还加注了标示。而日用的衣服都堆在角落，妳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有污渍却没处理，但是衣架上的白大褂却十分干净，手术服也放在一旁密封着，我认为这是一个有着严格自我职业要求的医生才会做的事情喔。」
「...」
「妳想多了，我才不是那种有职业道德的医生，只是个无牌的庸医而已。」夜雨装出一脸冷漠的样子「妳先去洗澡了，冰箱里还有我昨天没吃完的下酒菜，饿的话就请便吧。」
洗完澡的夜雨离开了浴室，意外的那个少女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她医疗用书。
「唉...虽然这里有着不过问他人的事的规则。但是妳为什么会来灰区，如果是满足好奇心的探险的话，我劝妳明天就离开，最近这里有个杀人魔，原本就已经够危险的，现在更不安全。」
「哼哼，放心吧，我说过我可是很强的喔。」少女秀了秀她纤细白皙手臂上那少的可怜的肌肉，这让夜雨感觉头更加疼痛了。
「不过我不是来这里探险的。」少女继续说「我已经准备好住在这里了。」
「...」
「呼欸?不问我想定居的原因吗。」
「第一，这里的规则是不过问别人的事情，第二，妳看起来也不打算对我说老实话。」
「诶嘿嘿。」
反正大概只是一个好奇来灰区玩的家伙吧，想到这里，夜雨就感到腹中有一股无名火。
这里的人们吃力的想尽办法活下去，而这种生活和恶劣的环境在外面的上层人眼中竟然只是玩乐而已。
看少女漂亮的面容、优雅的举止、毫无戒心的笑容，标准温室里生长的花朵，如果自己没有带走她，她肯定已经遭遇不测了。
夜雨突然有些后悔带少女回来了。
这种人就该放着她不管，让她在灰区中沉沦才算公平吧。
「第一，我没有说谎。」但少女却打断了夜雨的思绪「第二，毕竟有恩必报是我的准则呢。」
一瞬间，夜雨感觉到一阵恶寒，那双异色的双瞳闪耀着美丽却又可怕的未知光芒。
但少女只是继续笑容可掬地说道「现在有危险的人是妳，妳似乎跟某个麻烦的人扯上关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