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暴雨一刻不停，密集的雨帘足以遮挡所有人的视线，所以在一抹黑影突然出现在兰登眼前时，他差点顺手砍了，是凯文。
“你老师到你家了，快去救薇薇安！”
上一刻心中莫名的不安在这一刻化为了真实的慌乱，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老师？老师怎么会去我家？
各种想法在刹那间纷至沓来，兰登根本没法分辨，也顾不上细想，立刻取出戒指中的灵哨。
无聊等在小巷外的梦魇听到呼唤，开心地奔向主人。
……
薇薇安，薇薇安，薇薇安……
梦魇许是听见了主人内心的呼喊，速度提到了最高，如幻影般在奥纳尔的大街小巷中穿梭。
无视一切障碍，无视一切建筑，无视一切行人，即使是被梦魇穿过的人也不会感觉到丝毫异样。
雨水将他的发丝紧紧贴在脸上，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迷茫与慌乱，不去想，不敢想，却阻止不了自身本能的害怕……
终于，前方出现了白银街区的巷口——
明明只用了五分钟，在兰登的感觉中却好像过了五年。
他在第一时间就感应到了那熟悉的圣光波动！
真的是老师！
为什么……
梦魇直接穿过墙壁，停在了客厅中，一抹倩影就躺在客厅中央的地板上，一动不动，表情是微笑的，睁开的双眼里却没有半点光彩。
兰登疯了一般扑向薇薇安，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右手颤抖着去试探她的呼吸，没有气流。
又俯下身去倾听心跳，没有声音。
身上裹挟的雨水泥巴很快弄脏了怀里人的衣裙，然而那个人安安静静的，换了平时，早就嫌弃地推开他了。
“薇薇安，你别吓我，你，你在装死，对不对？回答我啊……”
从来都是沉稳、从容、冷静的兰登在这一刻丢失了他曾经所有的优秀品质，变得如同凡人一般惊慌、害怕，不，他本来就是凡人。
虽然他曾经有机会脱离凡俗，但是他自己放弃了那个机会，甘愿永为凡人，因为他心爱的女人是个凡人。
“兰登，我很失望，你背弃了圣光。”
站在一旁默默旁观，没有阻止这一切的圣·巴塞洛缪淡淡说出了这句话，语气里是真实的失望。
他没有想到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圣光教会300年来天资最出众的神眷者，居然会被一个魔女迷惑了心智。
大概是被这句话唤回了心神，兰登猛地抬头看向自己的老师，自己一直尊重、敬爱，甚至视为父亲的老师。
眼中的慌乱渐渐消散，他就那么直直注视着圣·巴塞洛缪的眼睛。
“不，老师，你错了，我没有背弃圣光。”声音低沉带着沙哑，却异常坚定。
圣·巴塞洛缪刚想说话，却又被兰登打断，“老师，您知道雷兹因魔王吗？”
圣·巴塞洛缪眉头一皱，不知道兰登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下意识回想了一下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很快眉头纾解，“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兰登一直盯着老师，自然是清晰地看到了老师的表情，所以他轻笑，“看来您知道，那就好办了，那您一定也知道这位魔王的魔职是懒惰，这代表着祂绝对不会主动侵略人间。”
“薇薇安就是祂的信徒，她没有被邪能侵蚀，她也从来没做过任何坏事，相反她还有一颗比这世间绝大多数人还要善良纯洁的心。”
“我从来不曾背弃圣光，因为圣训里所有的教义都在告诉我，这样一个女人不该被净化。”
那双碧绿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明亮与澄澈，里面是坚定，是从来不曾动摇的信仰。
圣·巴塞洛缪的脸上忽地多出了几分严肃，他低声自语，“雷兹因……祂怎么可能还有信徒……”
知道老师的态度松动了，兰登转而温柔地看向了怀里的薇薇安，“接下来我会救她，请老师不要阻止。”
救？
“不行！这绝对不行！”
圣·巴塞洛缪脱口而出，他反应极快，瞬间意识到了兰登打算怎么救人，因为那是作为一名高阶圣光信徒唯一可以救人的办法。
兰登只是低着头，伸手将薇薇安落在唇边的一缕发丝拨到耳后。
“老师，如果你还记得骑士守则最后一条，就请不要阻止我。”
骑士守则的最后一条——我发誓将对所爱至死不渝。
圣·巴塞洛缪沉默了，这段誓词还是当年他带着12岁的兰登念的，一字一句，都是他的教授。
所以他无法阻止，也不能阻止。
只是，圣·巴塞洛缪一生行事无愧于心，终于在今天，有了那么一丝悔意。
如果……
耳边传来兰登低沉的声音，他长叹一声。
……
“I am Landon·Hawk.”
（我是兰登·霍克）
“In witness as holy light.”
（圣光为证）
“I swear by my life,I would like to share my destiny with the woman in front of me,I will be faithful in love.”
（我以我的生命起誓，我愿意与我面前的女人分享我的命运，我发誓将对所爱至死不渝）
“All things belong to the holy light, which loves all beings.”
（万物归于圣光，圣光怜爱众生）
随着誓言最后一个尾音的落下，兰登的身体里冒出了淡淡的银色光辉，很快，这片银辉蔓延向他怀中的薇薇安，随即两人一起被银辉包围，光辉越来越浓，直到彻底将两人包裹成一个巨大的光球。
银亮的光球中，金色的圣光和黑色的邪能交相辉映，时不时能听见里面传来兰登痛苦的闷哼，要不是薇薇安已然死去，怕是此时都不一定能抗住这份痛苦。
在圣光中注入邪能，和在邪能中注入圣光都是一样的，它们之间的反应远比水与火之间还要剧烈，还要迅猛。
就在这样的变化中，原本声息全无的薇薇安身上，却渐渐出现了生命的气息，并且这股生命气息还在缓慢而坚定地浓郁起来。
他们的能量从此刻开始融合，他们的生命从此刻开始连接，他们的命运更是从此刻开始共通！
永恒圣光誓言——这就是唯一能救下薇薇安的办法。
只是代价……
光球终于消散，薇薇安躺在一旁，呼吸平稳而有力，兰登则是跪在那里，双手撑着地面，唇边都是鲜血，面前的地板上更是鲜红一片，混杂着雨水、汗水，与血水。
不过这都不是最要紧的，圣·巴塞洛缪痛心地发现，兰登身上原本纯粹明净的圣光能量变得灰暗而污浊，就像是在清水中滴入一滴浓稠的墨汁，清水不清，霎时间混浊不堪。
也许清水还能被提纯，但是被污染的圣光却再也无法恢复光明。
从此以后，兰登所有的圣光法术都只能发挥出六七分的效果，所有的祈祷都不再得到回应，圣光能量也将永远停滞，不会再增多一分。
这意味着兰登彻底放弃了圣光。
兴许他之前还没有背弃圣光，但是从这一刻起，他就算是真正背弃了圣光，至少他心灵以外的一切，都背弃了圣光。
兰登最后一次请求圣光的见证，就是让圣光见证他背弃圣光。
“老师，让我们走吧，我可以以我的性命保证，保证她永不会作恶。”
兰登艰难地抬手抹掉了唇边的鲜血，仅是这一个动作就差点让他栽倒在地，要不是身上的铠甲还支撑着他的身体，他就已经倒下了，缓了一口气，再次望向老师，眼神还是那般坚定。
圣·巴塞洛缪看着自己心爱的学生，终是闭上了眼睛。
“走吧。”
那个身背巨剑的世间顶级强者，其实也只是个寻常的老人，会痛心、会遗憾，最后却只能悲哀地选择成全。
……
黑猫蹲在梦魇的头顶，指点着梦魇前进的方向，此刻兰登和薇薇安是一样的虚弱，他们很快就离开了这里，马上他们还会离开奥纳尔，至于去哪儿？谁知道呢？
薇薇安在兰登怀里安然沉睡，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因为她做了个美梦。
梦里兰登向她求婚了，在一片金色与黑色交织的花海中，向她求婚，漫天花雨、美轮美奂，薇薇安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黑色的花。
不过反正是梦嘛，没必要在意这么多。
“薇薇安，嫁给我好么？”
英俊的圣骑士单膝跪地，唇边带着微笑，凝望着她。
然后她又一次被兰登所迷惑，陷落在那汪深情的碧绿眼眸中，就那么轻易答应了他……
“你别得意！”
“我没得意。”
“就算，就算我嫁给你了，也不代表我就是你的人了！”
“我是你的人。”
“我，我可告诉你，我是随时都可能离开的，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走得远远的，让你再也找不到！”
“嗯，你可以对我不好，我不会离开你的。”
……
“兰登……”
“嗯？”
“我爱你。”
“我也爱你。”
（完）
（这次是真的完结了，不骗人，稍后还有一章完结感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