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都是人，不能全然算作借口。人有职业，就要有职业操守，当医生就要具备医德。医生，可不是自称的。
肾癌，如果是局部性或局部进展性的肾癌，切除手术无疑是首选的理想治愈方式。然而一旦病情恶化到一定地步，情况就变得更加复杂，或者仍需要进行切除手术，但不能根除，需要配合内科医疗手段减轻痛苦延长生命，或者连切除手术都不能做。
这不是知道几个信息就可以轻易下判断的，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真实情况远比用寥寥数语概括复杂得多。
现在这种情况，我瞎操心也没有作用，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医院的医生足够靠谱，可是听闻内外科高竞争闹矛盾的事情，这份希望有些飘忽。
好奇心趋势之下，我凭借着保洁员的身份，装作打扫的模样来到了外科办公室的附近。
十分凑巧，听到了争辩的声音，其中一人的声音并不陌生，是丰·嘉尔医生的。
“风险太大了，病人已经上了一定年纪，万一真实情况比预想得更严重怎么办？这一切可能会要了他大半条命！不能过于乐观，仪器检测有死角，我们应当有所保留。”不轻易相信仪器的作风，是丰医生无疑。
“嘉尔，你应该是知道的，我一旦下定决心开刀，就不会留有退路，我造成的后果由我来负责就行，不用你费心。”这个声音来源应该就是丰医生的劝告对象，他相当有底气地回应着。
“那是什么混账话，被开刀的人又不是你，你真是为病人着想吗？”
“嘉尔医生！”那人声音抬高一调，“那位议员就是不希望别人用‘病人’这种词汇来形容他，最终才会选择这种干脆利落、不留后患的手术方式。我这边也是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了，请你注意一下你的言辞。”
“嘉尔，你疯了吧，你到底是哪边的人，难道希望把这次外科扬眉吐气的机会让给内科吗？我没记错的话，你不是也要担当助手的职位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第三人插嘴，规劝的话语中带有不解意味。
“哪边的？当然是病人这边的。”又是丰医生的声音，“综合考虑，选择能最大程度提升病人生命质量的方案。”
“嘉尔，你就这么希望我向院方提议更换助手这件事吗？”
“不，我只是在尝试劝告。”语调势颓，这是已经察觉情况彻底无法挽回，“如果非要做不可的话，我一定会尽全力协助手术的。”
“呵，这不就完了嘛。时候不早了，走，我们先去吃饭吧。”
众人陆续离开。
“非常抱歉，打扰了~”
即便是说了这种话，我也明白此时我的行为并不礼貌，尤其是本就没有安排这项工作，我是不请自来。
身子一侧，就进入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就剩丰医生一个人，好像还在对着病人的资料冥思苦想，其他人都去吃午饭了。
“就不能综合治疗吗？内外科配合构建方案。为什么一定要把内外科的方案划分开来，这到底是是不是医院，是不是真的在为病人着想。”我对着几身之遥的丰医生问道。
他回过神来，直起身板打量起我。
“又是你，你原来还没有被院长踢走啊，臭小子，哪里轮得到你来多嘴，本事不大倒喜欢指手画脚。”他脸一转，继续说道，竟听出几分苦涩来。“大人的世界比你想象中的复杂多了，这里……不如说其他医院也一样，根本没有几个存粹的医生，私底下，和那些商贾之流一样，拿着挣来的钱花天酒地。”
听完他的话，我默默走进他看的资料。
“怎么，你看得懂嘛，不要不懂装懂了。”明面上话是这么说，可他的神情里分明透露几许期待。
“不吹牛，看得懂。”
这里的仪器不比科技世界的仪器，呈现的图像素质整整差了一档，可谓相当落后。还缺少了一些本应再平常不过的数据呈现，很容易想到，是魔法的便利拖累了人们对人体微观世界的开发探索。
“怎么说？”他耐心等待我确认了几份资料的状况，问道。
“真的只做切除手术吗？”我再度确认。
“没错。”
“凶多吉少。”简单的四个字，却富有生命的重量。
丰医生再度盯着资料上的图片看起来。
“没有一点合作的余地吗？”
“是，至少目前的情况看来，内外科是不会合作的，内科那边巴不得我们的手术出差错，好落井下石，乘机踩我们外科一脚。当然明面上不会直说出来，可早就人人皆知了。”
“这是把医院当职场竞争了啊……”我轻叹，“不过我还是没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详细原因自然有很多，但简单地归结起来——是因为畸形的收入模式。呵，凭你一个小小的实习生，想必根本没有了解到这里的详细收入情况吧。”
“确实，能劳烦您稍微替我讲解一下吗？”
“哼、那你求我啊。”
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请你帮我说明一下吧。”
丰医生笑了笑，没有多言，而是拿出纸笔，用简单的图示说明了收入情况。图示简单明了，看了让人直呼离谱，咋舌不断。
平常的月收入甚至不如负责清洁工作的沁大姐，要低上一截。但是，通过手术的抽成高得惊人。
“八成！？”虽说这是刨去消耗材料等的费用的情况，但已经多得不行了。
不知道这个医院的医生收入情况如何不假，可我知道这个医院的手术费用有多么高昂。
“医院只收两成，真的就会满足了吗？”我略微摆头，“我不信，是不是在其他地方有猫腻，比如那个消耗材料费用的部分。”
“没错，就是这个地方，最经典的例子就是麻醉药了。所以是医院先扣除损耗药材物品等费用，再给医生进行抽成。”
是了，麻醉剂的国家垄断的物品，贵比金银。以此类推，其他的费用定价一定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内科医生在使用医院器材、特殊药品的方面，需求量无疑大过外科，所以在抽成上面是比较吃亏的，因此对外科多有怨恨。”
一切都变得清晰明朗起来，我逐渐理解了一切。
“等等，这样是不是还有一个问题。手术是多人参与进行的，因此医生之间还要再进行一次分配。所以……”
“是，不同职务拿到的比例自然也不同，主刀医生肯定比麻醉师和助手高得多。我知道你说的问题是什么，因为不想瓜分到的钱变少，所以参与手术的人数也是越少越好。这种情况确实是存在的。”
“……”
“……”
即便机会渺茫，但我还是说出口了。
“我希望这台手术能交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