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很安静，他不说话，我也一直沉默不语。
脑后的机器还在工作，我明白这不会是在针对我的大脑而运转什么精神魔法的法阵，而是针对傲·马洛骑士长对我施加的精神防护，在不断地消磨瓦解之。不知道这个过程将会持续多久，看那个首领有恃无恐的样子，估计也撑不了太长时间。
酝酿得差不多后，我突兀地开口。
“你叫奥杰伦？你有是不是个弟弟叫奥格伦？”
宁静的空气被打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他的眼瞳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至此，他干燥的双唇终于分离了。
“……小子，你想耍什么花招。”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那你的全名是不是叫辛·奥杰伦。”
他显然愣住了，不过可能实际上也算不得什么，他还是冷静下来。控制住了情绪。
“呵呵，我不知道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不过想借此故弄玄虚，耍小聪明的话，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种念头吧。”开头的轻笑，显然只是故作轻松，他紧闭的内心出现裂缝。
“你是不是有个母亲，她的名字是朴·格瓦斯？”不顾他的反应，我继续说着，这是最为关键的一发，“后半生都居住在那个弗洛姆小镇里。膝下无儿女照顾，孑然一身，空守别墅与财富，孤独寂寞如影随形。”
一直粗糙的手突兀地出现在我的脖颈处，施加着不分轻重的力量。
“你！？”他终于维持不住“高冷”的人设，呼吸加重，神经紧张，“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他缓缓松手，我止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咳、我怎么知道这些的？呵，我怎么知道这些的？好啊，你这个不孝子孙。”我无情地奚落、鄙夷他，尝试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斥责他。
什么话的精神杀伤力大就用什么话，无所不用其极。
“为了一个女人，兄弟双双成为白眼狼，让年迈的老人独守空房，膝下无人。要知道，她有的是钱，足以靠滋补品等活得轻松自在，但她的精神状态很糟糕，否则不应该衰老到那个地步，你以为这些都是因为什么？都是因为你们两个！让老人家患上了心病。你等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狼心狗肺，畜生不如。被猪油蒙了心！”
“你可曾知道，你的母亲因为太过寂寞，养了一只波斯猫，因为记性不好的缘故，慢慢的，连猫原本的名字都忘记了，唤作‘女儿’，最后，真正意义上的将其视为己出，关心照料得无微不至。”
“你可知道，你上了贼船，助纣为虐，拆散、破坏、毁掉了多少原本该幸福美满的家庭？你知道，你身上背负了多少罄竹难书的罪孽？你还要一错再错下去？你看看你现在，获得了什么？要大义没大义、要孝义没孝义，你的道德、你的良知呢？你的行为准则不会让你感到难安、夜难寐吗！？”
“……”他羞恼，他愤恨，但只是哑口无言，终是没有发作。
张弛有度，硬气过头会适得其反，橡皮筋拉得过长会直接崩断，弹簧拉伸过头会彻底失去复原性。
“……你的弟弟呢？”我语气缓和下来。
并没有忘记，他还有一个弟弟，叫做奥格伦，据兄弟二人的母亲所言，哥哥奥杰伦是追随一个女子而去，而弟弟奥格伦因为放心不下，最后也跟着去一探究竟，为何大哥迟迟不归也没有回信。
“他……他已经不在了。”他嘴唇轻颤，垂下头颅，脸颊划过一滴热泪。“都是我的错，害他年纪轻轻就失去了性命，你说的对，我是个大罪人，无论是对那些被破坏的家庭、还是整个大陆，亦或是我的母亲都是。”
“……或许，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清醒。”
我竟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没有遇见到，他的反应会强烈到这个地步，一般来说，不都是受到了精神魔法的影响……难道说他其实，是真的心甘情愿继续做这种事，跟在那个女人后面的吗？
也许，我的话语也不偏不移地刚好刺痛到了他内心最柔软、同时也是他心结所在的地方。
现在可以基本确认，那个首领的本体就是女性，且，不出意外，与奥杰伦当年追求的那个女子也是同一个人。
现在想来，这个女子也是精神能力者，中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后成为了那个“主上”的徒弟一类的角色。
今日已经见过这个女子和奥杰伦的关系了，这种相处模式，明显没有达到可以称之为伴侣的地步。只是一厢情愿吗……那个女人再利用他已经是很明显的事实了吧？
唉，终究只是一个外人，这么多年，其中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往，不得而知。还是不要妄下言论为好。此外，我自己也没有谈过恋爱什么的，更没有女朋友。对男女情感的认知，也不过是一个门外汉罢了。
“所以，我母亲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他追问。
“危在旦夕，精神状况很不好。”他问了，他果然问了，我直直地盯着当他的眼睛，“就是凭借着一股想要见到你们的执念，才一直撑下来的！”
——开玩笑，我当然不可能知道实情。
这种关头，总不会有人跳出来指责我说谎骗人什么的吧。
不然我还能怎么说！？为了生还大计，只能如此了！
“尽说些胡话，你怎么可能一直和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保持联系？你以为我会轻易上当受骗吗！”他宣泄了一通情绪后，清醒许多，伴随着几滴泪水，他恢复几分理性，顿时间想通了很多事。
可是，他嘴上是这么说，表现却并非如此。
他的情绪和之前截然不同，显然产生了动摇。这是他内心的弱点，即便理性再告诉他，不能相信我、必须警惕我，一切最好就此打住！——他也没法真正忽视，内心抱着侥幸心理。
“我信口开河？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我总不可能随口一说就能刚好将这些事实一一对上号吧？你自己告诉我，我的情报从何而来？我难道还能有读心术什么的吗？我要是有这种逆天的精神能力，你家首领会发现不了？接受现实吧！我所说的句句属实！”
“就算你所说是真的，那又如何！？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没有脸再去见母亲！”
他脸上的肌肉绷不住了，失去了早先石板一般的坚硬冷漠，现在，“不熟练”地做着痛苦、扭曲的表情。
“我在阳光下生活的资格，已经在当年、在我弟弟死去的那一刻，彻底消失了……”
“你想要一条路走到黑？你还对那个女人抱有期待？或者说，想和她一起、还有那个你们的‘主上’走向终焉，当成一种殉情吗？”
“……”
自暴自弃的人最可怕。
这是在做一种情感投资吗？因为至今为止为此投入的时间精力情感已经太多，收不回来了，再加上种种因素牵扯，例如认为自己害死亲弟弟，无颜面对母亲，无家可归；认为自己有责任义务劝自己喜欢的女子回头什么的。
无论出发点如何，现在事实就是，他在助纣为虐，这不容争辩。
