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他,字正腔圆地道,“无论别人怎么看待,我自己始终知道,我是一名医生,在这方面,我是绝对认真的。”
“不,小朋友,请你不要误会,不是进了医院就是医生,医生可不是自称的。你离获得成为医生资格的距离还远着呢……不如说太远了,我看你清洁工作做得挺好的,或许你可以考虑另寻出路不是吗?其实某些地方的保洁工作收入确实不低呢,到时候说不定可以帮你推荐一下。”
“谢谢,不劳您费心了。无论做什么事情,认真严谨的态度都很重要,不分职业。”面对辽院长表面柔和内里带刺的话术,我都快不知如何应对才好了,真苦恼,“不过有一点您说的没错,医生确实不是自称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不愿再继续难受下去,最后我直接道歉并离开办公室。
真不知道出头之日什么时候才能到。
甚至有些期盼出现这些医生都无法医治、只有我可以医治的病人出现,让我好好地扬眉吐气一把……但下一刻就为生出这种卑鄙念头的自己感到厌恶。
每逢如此,我就会再度回想,回想自己名字的含义,回想成为医生的初心……
……
……
……
今天的医院分外“热闹”。
院内广播召集了所有有空闲时间的在岗内外科医生前往会议室开会。阵仗不小,赶往会议室的路上脚步声不断,声音虽轻,但医院本就是个较为安静的地方,因此依旧明显。几方人向一个门口鱼贯而入,略显壮观。
然而这份热闹看样子与我并不相干,我还是一早就在院内作清洁工作,现在正在给工作室搬运文件核对资料等。一旁多是实习生,他们手头上暂时没有任务,跟随的医生又都去开会了,于是空闲下来。嗯,一帮同辈之中,目前只有我较为忙碌。
现在医院内可见到的工作人员表面上的平均年龄骤降,基本只剩下年轻一辈,这些相互之间并没打过多少照面的面孔面面相觑,竟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喂喂,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刚刚不在场,只听到广播。”一个刚从门外小跑回来的人问向自己的同伴。
“好像来了一个地位不小的病人,是在地方上有职务的。看样子问题还蛮严重,是特地来中央看病的。”
“我听说是这么一回事——那人是从傲南地区专门赶来王都的国立医院做手术,本来是冲着第一国立医院去的。路上突然发作,为了稳定病情先送到了最近的第三国立医院。”
“原本冲着第一医院去的?啧啧啧,名字哪有那么重要,都是王都的国立医院,不会差太多的。”
“唉,就应该向中央提议,改个名,不要以什么第一第二的序列号,用方位就行了,比如东南西北。不然一些人只冲着第一医院的名号一拥而上,会产生资源分配不均的问题。医院发展不平衡是其次,重要的是患者的病情可能会耽误啊!”
“这话还是有些偏颇,第三医院和第二医院差距不大不假,但和第一医院确实有一截距离。”
“我觉得还是名字让他们占了上风,积年累月才形成了这种优势,就跟学校收人,学校自身的教育资源固然重要,但生源的质量也是不可忽视的,学校凭借自己的口碑和名字啊区域位置啊之类的优势,更好吸引优质生源,如此往复,达到了一枝独秀、超越他校的效果。实际上一开始并不会比其他学校好到哪里去。”
“你这话说的很有问题,为什么一定要以一开始的情况为基准,后续发展的水平就不算自身的水平了吗?承认别人优秀、做得更好真的有那么困难吗?”
“你什么意思?你难道是要替第一医院说话?你别忘了现在置身于什么位置,都是新来的,你就认定你能跳槽到第一医院去了?”
“你少来这一套,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有本事你让中央下令修改政策,说每个医院限制接受病人数量、地区?有本事去让皇室专门把几个医院的名字都修改一遍?你去啊、你倒是去啊!”
“吓,有意思啊,你这么能说会道干嘛来学医,去当演说家政治家什么的不比在这里跟同龄人扯嗓子好?”
真是无语,趁着有空、手头上没事随便闲聊一下也就罢了,居然还能为这种事争论起来,还上火了,至于吗。
所幸后来有妹子来调和,缓解气氛,场面才终于恢复平稳。
“唉,大家都是新来的,以后指不定谁是谁的同事呢,相互多担待点吧。”
“嗯,是啊是啊。”“以和为贵,这里可是医院啊。”见有人主动出来打圆场,其他人才跟着一起附和。
又过一段时间,会议室方向又传来一阵轻微的嘈杂声。
“听,会议好像结束了。”
“我去看看。”
会议室大门重新打开,众人鱼贯而出,脚步声四散。明显感觉到一股烟火味充斥在那个空间里,随着大门的开启才稍稍散去了些许。
“看什么看,你们没有事情干吗?一个个这么闲。”脾气火爆者顶着一张黑脸,向边上前来观望情况而还没来得及溜走的实习生发难。
“对不起!”×N
我轻吐一口气,手头上的工作总算是告一段落。瞥见灰头土脸跟回自己导师的实习生,眼睛微眯。
——不知道在刚才那段时间里,会议室内发生了什么。不过,肯定不必等多久就能知道了。
我与他人相处并不融洽,想打听都无果,最后只能从沁大姐那里了解过程,她路子倒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广,了解到的内容非常详细:
这是紧急召开的临时会议,患者是南边地区的一个颇有权威的人物,初步诊断患有肾脏肿瘤,还在恶化。会议中途又送来一份更为确切的诊断结果,患者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必须手术,不能再拖。
这对医院来说可是天赐良机,是发展上位的好机会。
会议期间,内外科相互争辩起来。都认为应当用己方的方案,两个部门都想靠这次手术出头。从一开始仔细谈论确切手术内容,大到总体思路方向、小到使用药剂的含量或切割时间;到后来回归更为低级原始的话语,诸如“你们外科医生整天想着切切切想疯啦!患者需要更稳定的治疗,不需要动辄伤筋动骨、往肚子上开洞!”“开什么玩笑,哪个患者不希望肿瘤从自己身上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地切除掉!你们的方法又慢又不彻底!况且你能指望议员在我们医院呆多久?”
沁大姐模仿人说话模仿得惟妙惟肖,又有神韵,仿佛不是从别人那听说过来而是真的在现场亲身经历了一番。
面对这种闹剧,沁大姐演出效果再好,我也笑不出来。
“搞什么,居然为了这种事情争吵起来了……”我略皱眉头。
不仅是实习生这边能为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争辩得上火,就连在岗的医生也是如此吗。听起来,他们真的不像是存粹地为患者考虑,更多的是为自己的利益、未来的前途考虑。
“说到底都是一样的,无论是什么职业,终究都是人啊。”沁大姐叹道。
“嗯,是啊。”尤其是回想起那些人对待自己的时候,一副不断强调医院是多么神圣、手术台又是多么神圣、大义凛然的样子,煞有介事。真是讽刺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