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来,我稍微成长了些,脱离了对事物懵懵懂懂的年纪,才发现父母之间的恩爱是多么的超乎我的想象。
母亲是宗教信仰者,相信世界上存在神明。神明一直在观察着我们,在守望着我们。等我们死去以后,会将生前内心善良的人引渡到一个美丽和平又充满幸福的地方;将生前内心邪恶,伤害他人的人投往一个环境恶劣、充满各种类似于灼热、饥饿等痛苦的地方。
而父亲显然不是,他一个天天和生命、和死亡打交道的手术医生,怎么可能会相信那种玄之又玄的事情,一切的一切,都要亲手掌握在手中,才能让人感觉到安心,即便事与愿违,不可控因素太大太多,也要努力往这个方向尝试、靠拢。
接着某次机会,我当着二人的面问了出来,问他们是否真的彼此相爱。
他们双双表示肯定。
“当然。”母亲说道,“虽然有不少磕磕绊绊、意想不到的困难,但我一点都不后悔和你爸爸在一起哦。”
母亲带有一部分外国混血,有着非常美丽的瞳色,笑起来十分甜美。
这两个人到底是怎样走到一起的呢?这个问题还是蛮让我感到费解的。
生活在一起这么些年,很多事情我还是看在眼里的,好像不管事情到底谁对谁错,爸爸总是主动退让的哪一方。他们二人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地吵过架。让我有点怀疑,爸爸是不是有些怕妈妈?是不是还挺“享受”这种过程的,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对,是叫作“妻管严”来着对吧。
话说回来,信仰不合的二人也可以结合吗?生活中不应该会产生许多矛盾吗?许多与琐事不同的矛盾,那种,类似于水火不容的矛盾。难道不是如此吗?
“我没否定神的存在呀。”父亲如是说道,表情淡然。
“什么?”我倍感疑惑。
“有神也好,没有神也罢,反正在我亲眼看到ta之前,我都一样要这么过下去啊。我觉得,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那他也是一个撒手掌柜,创世完后,就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干了。”
初高中期间,期间我阅读了大量书籍,逐渐构建了自己的认知框架,看待各种事件逐渐有了自己的见解。
心灵开始有了自己的形状。
同时,这个时期,也是最容易受到重大事件冲击的时期。
网络高速发展。信息传递速度有了质的飞跃,传统类似于电视、报纸的大众传媒日渐式微。
我感受到了一股不祥的风声。
山雨欲来风满楼,或许要出事了。因为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一家医院的名字。那是家有名的大医院,资源配备完善、设备技术先进、人才丰富。在全国的范围内都能排的上名号。
更为重要的是,那正是我父亲工作的医院。
有一个风评口碑极差的人查出重病,要到这个医院做手术。目前透露出来的消息是,此人已经进医院,申请安排豪华病房,现在已经安顿下来了。
目前网络上对此人的评价几乎都是负面的,各种谩骂变着来,基本不重样。很明显可以看出一个倾向:诅咒这个人,巴不得他手术失败,死在手术台上。这个结果好像远比此人手术成功要来得更令人喜闻乐见,拍手称快。
照理来说,这种有关个人隐私的信息应该得到保护,不应该被曝光才是,可是网络发展得那么发达,隐藏秘密的空间被压缩到一个前所未有狭小程度。以前的秘密放到现在已然不是秘密。
因为担心的缘故,我忍不住想要了解更多的实情,因为工作的缘故,父亲很少回家,这个期间只能找时间用电话联系。
我知道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不会欺骗我,但很有可能会故意隐瞒我。最终我仅仅只是表示了自己对其的关心,没有追问有关事情。
“总之,多保重。”
“嗯,谢谢你啊,儿子。你也要努力学习哦。”父亲的声音有些疲惫。
“嗯……”
“儿子,你未来也相当一名外科医生,是吗?”
“是的,从小到大,这个目标没有变过。”
对的,从小我就立志要当一名像父亲一样优秀,甚至是超越他的手术医生,尽管后来随着年龄的增加、对这个职业以及整个行业的情况愈发了解,知道了这个目标实现起来有多么的困难,但我从未放弃,不断激励着自己。
“你觉得,作为一个医生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当然是技术了,这是一切的根基,没有足够的技术作为坚实的根基,那此外一切,包括所谓的伦理道德,都是无根浮萍。”
少跟我提什么有才无德比有德无才要可怕,光有技术没有道德会带来灾难。首先要提一点,我个人不把做好自己这件事归为道德规范。
如果人人各司其职,安分守己。把自己的工作做专做精,哪里还会衍生出那么多的道德问题呢?不正是因为本身实力不到家,达不到各方面需求,才会产生矛盾、才会产生后续的一系列麻烦。
小到个人,大到国家,都是如此。治理不好国家,发展能力有限,就想着转移矛盾,发动战争,挑起一大堆的问题,给无数人与区域带来灾难。
其次我也没有否认道德规范的作用,只不过是因为父亲的问题用到了“最”字,我如实回答而已。
“……”对面默默听完我的话,无声了好一会。“祐一,爸爸总是那么忙,总是没什么时间陪你,真是失职啊,有机会我们一定要好好聊聊。”
“唉……没事,爸,”我轻叹一声,一是父亲的话属实,因为工作的问题,总是难以像其他家庭里的父亲陪自己儿子一样陪伴我,二是感觉到父亲对我的回答可能有什么误解,让我感觉到我们父子之间已经产生了一层隔阂,“我从来就没有责怪过你。我应该能理解你的感受。”
“那么,爸爸你自己的答案是什么呢?”我很好奇父亲自己如何回答自己刚才的那个问题。
我听到电话另一头传来交谈声,应该是有人找父亲有事情。
“不好意思儿子,我还有事情要忙。必须要先离开了。”他语速明显提快许多,“至于回答,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我先挂了,有空再联系。”
“嗯,再见。”
不知道父亲有没有来得急听完我的告别,手机就传来通话停止的音效。
唉,又是这样……这是第几次来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