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歌声透过阳光，像一道舒适的微风缓慢穿过小镇的大街小巷，飞向纯蓝无暇的天空，最终抵达远方旷野。
在歌声中，换了干净衣服的茜拉和其他孩子们笑笑闹闹地跑过，度过着他们愉快童年的每一天。
偶尔驻足在挂满烟熏火腿的熟食店前，店主们正忙碌着腌制割下的猪肉。
作为莱茵小镇远近闻名的美食，每一个到访的旅人都会品尝一二，甚至这种能长时间储存的熏肉完全可以买回去作为纪念品送给家乡的朋友。
薇薇安当然买了一些，她还发现了一种香气扑鼻的酱料，那是用奶油、火腿、蘑菇和香肠做的酱，按照店主的说法，这种酱料配上意面，格外美味。
感受着头顶的阳光，薇薇安恍然发现，夏天快要到了。
……
当天晚上，出事了。
“医生和药剂师都看了吗？”
“是的，伤口也做了清理，但是他们开始出现呕吐腹泻的症状，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一点办法也没有么？”
“大医院可能会有蛇毒血清，咱们这里就……现在出发也来不及了。”
……
太阳落山不久，茜拉和琼在镇子附近被毒蛇咬了。
毒性极烈，是原本生活在附近小山上的一窝初阶魔蛇，它们从来不下山，镇里人也不上山，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谁知今天。
按现在的情况，茜拉和琼最多还能再活两个小时，这还是兰登用“圣疗术”压抑了蛇毒的结果。
两个小时，远远不够让他们赶到附近城市的大医院去寻求治疗，哪怕是兰登也做不到。
而能够大幅抑制蛇毒的“解毒术”是法师学徒就可以释放的一级法术，但每个法师学徒能释放的法术种类有限，本主修的并不是这个方向，他施展不出这个法术，除非他能晋升初阶法师。
一时间整个镇子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白天还轻松愉快的小镇陷入了难言的寂静中。
泼辣的老板娘现在没有吵也没有闹，只是坐在病床前，默默地陪着女儿，默默地掉眼泪。
薇薇安也进去看望了茜拉，然后走出镇医院，站在医院的门口。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看着他们摇头叹息。
看着他们神情哀伤。
片刻后走向了同样站在门外不知想什么的兰登。
“兰登大人能过来一下么？我有些事想和您说。”
兰登望着薇薇安，碧绿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波动，这是他们离开阿克浩将近二十天后第一次说话。
“好。”
两人来到一处无人的角落。
“兰登大人，您能想办法抓住那条蛇么？”
“可以，但是这依然无法解毒。”
薇薇安沉默了，右手拇指指甲尖不知不觉压在了左手拇指指甲边缘的肉上，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那两个孩子也离死亡越来越近。
她最后看了眼医院的方向，终于做出了选择。
“只要能抓到那条蛇，我就有把握制出解药，您知道的，我是……魔女。”
薇薇安从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对一位圣骑士坦白自己的身份。
四周陷入了一片安静，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会，薇薇安听见了兰登的声音，还是那般低沉。
“你终于承认了。”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和他的眼神一样。
“是啊……”
薇薇安看着兰登轻轻地说着，神情有些恍惚，“如果，如果你要净化我，请等我救了孩子们。”
“告诉我你叫什么？”这是薇薇安坦白身份后，兰登问出的第一个问题。
“薇薇安，薇薇安·艾思特。”
“好的，我答应你，薇薇安。”
答应什么？答应她救人之后再杀了她？
薇薇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因为两个孩子就自曝身份，可能是因为茜拉太像她小时候了吧，也可能是因为这么多天的经历告诉她，她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制裁。
就像是往日庇护着鲁克村的村民一样，她现在要站出来庇护那两个孩子了。
兰登带着薇薇安离开了小镇，除了帕莎他们问了却没有得到答案外，别人也不关心他们去哪。
寻痕追踪是兰登的强项，更何况这次的目标还是不懂得隐藏痕迹的魔蛇。
很快那条魔蛇就落到了兰登手里，这种等级的魔兽不会对他有一丁点的危害。
薇薇安接过魔蛇，掰开它的嘴巴，仔细观察它的毒牙，这个画面终于让兰登把面前这个女人和魔女联系在一起了。
薇薇安看了一会，就撸开左臂的袖子，将毒牙压进自己左臂的血管中，同时挤压魔蛇的腮部，让它将毒液通通挤进去。
兰登静静看着，没有任何动作，既然是薇薇安自己这么做，那么至少证明不会有生命危险。
片刻后薇薇安扔掉已经断气的魔蛇，久违地运转起邪能，小心翼翼的，让蛇毒尽快蔓延全身，尽快生效。
隔着这么近的距离，不用开邪恶侦查兰登也能感应到邪恶的气息，这让他体内的圣光能量蠢蠢欲动，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净化。
当然，兰登控制的很好，能量没有一丝一毫的外泄。
过了一会，薇薇安向兰登露出微笑，“好了大人，我们回去吧。”
毒性发作很快，薇薇安才走了没十步就感觉伤口处肿胀起来，伴随着疼痛，流血不止，她捂住了胳膊，忍下了疼痛。
过了没多久鼻腔一湿，一道液体留下，立刻伸手去擦，又是一手鲜红……手忙脚乱地扯了一截腰带擦拭，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人，当然，兰登根本没有看她。
庆幸今天穿的衣服有腰带，要不然她只能扯裙摆了。
小镇就在前方，薇薇安却感觉自己快走不动了。
“咳咳咳……”
口腔里充满了铁锈味，指缝间是鲜艳的红，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还是在这个人的面前。
浑身疼，疼得厉害，说不上哪里疼，或者哪里都在疼；还冷，冷得厉害，仿佛置身于严冬，她想，她一定是发烧了。
就在薇薇安一步没走稳眼看要摔倒的时候，一路上没有任何动作的兰登终于伸出手扶住了她。
兰登就这样搀扶着薇薇安，一步一步回到旅馆，避开其余人的目光带着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她放在床上躺好。
兰登低头看着她，一言不发。
薇薇安在头晕眼花中似乎看到了兰登眼底的担忧，她一定是烧的太厉害了，圣骑士怎么可能担心魔女。
“我，需要躺一会，大概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我就会清醒，要是，要是我没有自己醒来，记得叫我一下。”
薇薇安话音刚落就晕了过去。
天地都在旋转，在疯狂变幻的画面中她看到了她在鲁克的小屋，看到了漆黑森冷的火刑柱，看到了黑猫哀伤的眼眸，也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烈火。
她还感觉到了凉爽的溪流拂过她的面，还有温暖的怀抱，像是妈妈的感觉……
梦的最后，她终于听见一个温和而担忧的声音穿过层层幻象，到了她的耳朵里，“薇薇安，醒醒，薇薇安……”
意识回到现实，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睁开了眼睛，又是一会，双眼渐渐有了焦点。
“二十分钟了。”
薇薇安侧头看去，是兰登，保持着她昏迷前的姿势站在那里。
她感觉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坐起身来，还是很晕，不过应该差不多了。
“兰登大人，能帮忙取一只空碗么？”声音沙哑。
兰登顿了一下，点头转身出门，不一会就拿着一只空碗进来递给了她。
薇薇安将碗放在床上，又看向兰登腰侧的剑，“兰登大人再借下您的长剑。”
兰登摇摇头，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一把精致的匕首递了过去，“用这个。”
长期用圣光孕养的武器，可不是魔女能承受的。
薇薇安顺从地接过了匕首，虽然她心里悱恻着圣骑士真小气，连佩剑都不舍得给她用。
一个清脆的响指过后，一道黑炎在左手指尖升起，右手拿着匕首快速掠过火焰，接着挥挥手熄灭黑炎，将左臂对准空碗，之前肿胀的伤口现在只剩下两个蛇牙洞。
薇薇安咬了咬牙，用力划开左臂，让血流进碗里，足足接了一碗才停下来。
右手拇指带着邪能滑过伤口，在极短的时间内止住了流血，只是伤口还外翻着，留下红色的血痕。
她闭上眼，双手在碗的上空舞动，划出玄妙的轨迹。
“wrl lr wrir！”
随着一道亮光，碗里的满碗鲜血变成了小半碗微黄透亮的液体。
将这碗液体递给兰登，“医院里应该有注射器，让医生把这个给孩子们从血管注射进去。后续的治疗镇子里应该就可以，实在不行也能坚持到他们去大医院了。”
兰登接过碗定定看着她，良久，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
“好好休息。”
薇薇安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好好休息？方便净化？
兰登带着碗找到了镇医生。
“我随身带了一些解毒材料，刚才去抓了魔蛇调制，可以给他们注射试试。”
医生惊喜地接过碗，口中不停说着谢谢大人，脚步疾驰着向病房冲去。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神情紧张地等着医生将那些不知名液体注入到孩子们的体内。
终于，孩子们的症状开始减轻了，屋内响起了欢呼。
所有人都激动地感谢着兰登，老板娘苏珊更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给兰登磕头。
他拉起了老板娘，他想和他们说，不是他，是薇薇安。
但是他什么都不能说，她是魔女，这是个不能曝光的身份。
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她都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