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此时此刻,我清晰得可以从老师的眼中看到,他期待着那个答案,他希望在生命的蜡烛熄灭的时候,留下的其中,没有叫做遗憾。
“先生,我的心中…”我泣不成声,但还是竭尽全力把声音发出来,“…我的心中,依旧贫穷,但绝不潦倒。我不会因为道义,而怎么样。我便是我,即使天下经文中,存在着诸多与我不同的地方,但我依旧会和他们辩驳下去,知道我一样油尽灯枯。”
在这一刻,我将多年的积怨也都倾诉了出来。我和先生,亦是师生,亦是师友。之后的,我已经不愿再提起了。我望着鬼市主人,望着九尾,望着禹年,望着天下。我知道,他们必然想着的是道义的那个答案。我也知道,在道义面前,我不该怀疑是否跪倒在这尊神像的前面。但是,在我作为一介仙流之前,我是一个人。我作为仙,不是为了超越一个人。没有平等,就没有大同。我站在这里,仅仅是为了尊严。
“九尾先生,鬼市主人。汝二位应是大人物哉。晚辈有一请求。不知答应?”“哦,什么请求?”鬼市主人似乎很闲雅。而九尾却一直因为我的仙力因笔大增,得到成正仙的机会而挂怀,“先生自是将成大罗金仙,有何所求?”
“我欲借九尾先生,二尾之太刀一用。”“二尾之太刀乃锋利之物,不知先生有何用途?”“自是有用的。”九尾正狐疑着,从他背后妖光最闪处取出了一把长六尺的长刀。刀光直射天际。
传说中,这把刀能够斩断一切因果。但是,九尾还不知我要做什么。寒光只是一味地在刀尖闪现。我紧紧地握住了刀。此时的禹年,有种惊恐,有种紧张。生前如凰,死后似蚁。这不是道,却确实是世道啊。“九尾,此段因果,我便自己斩断。”我啸了一声。顿时,我将那六尺长刀插进了我闪耀着金身的仙躯。一时间,仙体开始崩坏。
伴随着两只五色笔的精力,还有我自身的神仙炼化。就在二尾之太刀插入的一刹那,神光乍现,无数的符咒和力量从这幅身躯中喷涌而出。就如同决堤的黄河,震怒的大海,这滔天巨浪席卷着周围的一切。就连山崖上无数的铄石,都不禁要为之一震。天空的乌云竟比,昏天地,泣鬼神。白昼的风席卷着大地,所有的生灵都在逃离这危险惶恐之地。
而在我的面前,是一张惊恐的面孔,一张绝望的脸庞,和一抹永远是那么淡泊的笑。这种山崩地裂的场景,即使是作为大妖生活了千年的九尾来说,也是不常见的。更何况,又是他的宝刀,刺破了这样的两支笔,一个身躯,怎能不惊恐呢。而鬼市主人那年轻的外表下,存留的却是一颗古老的心。
时间的流逝让我那斑驳的身体静静地躺在了那里。此时伫立在九尾、禹年还有鬼市主人面前的,是我的灵魂。我宁静地战站立着,似乎在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可是,这种寂静没有维持几秒,就再次被打破了。
我脱下的仙躯横躺在地上,显得面色有点仓皇。坐在一旁的禹年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思想。他从他的坐席上一跃而起,倾尽作为鬼魂的最后一力。冲向我原本的仙躯。一时间,就如同北斗星位的流星雨在冲击地球一般
。无穷大的冲力,又有无穷大的斥力在互相摩擦着。附着在禹年身上的无数鬼凭、鬼策伴随着力量的扭曲,如同群星坠落般地向那还存留着大量神仙之力的身躯冲进。一瞬间,神与鬼竟然得以交融了。交融之后,禹年的面孔变得愈发得狰狞,他的力量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几乎达到了震颤九尾的境界了。可是,令人痛心的是——他早已被这股力量吞噬得一干二净,他没有的意识,他已经不是禹年了。“砰——”刚刚得到身体的禹年,便开始了杀戮。他一把托起还横卧在那仙体旁边的二尾太刀。交错着仙力、妖力、鬼力的结合,向鬼市主人无理智般地投出了这一刀。所有人都没有反应地过来,就连鬼市主人察觉的时候,太刀已经擦过了他的腰间和手臂。
顿时,两道血痕出现在那底为青色的衣裳上,显得格外地明显。而在沾染鬼市主人的鲜血之后,二尾太刀竟然顷刻就粉碎了。现在,伫立在禹年面前的鬼市主人,胸口盘踞的,不再是一条栩栩如生的青龙。而是一条用鲜血所染成的赤龙。赤龙咆哮着,在这件神力被撕开缺口的衣服上想要挣脱。
“先生,这就是你所想要的结果吗?”鬼市主人压着疼痛,依旧一脸微笑。我摇了摇头,慢慢地挪开脚步,移动着我所空虚的身躯,向禹年走去。禹年的面上依旧是狰狞,他的拳头和他的后臂时刻准备发出攻击。
“禹年,世事浮沉,该去了。”就在我与他只有咫尺的地方,我摊开右手,一阵金光从我的右手掌心散出,一朵莲花盛放,光影重叠。几分钟之后,禹年的身上褪去了所有的妖气和邪气。现在,他的身上,纯粹地留下的只是五色笔所留下的仙气了。五色笔的仙气醇厚而又清纯,就如同一丝虹霓萦绕在那污浊的身体上。看此景象,就连鬼市主人也不禁赞叹。
“先生大义啊!”他的赤龙受到金光的影响,也渐渐褪去了赤红。只保留了一许的赤色,参杂在青黑之中。“不敢受此夸奖。”我扶过禹年,现在的禹年已是十分虚弱了。“先生,将来你想去哪里?我的仙躯是你给予的,必当庇护。”禹年喘息着,向我说道。“不,不用了。我已经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你尽可以此仙躯,在这方土地上,当一仙流,没有人会干涉的。而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先生还有什么事情?”
“天下之大,恶灵无数,须我渡也。日后,也许我们要再相见,只得在地狱空时了。”我笑着,很淡然,很淡然地转身,向远处走去。“先生,敢问姓名?”鬼市主人喊道。我一直走着,一直走着,走到很远的时候,发现山市开始退却,一阵阵亭台楼阁化为尘土,街道、商铺,在转瞬之间,又化成了原本的嶙峋道路。
于是,我便向鬼市主人答道。“我俗世的名字早被那仙躯带去了。生平无字无号可用,若要寻我,便去恶鬼多处吧,我定在那里读渡化。”
三百年后,先生已度十万鬼,世人谓此山曰,奂作阴阳府,造化第一山。
六百年后,禹年道法大成,重修生学,世人谓之曰,文昌帝君。
九百年后,九尾证仙身,玄狐九尾赐曰,九尾天狐。
一千二百年后,天庭大劫,妖猴乱世,鬼市主人从西方来降。
一千五百年后,先生归心于六道轮回,发宏愿渡千万万鬼也。
从此,奂山之上,此消彼长,再无鬼市,只空见许多顿悟修身之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