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还谈不上,也是为了保证我们吧。假如我在那里又不能杀他们了呢?这样就能将我们这边的代价减到最小,不是吗?比如就像出现一些类似[祭园]的结界,只有拥有魔力的人能够进入,那样,这跟来的人不就完全可以安全回去了吗?」方季白解释道,看来他考虑的还是很远的。
「嗯,低估你了。」艾安娜笑道,「不过,没想到你会想杀人呢,虽然我们不管人类的事情,但杀人这种事,除了战争时,你从来就没有再想过了吧。」艾安娜对方季白还是恨了解透彻的,这种事情,虽然不是做不出来,只是突然想要做这种事,方季白应该不会不经过多方面思考就直接动手。
那边的埃里正在催促着两人,两人还是太小看了军人的觉悟,给了过多的时间,其实,在没有经过半分钟的思考,那边就已经得出了结论。
军人本就是因为这个时刻能够站出来,才会被称之为军人,想不到的是,埃里根本没有去询问其他人,而是自己接受了这件事,「我可以去。」他看向两人,「别看不起我,我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前辈。」埃里指了指后面的森,埃里的意思大概就是:我是前一任海上[世界端]负责人吧。
方季白却显得很疑惑,「这里会驾驶的人这么多?为什么你一定要自己去?」
「谁去都是一样的。」埃里笑道,「我离开这里,是一人的死亡;我不离开这里,也是一人的死亡。既然结果相同,那就要从现状开始入手。」埃里向潜艇走去,「现状,两位请告诉我,海上[世界端]的现状如何?」
艾安娜放眼四周,除了现在正在这里的四位之外,看不见任何人..应该都在外边为了抵御这洪水而做出努力。
「很忙吧。」艾安娜只是简洁的描述了一下。
「对,正如你所见。眼下的时刻,都是大家正在为存活而斗争的时刻,虽然每个人都想活下来,却还是站在最前线,以他们坚毅.的身影去抵挡侵入的洪水!不仅是海上[世界端],各个分部,还有总部,再到每座城市,每个国家,都有冲锋在最前线的战士!付出着自己的生命,为他人谋求生存的位置,这便是职责所在。」埃里停顿了一下,看向方季白,「方先生,您是中国人吧。那你肯定听过一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在这海上[世界端]内,我可以毫不谦虚的夸耀自己是能力最大的人。你说是吧,森?」他扭头看向森。
「不得不佩服的,莫过于你的这股傲气了。但有一说一,埃里老兄确实是这里最精明的了。」森也毫不掩饰的赞扬道。
「正因如此,我也要负起相应的责任。」埃里伸出一只手臂,「看看这[世界端]都有着自己职责所在的人,森也是,整个[世界端]都是按照他的指示办事,所以他必须留在这里。那么我呢?」他将另一只手也伸起,拍在自己伸直的手臂上,「曾经,他们总是说我不像一个俄罗斯人,确实,我没有他们基本都具有的肌肉 ,是一点儿也没有。瘦得与一只毛猴一样,也曾为我没有身为一名俄罗斯人应有的责任而担忧,但这些,我都已经证明了。在此,就让我为世界再证明一次。以一名俄罗斯人,一名[世界端]成员,亦或是..以一名军人的身份,去证明自己的责任,为这场大洪水,所能做出的仅有贡献!」埃里的意志,在他的话语中能够明显感受到,一旁的森,不知何时朝他敬起了[世界端]的军礼。
「这样呐。」艾安娜沉默了,看起来是想起了什么,但一会儿就恢复原状,「方,就这样吧。」
「我也同意。」方季白无奈的摇头,「既然说得这么酣畅淋漓,那就用行动证明吧,垫上生命。」方季白走前,站在埃里的身后,伸出手,「你理应受到尊敬。」
埃里转过身,握住了方季白的手,却可以看见他眼睛里隐秘的泪。
但埃里知道,这不是自己因为怕死而流出的泪,他从来就不惧怕死亡。那么,这就是因为眼前的两位承认了他,而获得的激动之泪。
「虽然几乎没有这个可能。」方季白又继续说道,「但我还是祝你好运,突破那99%的死亡概率,成功的从那边回来。」
埃里点头,「倘若有这个机会,我功成归来后,一定要好好的感谢你们。时间也不早了,走吧,去治理这惹人生厌的大洪水。」他率先踏上了潜艇,又在进入舱门时,对站在一旁的森说道:「森老弟,海上[世界端]就交给你了,你做的很好,继续保持。」仅仅是几句简单的话语,发话者与接收者脸上却是完全不同的表情。
一边是轻快,那是一种洒脱。另一边是悲伤,那是一种感伤。两种心情的交汇,却在这一刻变得并不矛盾,简单的话语,能在一刻内表达出多少情感?——话语有限..感情无边。
——
跟着埃里一起上了潜艇,识趣地坐在离埃里很远的地方,这是为了两人的聊天不被埃里听见。
埃里却并没有看向两人,熟练的操作着,打开所有要打开的开关,整座潜艇瞬间变得活性起来,一条条线状感应传播着,这是潜艇各处正开始自动驾驶的标志,——[森,开启下潜舱。]
——[收到。]
一瞬间,他们感到下方的洞口被打开了,接着是位于潜艇正下方的平台,带着潜艇一起下沉,经过了多少米?——[水压正常,气缸正常,涡轮正常,动力补给..启动,填充。]埃里一条一条的向正在联络的森汇报道,[自动驾驶系统,全已启动,可以打开海底舱门。]
——[收到。海底舱门将在五秒后打开,请各位做好接受海压冲击的准备]森也在那头将所有播报做完。
——[5..4..3..2..]
——[1!]
——哗!——强力的海水冲了进来,直接撞上了潜艇本身,这次的海压不同往日,因为现在的海啸非常猛烈,是足以达到九至十级的大潮,已经逼近了现能承受的最高压力。
随着巨响,娴熟的操作,使潜艇长风破浪,突破高速的海水,冲进了一望无际的大海,那一瞬间,宛如蛟龙般的腾出,肆意在海洋中,那就是埃里,所携带的责任。
——[最后的播报。]
——[祝愿你,埃里。用你的责任去打破那99%的可能,带着希望回归。我永远在这里等着你的归来,我的朋友。]
——[嘀...............]
中断了。
因为海底电缆已经被摧毁,现在的通讯范围,也只能达到这一点了。
埃里目视前方,将响着的播报关闭,「反正也不会再响起了。」他自言自语道,那是坐在最后的两人无法听见的声音,「我的父母,我的爱人,我的儿女,我的朋友,我的上级,我的部下。」
「我们..暂时永别了。」
——
「新型潜艇,果然有着很不错的性能。」方季白看着四周遍布的精密仪器,还有交错在一起的各种电感线条。
「祈祷不被击沉吧。」艾安娜不经意的说道,是顺口说出来的,但这句话与这个场景完全不符合。
「诶?」
「..啊,嘴快了。」艾安娜反应过来了,那句话是无意中说出来的,但这两人都知道是为什么。
「看起来,虽然你表面上不在意埃里的话,但内心还是被冲击到了呢。」方季白靠着舱壁,「说说,你想到了谁?」
艾安娜别过脸,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倒是向方季白反问道,「听你的意思,你也想到了呢。」他们特意隐藏了[神恩]两字,就为了防备最前方,正在专心致志驾驶的埃里。
「当然,赴死的这种话,再怎么说也会勾起我们的回忆啊。“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呐..突然有点伤感起来了。」方季白摇起了头,「你相信鬼神吗?」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艾安娜表示很不解,「鬼神?那要看是哪方面的了。如果往大的方向说,我们对付的“灾变”,不正是属于鬼神一列吗?」
「说的也是。」方季白明了了,「但是,我说的不是这种鬼神,是那种地狱,冥界,阎罗殿之类的。」
「那种?半信不信吧。」艾安娜没有完全否认这点,「我的家族那边,有一项到现在都保持着的习俗。」她把别过的头,转回,看向方季白,「一种埋葬死人的习俗。」
「你们那边也有这种说法?」这与方季白脑海中的记忆不相符合,在他的认知里,英国那边除了交给“教堂”,让其超度去“天堂”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是习俗的。
「大概吧,我听我奶奶说过,太公,太婆都是用这种习俗下葬的,听奶奶的说法,是一种可以让恶人也能升上天堂的说法。」艾安娜将手放在下巴,好似在回忆着那些事。
方季白倒是来了兴致,现在坐在这里也是百无聊赖,不如听听艾安娜那边的故事,这对他这出身非常卑微的人,能够知道更多的新鲜事物。
「冒昧问一下,那你家族用这方法,是不是认同着“自己是个恶人”这个说法?」
「是的。」艾安娜笑道,「卡兰斯特家族已经延续七百年了,一代代传下来,都是以牟取利润为手段,将大量的资产收入在自己的家族内。听说,最早的“卡兰斯特”,到那个辈分,我也不知道叫什么了。反正他是以榨取人民而获得了暴利,然后一举成为一名领主。在通过买通关系,将邻邦抢了过来。再将这些权力交给当时的女王,获得更大权力的女王自然喜出望外,轮流转,这些领地就全权交给了“卡兰斯特”。然后的事情,好像就正常了许多。」艾安娜讲述着自己家族的历史,听起来就是政治上的手段很高深,那位“卡兰斯特”,看似是通过一步步的关系来扩张了自己,但其最基本的,是从那些无辜的人民那里榨取了资产。期间到底有多少人死亡?不知道当时的“卡兰斯特”究竟在那一带地区有多大的话语权。也就无从得知了。
「所以..从那个“卡兰斯特”开始,就将自己当成恶人,从而实行了你们新的下葬仪式吗?」
「大致如此。因为第一代将自己定义为“恶人”,我们作为他的子孙,也留着他身上的“恶血”,所以我们死后要升入天堂,都必须像第一代“卡兰斯特”的下葬仪式一样。」艾安娜解释道。
「感觉有点牵强了。」
「正是如此,所以我对“鬼神说”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不过,说句实话,最先一二代的“卡兰斯特”,都在为了自己所造成的罪孽忏悔,但到了这几代,已经完全忘记了罪孽,甚至已经开始做出新的罪孽了。这种事情,可能也是必然的吧。」艾安娜叹了口气,「不过,我还是澄清一下,我们“卡兰斯特”主家,作为“卡兰斯特”家族的直系,这一株,除了比较独断一点之外,还是很正常的。」
方季白知道她说完了,「可真是让我见识到了一个家族的变迁。虽然只有一部分,但也值得我感叹了呢。」方季白伸直身体,「能讲讲那个仪式吗?长什么样?我还是很想知道的。」方季白又提到,反正闲来无事。
「啊..」艾安娜显得很为难,这种仪式好像只有“卡兰斯特”家族的人才知道样式,一般是不会告诉他人的,「我就随便说两个特点吧。」果然,艾安娜也不打算透露太多,「也是在教堂内,有一个放在很高很高很高平台的棺材,遗体放在里面,然后祷告。」她随便说了两句,不过这两句,至少是让方季白心里有个样子了,「我可是省略了90%的步骤,希望你能想象的出来。」
「差不多吧。」方季白知道艾安娜也有难言之隐,所以便不再继续问下去。
「那现在我反过来问你吧。你那边有什么吗?」艾安娜虽然知道方季白是没有什么家族的,对他来说,那个家在这个世界上只待过五年,而且是没有记忆的五年,但艾安娜只是想了解他所居住的那一带而已,并不单指他一人。
不过,方季白却理解为了说自己的。
「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最后的家人是我爸,然后他病死了。埋在哪里?我不知道。」方季白看似很无情的说法,但他疑惑的眼神来看,他似乎是真不记得这些事情了,五岁的时候,最后拥有血缘关系的家人——父亲,过世了。他只知道那时候他没有哭。因为父亲留下的只有挨饿与殴打。五岁之后,只有两个人陪着他,一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李爷爷,另一个是富家小姐织玄守。
「虽然我没有什么自己家人的下葬仪式,李爷的葬礼也只是草草了事。但从织玄守那边,应该可以推测出我们这一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习俗吧。」他想起自己曾经参加过织玄守奶奶的葬礼。本来他不应该去的,虽然织玄守的奶奶很同情方季白的遭遇,也很喜欢方季白。但是,方季白再怎么说,也不是织玄家族的人,理应无权参加葬礼才对。不过当时织玄守拉着她的父母,强求着让方季白参加了葬礼,据她的话来说:「奶奶平时最喜欢小白了,就让他送奶奶最后一程吧。」
现在想起来,方季白心里也有股滋味,总是说不出口,不知道是被冷落,嘲讽,殴打所带来的愤怒,还是对突如其来的关怀的感恩。
「所以?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艾安娜倒是想起了话题最基本的根基,「是想到了那两个人了吗?」
「嗯,亡命鸳鸯吧。」方季白直接做出了总结,「对于胡治与叶采章,我只想他俩能在黄泉内再度重逢。」
「原来如此。」艾安娜对他提到的两个名字可谓在熟悉不过了。
——胡治,叶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