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真的非常玄妙。
怎么和我打交道的女生,总是那么特别呢。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来头。
薰·雪莉,是国立第一医院院长的外孙女。
这次遭遇的律·薇琪,是皇家科学研究院里的大牛,律·哈罗德的孙女。
不仅如此,听说皇家科学研究院里还有好几个律姓的研究员,不出意外,应该都是同一个家族,拥有血缘关系的人。
或许是我自己已经足够不平凡了吧,已经来到一个新的高度。见到的风景自然不同,周遭的人自然也不是昔日可比。
我自然见过其他的科研人员,他们被推进医院的时候,通常都已经病入膏肓。
还总是能露出一副死得其所的表情,好似正合了他们的心意。不必问都知道,这些人肯定曾经信誓旦旦地说出过类似于“死也要死在研究所里”这种话。
可是,作为一名医生,我可以听到他们的身体在哀嚎。
这样做真的好吗?这种做法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作为一个旁观者,我没有资格多做评判。那样做未免太过傲慢。或许,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的权力,或许,这也可以称作为一种自由?
可是,生命这种东西,真的可以像筹码一样,随性所以地支配吗?——即便是自己的生命。
我搞不明白啊,本以为当上手术医生这种所谓“跟死神抢人”,天天见证生死的职业,渐渐就能搞懂的。可是到了现在,我还是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律·哈罗德,和其他人不同。相当重视自己的身体状况——不过并不是向来如此。
在亲自接触他之前,了解过他的以往病例,他是经历过一次患病后,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病历上记录的名称是食道癌,幸亏在早期就得到切除医治,再加上,因为身份特殊,主刀医生也是请的最为专业的第一梯队成员。这次恶性肿瘤的切除与后期治愈工作完成得十分完善,基本根治。可以列入手术范例。
自那以后,哈罗德老先生每三个月都会来医院做一次基础检查,每年做一次全方位检查。似乎这次经历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心理阴影,让他经历了一次死亡濒临的恐怖。
我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提出疑问,期待他的回答。
毕竟皇家科学研究院可不是什么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就算是地位上有什么高低、做出过多么大的成就,都不能越过申请这个环节。
并且,做检查也是需要花上整整一天的时间的,或许在一般人的眼中,一天的时间也没什么,毕竟虚度光阴、游戏人间的人不在少数。
可是对于视时间为生命、每一天每一个小时甚至每一分钟每一秒都是无比宝贵的研究员而言,整整一天甚至还要长的时间实在是太过漫长了。
看看之前的那些病危的研究员,知道自己要在医院静养一段时间的消息后,表情简直就跟要杀了他似的——甚至还不如杀了他,在医院的病床上安静躺着,就好比用小刀一刀一刀削去他们的肉一般,用度日如年毫不为过。
更何况,这也不仅仅是要花费一段时间这么简单,有些研究就是要夜以继日进行的,每一次离开研究室都是一次思维上的打断,可能对研究的推进进度造成一次停滞,会大大延后出成果的时间,降低效率也不一定。在某些人的认知中,这简直就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是不可接受的。
“为什么?”
“只是单纯的作比较,权衡一下利弊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很数学的事情。”
“只有保持健康,才能更大程度地发挥价值。没有必要为了这几天的时间,拿自己后半辈子的几十年去冒险。”
发挥价值,为谁发挥价值?是为皇室?为了造福社会?为了奖金?还是……
“别误会啊,我可不是对皇室多么忠心,我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要是至死都看不到研究的最终成果,那我绝对会死不瞑目的。”
他轻笑地摆摆头。
“所以我,真的很想活下去。”
因为上了年纪,嘴唇开始变薄变干瘪。发出的声音自然也比一般的年轻人要低沉沙哑。
可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眼神中燃烧着的火光,使他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而更像一个仍旧保持着赤子之心的年轻人。
不得不承认,这些话触动有触动到我,这些话算不上漂亮话,但贵在真实。
我再度坚定自己想要活下去的信念,不是贪生怕死,不是恐惧于牺牲,更重要的,是还有想要做的事,无关于想做的事大小几何。只要那件事足够重要,足够有意义。
我当即就向这位老人道谢,表示谢意以及敬意。
谢意自然不必多说,至于为什么有敬意嘛——
倒不是因为他作为科研人员,为社会做了多少贡献,为社会造了多少福……
用最简单形象的话来说吧:
他的同事是被人推进来的。
而他,是自己走进来的。
……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不会是为了跟我显摆你的职业有多么厉害吧?”薇琪听完我的转述,依旧提不起劲。
“不。当然不是。”
虽然她仍然是那副轻蔑的状态,但我还是看出了一些变化。
最关键的是,如果她真的不耐烦了的话,早就甩我几句情绪性的发言,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
“我只是想想跟你探讨一下,各自对生命以及生命意义的看法。”
“你想跟我讲大道理?”
“好吧,如果我 硬要将这个话题深入下去,会给你带来很大的不满呢。那让我想想另一个话题,换一下好了。”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薇琪,不断考虑她的想法,设想她的思维方式,试图去理解她。
于是,我很自然地问出了这句话:
“你觉得索尔哪里比我厉害?”
她瞳孔明显地缩了一下,那分明是诧异,还有不少疑惑。
她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却迟疑了,最后精神错乱似的,呵呵笑起来。
我很有耐心地等她笑完。
“我问你,在战场上,如果一个人被刀剑立劈,一分为二,你认为他还能活下去吗?”
“活不下去。”我老实回答道,并不用作过多思考。
“你没办法救吧。”她眉头一挑。
“没办法。”
“实际上,没有任何人有办法吧?任何人都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