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追问父亲的原因还有一个，真的想得到更加具体的信息我有其他的途径，就是问我姑姑。
他和我父亲工作在同一家医院，虽说是一家亲戚，往来却并不密切。除了春节这种意义特殊的节日，平常节假日根本不会主动问候我们家。当然，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她的情况同我父亲一样，一个字就能概括——忙。
她在医院主管新型药物开发，主要担当临床试验的部分，与国家药科院直接对接。气质高冷，不近人情。曾出国留学多年，海归型天才女子，这几年在国内发展得极好，据说已经协助研发了两三种种新型药物了。
有些事情不方便直接问我爸，或者想进一步确认的情况下，我也会选择去联系她，她对我的叨扰从来没有显露出任何的不耐烦，相反还对我很感兴趣。耐心地对我的各种问题进行解答。
这次也同样如此。
从她的口中可以得知，那个名声臭名昭著、有权有势的大富豪，早已经被警方锁定，就差那临门一脚的决定性证据，就可以立马实行抓捕。即便现在还不能下手，相信将此人缉拿归案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考虑到这个人的身体情况，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不一定。
现在，这个人虽然在医院的VIP病房就住，情况得到缓解，但一直没有得到院方的答复。
院方的态度既暧昧又明确。从自己人的角度来看，这个病人绝对是个棘手的大麻烦，无论是失败还是成功，对院方的名誉都是一次打击，尤其是现在社会关注度这么高，这种打击也会被放大数倍。哪个医院都会避免这种糟糕的情况发生，更别提是体量如此大的医院。
既然无论成功与否都不能达成好结果，那就干脆想办法回避掉吧。
院方表示这种病症属实罕见，院里的医生从没有过这种经验，治愈的可能实在是太低，委婉地表示，病人可以转院去国内的其他医院，甚至乘坐飞机去其他国家的著名医院，有望成功的可能性应该会更大。
明面上暧昧，实际上很明确。总之不会出手治愈的，还望另请高明。这个病人很愤怒，但却也很能忍耐，要是换做其他的暴发户等，说不定就直接在医院里破口大骂，满口的“无能”与“废物”。他确实颇有城府，态度很诚恳，用低声下气来形容也不为过。并许诺手术成功后，愿意给医院的捐助一大笔堪称天价的资金。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我表示感谢，对方挂断了电话去忙自己的事情。
回想起父亲之前在通话里所说的一切，我隐隐感觉到他的想法。毕竟，那是父亲啊，父亲他，就是那样的人。
同时，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
几天后，全网沸腾。
尽管最开始出现的新闻本身应该是令人高兴的事情——手术大成功，这是足以闻名世界的手术案例。即便文章中做了一定的保密工作，没有透露出主刀医生的姓名，我也知道，这个人一定是我父亲，无论是技术还是态度，能做到这一步的只能是他。
可评论区、可其他社交平台讨论的都与这个主旋律完全相悖，一片愤怒与谩骂。
他们诅咒主治医生和这个罪人一样不得好死！
他们愤怒，我还愤怒呢！
父亲作为一名手术医生，救活了一个大罪人。明明父亲只是自己作为一个医生的义务，就像犯下滔天大罪的犯人也有权拥有自己的律师一样，那个人就算有过错，医生去救又有什么不对的？救回来再去接受法律的审判不就好了？
各司其职，坐守本分，哪有这么多破事，哪有这么多值得愤恨的事情！抄着键盘到网上乱喷，这群网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利思义，遇困救援，是为成人。
这群人应该去学校回炉重造一番。
实在看不惯，一向不喜欢在网络论坛上发表意见、蹚浑水的我也忍不住发表意见，希望大家能够理性看待问题，把目光聚焦到真正的重点上。
结果惹来一群跟帖谩骂者。
某些评论让我又好气又好笑——“怎么？那医生是你爹！？”
最后我选择眼不见为净，不了了之。
亲戚朋友知道了这件事，打来电话，让我们方低调点，不要独自走夜路。
听到这种劝告，真是又惊又气。
不多时，那个大罪人竟然派人登门造访我家。
“万般感谢你们对我父亲出手相助……”来者是一个弱气女子，脸上有一块扎眼的类似胎记的疤痕，侵蚀了原本清秀可人的面孔，衣装清一色大众品牌，色彩较暗。语气十分腼腆，自称是父亲医治好的那个病人的小女儿。
我毕竟也有一定关于医学的知识储备，一眼就看出这个人精神衰弱，身体状况并不好。
这就十分矛盾了，她的父亲有权有势，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儿女遭受这份委屈？
她打开手提箱，明晃晃的金条出现在我和母亲的视野里。
太夸张了，影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场面，有生之年竟然亲眼见识了！
我们当然选择了拒绝。
“拜托了……不然他会发火的。”她露出相当为难的表情，恳求道。
母亲好奇地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先让她坐下来慢慢说。
“是……是这样的。”她稍作犹豫，还是开口了，她或许猜到，如果不解释一番我们是不可能答应下来的。
她父亲在手术成功后一直想要报答那个救他的医生。但屡次被拒，因为忙碌、还有成山的事情要去处理，派人调查家庭住址后，派她代替自己登门拜访。
“你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吗？”母亲好奇地问。
“有，不过……他们早就跑的远远的，基本都已经出国了。我父亲也在想方设法出国，不过恐怕一时半会是没办法了……”
“那你呢，他不考虑你吗？”
“我的出生是个意外……是个错误……”她缓缓低下头，不敢看着我和我母亲，从她的神态与动作，可以看出其身上笼罩着一层自卑。
即使不继续深究追问，也大概能够猜到她是个什么情况。
“罪过呀……”母亲双手合十，最终念念有词，默默祈祷着。
我都看在眼里，心中有些焦灼。
人一旦身居高层、一旦脱离监管，就会放纵自己、任自己私欲横流吗？——我父亲真的救了一个“无可救药”的人啊。
看着眼前的女子，我心中嘀咕，不可能没有其他派遣人选，很有可能是个“苦肉计”。无论眼前的女子是否说谎，都能达到这种效果。
更何况，是在不像是谎言，即便是语言能够撒谎，精神状态也是难以做伪装的。
话虽如此——
该是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很抱歉，我们还是不能够接受。”我如此表态，母亲也这么认为。
她双眼更加失去神采，愈发黯淡。
“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那么，我就告辞了。”
“如果有什么困难，遇到什么危险，要记得及时报警。”我出言提醒。
“虽然不能收下金条，但是其他事情，我们还是很愿意帮助你的。”母亲如是说道。
“嗯谢谢，你们真好……要是我也有这样的……总之，告辞了。”
在房门关上之前，看到的是一个纤弱、失魂落魄的背影。
心中满是说不出的滋味。
“儿子，再试试和医院打个电话试试吧，和你爸联系一下。”
“嗯，好。”
……
……
……
后来，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