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年叹了口气，想起晚年虽家境殷实，却着实有几件要命的病症，折脱了自己好多年，又不觉得叹了口气。
远处，一位身袭素袍、白发苍苍的老人倚着一支黄杨木杖向这里走来。
“远客未接，反先收笔。诚是无礼，还望恕罪。”老翁将袍子的海袖一抖，三桌五席的石桌石凳便凭空出现在了庭院之中。
两位白面书生坐西，我与禹年坐在东侧，老翁年长，独坐北面朝南。
霎时间，我感受到一股更惶恐的感觉在我的心中生溢。三番坐定，一侧是妖，一面是鬼，一方是仙……我不禁生出了些寒气。
“老先生，你可就是二位书生所说的收笔人了吧。”
“嗯，不过，二位天资聪颖。尤其是先生，我的五色笔内，竟不残存半点真气，可见先生用功努力啊。”
“过奖了，可是老伯凭此神物，却不告人用处。若许些人好吃懒做，殆用了他，导致精气神全失。一条人命，岂不罪过？”
老翁听了我的话，却不禁怒由心生。
“哼，老夫平生最厌便是那些贪婪之人。百年前，我曾指点过几个愚人，却不想他们拿着老夫的名声，招摇撞骗。此后，我的同介再吞食人类的时候，我便放手不管了。”老翁脸上先是一丝忧，后是一丝悲，再是一丝怒！
此时，我只看到禹年在我身旁，两手发抖。不过的确，他的精气虽未使他站不起来，可是晚年多病，亦是精气大失的缘故。
“先生可听闻过，人间李太白。”
“谪仙也。”白面书生答道。
“自古天生我才必有用，人皆有贪婪，我亦是有，怎能以贪婪而介人。以我愚见，功名利禄之事，亦是与我今日一般，皆是缘分所致。又何必以五色笔扰之，而又以五色毫害之呢。知而犯法，以不至于丧命，何故因功名，而无端无知而亡。以愚我之间，此五色笔定不可以外传，若是继续如此，我当以身作盾。”我想象着文天祥，我想象着五人墓碑上那镌刻着的五个屹立的名字，作为读书人，看到视杀人如儿戏、论生若蝼蚁的面前三位，我的怒气已经在颤抖着，我无法想象，他们的思维。
“你自己既未受牵连，如今反借此机缘，而成仙流。反倒说起我们来了。”白面书生望着我，一脸轻视与怨念。
然而，老翁却是不同。透过我的眼睛，我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九条长尾在空中飞舞，象征着生命力的妖火虽已风烛残年却如同心火一般在空中燃烧着仿佛是几百年前妖王的梦想。他凝视着我，没有怨念，没有推脱，眼睛里澄清地就如一潭湖水。
“你若想停止这一切，便随你好了。”老翁倾吐的一口气。
“九尾，此事万万不可啊！”白面书生愤怒之气溢于言表，他们甚至是无奈与惊慌，就如同一只蚂蚱，上有树枝相推，前有强敌，前后无涯。
“砰——”老翁亦是愤怒地一拍桌子，登时本稳稳停在白面书生一侧桌子上的茶壶茶杯茶勺等一并碎了，就连坚固的大理石桌上，也迸裂出一道裂痕。
老翁怒了，而在这一拍之后，两个白面书生再也不敢言语了，只是低着头，用耳朵听遍着。
而老翁亦是不理会，将头转向了我，说道：“小友，若是说让我封笔，你是头一个敢对我这么说的。可是我今天便给你这个机会，老夫风烛残年，精气维持我也只是一时半会儿的气力。此笔自天演化，练自上古通灵，取得又是我的千年毫毛，可谓不生不灭。今天，若是你能将此笔封住，我便再也不用。若是封不住，你便得任听我以千年妖力鞭打汝身百下，可否？”
“先生，不可啊。千年妖力岂是你刚练就的神仙之躯可以抗下的啊。为了如此之事，而防区真之功名，不值得啊先生。”禹年既是担心我，也是担心自己失去我仙力的庇佑。
“是，学生答应。”我对老翁点了点头。而老翁只看浑身妖力一显，从二尾与三尾之间，露出了两只散发着五色光芒的管城子。
那两只笔脉缓缓地向我飞来，但每当飞来一寸，我的心便紧一寸，直到这两管硕大的如椽巨笔在我的面前停住。
“先生，请吧。”老翁尊敬地抬起了手，而禹年在一旁则显得尤其的紧张。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着这两管笔，我的神目里掩映的，不止是两管硕大的木材，而是堆积如山的悲伤与仿佛要推翻世界的怨念，我甚至未曾想过，我的灵魂中，曾与这种“神笔”共渡了人生的三十年。
“笔，不可以破灭。”我抚摸着那两管坚硬的五色笔，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